宋书玉落落大方地举起了喇叭:“首先非常感谢大队领导和叔伯婶子们对我的信任,将这个重任交给我。我向大家保证,一定认真做好这份工作,争取为我们的刺绣小队拉来更多的单子,创造更多的岗位,造福更多的社员,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
话说得漂亮,关键是面对几百号人,丝毫不怯场。
底下的村民们说不清哪里好,就觉得这姑娘身上有股跟他们不一样的劲儿。
桂花婶子骄傲地抬起了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我就知道书玉是个干大事的,听说这刺绣的活都是她拉来的,不然大队那么多干部,哪个年纪不比她大,资格不比她老,这么好的活儿能落到她头上啊。”
“真的啊,难怪最后是她当这个官呢。对了,桂花,你消息最灵通了,她们这些刺绣的有钱吗?”有人拉着桂花婶子打听。
桂花婶子还没说话,前面一个阿婆就回头,乐呵呵地说:“有呢,计件算,干得多拿得多,我儿媳妇说要是一个月每天都有活,能拿十块钱左右,平时没活的时候也能继续在村里上工挣工分。”
“这么多?”众人惊叹不已,又羡又妒。那些针线活不错的,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有工钱拿,那天哪怕是下刀子,她们也要去啊。
忽地有人道:“小队成员都拿这么高的工钱,那宋书玉这个负责人肯定拿得更多,怎么也有十几块吧?”
被阿婆抢了风头的桂花婶子马上说:“本来是有的,但书玉那孩子实诚耿直,分了一半在队里,说以后队里需要钱的时候就把这笔钱拿出来,这样就不用咱们社员凑钱啦。”
不用凑钱,大家都占便宜,哪怕这个便宜还没落实,大家也都纷纷夸起了宋书玉。
只有葛慧玲原本翘起的唇角瘪了下去,哪有把到手的钱往外推的,真是个败家娘们。
旁边的村民没留意她神情的变化,还在继续追问:“桂花婶子,那一半是多少啊?”
桂花婶子得意洋洋低说:“不多,暂时就几块钱吧,不过随着刺绣小队规模的扩大,她的工资也会跟着涨,超过十块是迟早的事。而且她这也不用上班,有事的时候就去,没事的时候继续回来下地挣工分,拿两份收入,这可是咱们村子理独一份啊。”
这下不少村民都酸了,既能挣工分,又能拿一份工资,这也太好了吧。
见桂花婶子知道这么多内情,又是宋书玉家的邻居,大家有意跟她交好,纷纷恭维她。
跟葛慧玲交好的田红梅一直跟桂花婶子不对付,见不得她这副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的做派,故意说:“慧玲啊,要我说啊,这全村上下哪个都没你有福,说了这么个能干的儿媳妇,以后有什么好事还能少了你这个当婆婆的啊?依我说,你也不用上工了,在家享福就行了。”
对啊,以后有什么好事肯定先紧着葛慧玲这个当婆婆的,桂花婶子还得往后靠。
大家都对葛慧玲投去羡慕的目光,甚至还不少人掉头来奉承葛慧玲。
因为宋书玉刚才可是说了“要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她作为负责人,以后录用谁,还不是她说了算,那跟她家里人、婆家打好关系就很有必要了。
葛慧玲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心里得意,嘴上却虚伪低说:“那可不行,我只要还干得动啊,我就要干活,自己养活自己,不给他们年轻人添麻烦。”
不了解她真是面目的都夸道:“慧玲你性子真好,谁给你做儿媳妇真是上辈子秀修来的福气啊。”
葛慧玲摆摆手,谦虚地表示:“现在是新时代了,媳妇也是人,不能像老一辈那样磋磨媳妇儿。只要嫁到咱们家的,那都当是自己亲生的。”
大家又对着她一阵猛夸,简直把葛慧玲夸成了活菩萨。
葛慧玲虽然被人猛灌了一通迷魂汤,但还没糊涂。这些人都想通过她走捷径进刺绣小队,但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先轮到他们呢?
有什么好工作肯定要先紧着自家人啊,她家里还有两个儿媳妇没着落呢。
葛慧玲想好了,得让宋书玉先将大儿媳妇和小儿媳妇弄进去,以后家里就多两个拿工资的人了。
只是她是长辈,让她去找宋书玉,她拉不下这个面子,感觉以后都要低媳妇儿一等。所以葛慧玲琢磨了一会儿,悄悄将两个看热闹的儿媳妇叫到一边,低声吩咐:“一会儿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们去找宋书玉,让她把你们俩也弄进刺绣小队。”
大儿媳妇杨红英为人比较软弱老实,弱弱地说:“妈,现在都已经定下来了,能行吗?”
“你个榆木脑袋,定下来又怎么样,你可是她的亲嫂子,她不向着你还向着外人啊。”葛慧玲指着杨红英的脑门,恨铁不成钢。
杨红英低下头不说,二弟妹要是有这个意思,先前就该提点她们初二那天去宋书记家的,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小儿媳陶碧马上说:“就是,大嫂,规矩都是给外人定的,咱们能一样吗?妈,你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们,等人少的时候,我们就去找二嫂。”
齐春丽看到赵家人,本来是想来刷个好感的,哪知一凑近就听到这番话,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默默退后几步,隐入人群中,抬头望着跟宋建国、施明他们站在一块儿也丝毫不怯场的宋书玉,仿佛又看到了上辈子那个赵氏的老总夫人,大方自信,即便是没了上辈子的锦衣华服做装饰,她依旧是那么的光鲜亮丽,依旧是人群的中心,依旧是那个让自己仰望的存在。
仿佛自己怎么努力,都没法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两辈子的嫉妒在心里不断发酵,齐春丽的心像是被蚂蚁啃食了一般,焦躁不安,还有她始终不愿意承认的自卑。
不,上辈子要不是有赵文军,赵家兄弟齐心协力创业,哪有宋书玉的荣华富贵。她也不过是嫁对了人,后半辈子才那么顺风顺水罢了,离开赵家,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农村妇女。
这辈子自己重生了,也已经挽回了文军的心,一切都改变了。
宋书玉上辈子的幸福生活都将是她的,但前提是她得尽快跟赵文军结婚。
这段时间,她没少往赵家跑,几乎每次都会给赵文军捎带一点补身体的东西,但葛慧玲每次见了她都冷冷淡淡的,哪像对宋书玉这么热情啊。
宋书玉明明没怎么去看望过赵文军,也没有在葛慧玲身边小意奉承的,甚至连过年都没上门拜年,可葛慧玲眼里还是只看得到宋书玉,把宋书玉当宝。
这么下去,只怕葛慧玲他们根本就不打算退婚。
不行,她努力了这么久,不能半途而废,更不能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既然怎么都拿不下葛慧玲,那她就从赵文军那边下手。
只要文军心里有她,坚决要娶她,赵家人肯定也会妥协的。
想到这里,齐春丽也没心思在看热闹了,转身离开了保管室,往赵家跑去。
赵文军的腿好了一些,勉强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几步,但不能走太远,因此哪怕听到外面这么热闹,他也只能坐在家里,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喇叭声。
家里的大人孩子都去看热闹了,他觉得有些无聊,将拐杖往屋檐下的石磨上一放,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歇息。
就在这时,没锁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了,齐春丽眼泪婆娑地冲了进来,泫然欲泣地唤道:“文军……”
赵文军吓了一跳,连忙拄着怪站站了起来,走过去抬起手一边给齐春丽擦眼泪,一边问道:“春丽,谁欺负你了吗?你跟我说,我去找他算账。”
齐春丽咬着下唇,摇了摇头,眼泪不住地往下滚,声音低柔可怜,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鸟:“文军,你真的会娶我吗?”
“傻瓜,说什么胡话呢,等我腿好了,就去你们家提亲。”赵文军摸了摸她的头保证。
齐春丽感动得两眼泪汪汪,仰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可……可你跟宋书玉的婚约怎么办?”
赵文军想也没想就说:“我跟宋书玉没有感情,婚约是两家大人的意思,当初要不是你跟我分手,我不会跟她定亲的。你放心,等过阵子我的腿好了就登门道歉,解除婚约。”
齐春丽扁嘴,带着哭腔说:“人家错了嘛,人家也不想的,都是我妈怕我跟着你吃苦,逼我跟你分手的。但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吃再多的苦我都不怕,你要是不能走,我就做你的拐杖,永远照顾你,陪着你。”
她这番真情剖白让赵文军激动不已。
他丢下拐杖,紧紧握住齐春丽的双手:“春丽,我这辈子一定不会辜负你的真心,我一定会站起来,好好干活挣工分,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
挣什么工分,进城挣大钱啊。
齐春丽克制住怂恿他进城的冲动,泪盈盈地说:“文军,你真好,但我怕婶子还是在生我当初跟你提分手的事,不会答应咱们的婚事。这段时间我来看你,婶子都没给过我好脸色看,而且,而且你听到了吧,保管室那边那么热闹,都是因为宋书玉。宋书玉弄个了什么刺绣小队,帮县里的刺绣厂完成一些小订单赚点手工费,在大队出尽了风头。现在大家都夸她能干,比男人都强,还说你能娶到宋书玉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婶子也在,听了可高兴了。”
两辈子了,齐春丽是了解赵文军的。
赵文军别看一副老实人的憨厚长相,但骨子里其实有些大男子主义,入赘,宋书玉比他强,一直是他心里头的一根刺。齐春丽这番看似担忧的话,实则是故意挑起赵文军对这门婚事的不满。
果然赵文军听了这话后,脸上明显不虞。
他握住齐春丽的手说:“春丽,你不要管别人说什么,现在是自由恋爱,不流行包办婚姻了。我想娶的人只有你,等晚上我爸妈回来,我就跟他们提解除婚约的事,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齐春丽这才破涕为笑,感动地拉着他的手:“嗯,文军,我等着你。等你们解除了婚约,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来看你了。”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勾起了赵文军的愧疚心,也让赵文军坚定了尽快退婚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