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在下午三点左右结束,周琳儿还得开班会,然后到放学时间再回家。
江余理坐在车上,拿着奖状感叹道:“我得把它贴起来。”
陆简闻言失笑:“你就这么喜欢?”
“我还是第一次有奖状呢。”江余理很坦然的讲:“我从小到大成绩都是中等,不上不下的,也没拿过奖。”
哪怕现在大学她的成绩也一直维持在中段,不拔尖也不落后,属于隐形地带。
陆简在下个路过拐弯道:“我有很多奖。”
车子缓缓上坡,江余理背靠椅背扬起了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弧度。
偏头看去刚好是陆简棱角分明的下颚线,眯了眯眼说:“你是在跟我炫耀你成绩好嘛?”
她的语气听不出生气,倒像是在撒娇。
陆简成绩确实好,从大到小在学校里都是拔尖的存在,哪怕现在年纪轻轻干起的工作室,在同龄人里也是前头的人物。
陆简道:“我可以把奖都给你。”
江余理:“?”
陆简:“你可以都贴起来。”
像是在说,你若喜欢,我可以给你贴一整面墙。
车子在马路上行驶而过,清风拂过竹林,阵阵叶子声响。有人在害怕,不敢直视那掀起的悸动。
江余理低头将奖状小心翼翼地折好,本来想放进口袋的,掏了掏发现口袋有点小,放不进去,她又舍不得硬塞,于是只能作罢。
陆简看见了她的挂件,目光微动,问道:“挂件哪来的?”
“你说这个?”江余理举起了挂件,小小一个,巴掌就能裹起:“我在梅子婶家做的,怎么样,仅此一个,绝无仅有。”
她刚准备你来我往,想说要送给陆简时。
陆简评价道:“很丑。”
江余理:“……”
“丑就不要看!”江余理将挂件重新放进口袋,打死都不给陆简看了。
陆简将车停在了门口,低喃道:“原来是这么来的。”
江余理没听清楚,问他:“你说什么?”
陆简解开安全带下车说:“其实也没那么丑。”
江余理切了一声:“你现在说好话也没有用,我才不会给你呢。”
江余理一到家便上了楼,将奖状细心的放进了行李箱,连带着挂件一并放好。
陆简中午跑了几千米,出了汗,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打开抽屉时,里面躺着一个挂件,与江余理的一般无二。
指尖轻轻拂过,他低声道:“还不是给我了。”
江余理今天很开心,她已经忘记了上次开心是什么时候了,以至于在极度放松兴奋的状态下入眠,久违的恶梦来势汹汹。
她被关入厨房,她被亲戚指着不懂事不讨继母的喜欢,她听父亲跟人说,她是她妈生下来报复他的拖油瓶。
她寄人篱下,被大伯指责是条狗一样的东西,没他活不了。
她跟在父亲身边,被继母咒骂毒打,她的父亲不过是一句轻描淡写,听阿姨的话。
她被奶奶带大,不公平的待遇,重男轻女的思想,使她精疲力尽。
她终于见到了母亲,却换来一句,人都是自私的。
她看着那离开的背影,多年积攒的苦难在那一刻彻底崩塌,她伤痕累累,支离破碎,可回首间,却是她父亲意气风发,美满幸福。
无人在意她的苦难,就像她行过的荆棘路,一路淌过她的血,所有人却选择了漠视。
“真坏啊……”
江余理骤然惊醒,眼角划过一滴清泪,很快隐于发间,颤抖的呼吸声在静谧的清晨显得尤为刺耳。
好烦。
怎么又梦见了。
她低下头,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拼命的将自己包裹起来,企图得到一丝慰籍。
江余理抱紧自己缓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外响起了不开心的叫声,她下了床,打开门,不开心跳了起来,她弯腰将它抱起,由着不开心舔了她一下。
心情好了不少,她弯腰将不开心放下,然后说:“跟你爸讲,我马上下去。”
陆简很有分寸,大概是住在一个房子里怕她觉得不自在,没有自己的开口,陆简从来没有上来过,早上做好了早饭也一般都是让不开心上来喊她。
洗漱完毕后,江余理觉得今天的温度貌似有些高,她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便下楼了。
倒了一杯凉水喝,润一润干涩的喉咙。
陆简皱眉问道:“怎么穿这么少?”
江余理喝完了一杯水,低头又倒了一杯说:“我觉得有点热。”
她肤色苍白,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晕。
低头倒水时,露出纤细的后颈,贴着发丝暴露在空气中。
陆简伸手贴了上去,手心的温度烫到吓人,烧的很厉害。
江余理明显吓了一跳,水撒了出来,溅在了台面上,她有些不悦,声音闷闷的说:“你干嘛吓我,杯子都差点掉了。”
“江余理。”陆简神情严肃的说:“你发烧了知不知道。”
“发烧?”江余理看着有些懵,伸手摸了摸额头,好像是有点烫,她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觉得有点没力气。”
“上去换身衣服。”陆简道:“我送你去医院。”
她上楼换了件毛衣,陆简却觉得不够,又给她添了一件外套。
江余理通常很少生病,但是一旦生起病来就很严重,这次烧的突然,到医院一量39.5,医生都在抱怨将人送得太迟了,再烧下去得出大事。
挂完水后,医生嘱咐几句便离开了床位。
秋季是感冒发烧的高峰期,急诊室都是挂水的人,输液声聚在一起响起来滴滴答答的。
江余理垂着眼皮,眼角因为发烧显得红通通的,整个人瞧着病恹。
陆简将她的被子拉了拉,江余理抬眼看他,问:“你为什么生气?”
陆简冷冷道:“难受为什么不说。”
如果不是他发现,她是不是打算一直硬抗着。
江余理呼出一口气,迷糊道:“我不知道我生病了。”
小时候抗的多了,反而长大之后生病更少了,最近一次生病好像还是两年前,所以她刚开始是真没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陆简伸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开,指尖扫过眉骨,凉丝丝的。
江余理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贴在额头上,软绵绵道:“你的手凉凉的,很舒服。”
大概是因为生病,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妥,陆简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了任由她的胡作非为,没有收回。
江余理道:“陆简,你别生气了。”
陆简一愣,眼角溢开笑意的问:“江余理,你是在撒娇吗?”
撒娇?
因生病而迟钝的大脑没有及时的发出指令,她不明白陆简的意思。
江余理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陆简没有逼她,而是将被子掖了掖,轻声道:“睡一会吧。”
她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江余理便睡着了。
昨天晚上大概是没睡好,加上生病,憔悴的不行,这两天好不容易才养出点气色出来,全然被打回了原型。
陆简忍不住叹气。
也不知道到底是江余理难养些,还是十年前的自己难养一些。
江余理这一觉睡到了输液结束,梦里乱糟糟的,就和前些天出意外在医院醒来的感觉差不多,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医生给她量了一次体温,还有点烧,开了药,嘱咐如果晚上还没退就吃一次退烧药看看。
打了一上午的吊水,早上又喝了那么一大杯水,江余理下床后便想上厕所。
陆简在走廊等着,她上完厕所出来后,看着陆简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划过一丝什么,她没来的及抓住,只遗留下来大片的不安。
“我们回去吧。”江余理走上前说道。
她还未完全退烧,像是被生病折腾的异常憔悴。
跟着她下楼,陆简道:“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江余理觉得不安,却又说不出来,只能随便找个借口:“医院味道不好闻,我想回去了。”
陆简不再多言,一路来到医院大厅,响起的喧闹让二人生生停下了脚步。
一群人冲了进来,为首的男人手里举着遗照,声嘶力竭的要找某一位医生。
电光火石之间,江余理意识到了这是医闹。
医闹在医院普遍存在,但是随着时代的进步,这种事情比以前好了不少,但也不代表没有。
大厅里的人被吓的散走,男人的中央空出大片的空地出来,医院保安走来,与人周旋。
她被陆简拉过手腕,带到面前,她沉默不语显然是情绪不对,陆简问道:“吓到了?”
江余理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到过。”
可具体该怎么解释在哪里见过,她却突然想不起来了。
这种事情医院有自己的处理方式,有护士劝阻大家不要拍照。
江余理觉得头疼,不安越加强烈,她想要快点离开。
陆简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轻声安抚:“我去问问有没有别的出口。”
江余理点了点头。
她忽然听见有人尖叫,有什么东西朝她撞来,记忆中的场景逐渐清晰,她却已经躲不开了。
身体早已给她发出了警告,只是直到危险来临的这一刻才迟钝的传入大脑。
嘀嗒。
一滴血砸入洁白的瓷砖,像是绽开的玫瑰,江余理错愕的看向陆简,梦里的场景随之对应,她终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