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迷路了。”
“怎么可能,你在质疑我身为魔王的能力吗?区区一个逆世界就能困住我,深渊的脸岂不是都丢尽了,可笑。”
“可是下雨了。”
“……”
“你飞得累么,下去休息会吧。”
“……嗯。”
她们挑选了废墟中的一座水泥建筑,它曾经应该很雄伟凝重,但是现在已经磨损得陈旧不堪,被裂缝和腐朽侵蚀,露出大片的钢筋骨架和凹槽。
摩拉用石头、树枝,还有随身携带的打火器点燃了一座篝火。
尤嘉坐在篝火边,身上还带着一层水汽,黑发湿润,不过温度对她的影响不大,反倒摩拉身上带着伤口,还在冷空中飘荡半天,发丝眉毛上结了霜。
“你还好吗......我没有治愈的力量,你要是发烧了可怎么办。”尤嘉把斗篷笼在她身上,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这座废墟之境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死去的,连植物都没有任何生机,摩拉也找不到草药治愈自己,眉目有些忧愁。
“尽快找到回去的方式吧,我最后能撑到那个时候,”她笑了笑,“别担心,我的身体很擅长支撑。”
夜色深重,不,准确来说这里一直都是夜晚。摩拉在火堆边蜷缩着睡去,尤嘉枕着双臂躺在地上,直直地望着天空。
她想起来从畸变人身上缴获的战利品,那本日记,从怀里摸索出来。
火光映照在书页上。
这片红海沙漠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来时飞过天空看到景象,可是地图里画着红沙,她所见的沙漠黑如墨水。
又翻过一页日记,上面是一座狮心时代的六边形阶梯式祭坛,花岗岩的石料,刻着彩绘狮鹫和雷电,堆积着海一样的花瓣、果实、玉桂枝,还有符合狮心时代的多神雕像。
也有点眼熟,像她刚刚飞过的某个地方,但是如今已经沦为一片肮脏湿黏、堆积着可疑腐烂物的垃圾场。
一页又一页翻过去,拱形穹顶的教堂、有着对称立柱的白色剧院、有着闪闪发光灯带的复古摩天轮、雅致恬静的寺庙庭院、白桦林边竖起一个个白色十字架的,她慢慢意识到这是这个已经死去的世界活着时的注解,那一片片废墟曾经是宏伟精妙的建筑。
翻到最后一页,她合书的手顿住。和其他页里生机勃勃的景象不同,这是一株死去的白蜡树,如此巨大,遮天蔽日,树干粗壮扭曲,树皮厚实而沟壑纵横,充满岁月的痕迹,树枝向上延伸,似乎永无止境,直达苍穹和更远的天际,衬得树下的人类微小如蝼蚁。
一点模糊的念头从她脑海里浮现,如果日志里活着的现实已经死去,那么死去的会反而活着吗?
还有那片白桦林边的十字架墓地,和现实中的白桦镇隐隐的相似之处,也让她有些在意。如果如她所想,她所在世界的白桦镇和死去世界的白桦镇重合,那么那片十字架墓地,可能代表现实世界的镇民已经处于生死之间的缝隙,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人类能够存活下来。
一双手摁在她肩膀上,摩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靠在她身边,脸色看起来好了一点,“怎么了?”
她身上的气息很温暖。
尤嘉端详她素净的脸,“你这样看起来更年轻了。”
其实她眼睛很大,睫毛簇拥,五官并不精致,但是有着野性的美感。
摩拉笑起来,眼角有些皱纹,但是无损那种美丽,“我记不清年纪了,大概快有四十多岁了吧,我从年轻的时候就长得更成熟,十几岁就像成年女孩子了。”
尤嘉把日志给她翻了一遍,最后停在那棵腐朽的巨树上,“我们去这个地方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回去的路。”
摩拉指尖摸索在纸面上的小字,“有些地方我们好像见过,可以根据坐标推断位置,等雨停下就出发吧。”
“好。”
她们寻觅许久,才找到那颗树。
尤嘉原本以为日志里的朽树已经足够宏伟,可现实还是出乎她的意料。废墟中的一片草地,植被丰茂,地上覆盖着丝绒般的绿色草丛和苔衣,开满细碎的、叫不上名字的十字小花,和各色奇异的野生植物,像是矮人居住的密林。在雾气弥漫的林间,溪水静静地流淌,被大面积的植物浸染,呈现出一种质感澄澈的碧色。
在树林的正中央,矗立着巨大的晶叶古树,光华灿烂,不可逼视,躯干上覆盖着凝结树脂般的彩光,根部簇拥着晶石,每一片树叶都流光溢彩。
摩拉轻声说:“就像是海市蜃楼,或者宝箱怪。”
宝箱怪是魔王城中的一种魔物,从半掩宝箱的缝隙中露出金币、古董珠宝、黄金杯、镶嵌珍钻的工艺品,但是一旦勇者被它所迷惑,想要接近或者打开,就会从宝箱中间上下两排探出利齿,化作凶猛的怪物,晃动着追逐攻击。
尤嘉想到这里失笑,“还真是,像个陷阱,但是也得踩进去啊。”
走进草地之前,她抓住摩拉的手腕,嘱咐道:“无论如何都不要松开手,无论出现什么都记得抓住我的衣服。”
她一步一步走向晶树,把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贴在树干上,一瞬间,融化的彩色霓虹席卷了她的意识,就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融化隧道,无数景象碎片在眼前飞速闪过。
不知道多少年间,树身拉扯着拔高,缝隙被彩晶般的凝固树脂填满,树周变粗,深埋土中的根须延伸数百米开外,地面上的草地随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扩展,新的树木拔地而起,植物破土而出,草叶抽条,花朵绽开,瞬息之间。
这是世界诞生的过程。
意识模糊间,她只记得紧紧握住那双手。
尤嘉睁开了眼睛。
一双手贴在她额头上,冰冷、宽大,衣袖带着隐隐的馥郁香气。
阿尔弗烈德静静地说:“你做噩梦了么。”
他身后是寂静的,有着座钟和东洋花瓶的客厅。
尤嘉立刻起身,从沙发上跳下,一边走一边幻视屋子。最后她停在破开的墙壁前,舒了一口气。
在墙壁的凹陷中,正沉睡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女人,小腿上的布料削去,露出一片狰狞的伤口。
她吩咐阿尔弗烈德,“带着她,我们可以回去了。”
“这座小镇里的人?”
鬼使神差的,尤嘉想起日志里被白桦包围的十字架墓地,轻轻地说:“他们不会回来了……我们会接管这座小镇。”
她把手伸进怀里摸索,翻出了那本日志,书页里抖落一颗晶莹的树种,落在掌心。
阿尔弗烈德看了一眼,“卡巴拉生命树的种子……怎么会出现在这,世界要毁灭了吗?
卡巴拉生命树是一个世界的起源,作为种子形态出现在魔王手里,说是世界末日也不为过。
不过他也是只是一句玩笑话,如果他们所在世界的卡巴拉树真的退化成种子,现在所站立的地方都会不复存在。
尤嘉解释,“是另一个死去的世界,我在那里见到了最后的卡巴拉生命树,树种跟着我离开,那个世界的残骸大概也会慢慢随之消散,。”
阿尔弗烈德观察树种,“在原来的世界,它是比众神的神格、圣主的天启还要无上的存在,但是在其他世界,只能算是一件珍贵的收藏品。”
“我要不要把它喂给母巢?”尤嘉有点犹豫。
这样会不会太浪费了。
“从来没有人用世界的起源喂过母巢,很有创造力的想法。”
如果教廷的成员在这里,估计会在看到卡巴拉生命树种的第一时间激动得晕过去,连圣座本人也会跪伏在它脚下,而圣座本人要死看到这对狼狈为奸的主仆如此轻慢地谈论伟大超凡的世界之源,甚至还想把它喂给肮脏的母巢,另一场圣战绝对在所难免。
尤嘉还是没有把卡巴拉树种喂给母巢,它被封存在一个小玻璃罐里,和她的收藏品摆在一起。晶莹的橄榄形种子在液体中静静悬浮,散发光芒。
说不定,以后的哪一天会需要它呢。
摩拉病了。
她在逆世界里坚持了很久,但是回到城堡,躺在床上的当天晚上就发起热来。凌晨的时候为了喝水走出房间,却摔倒在台阶上,还是夜间巡游的幽灵发现了她,叫起骸骨仆从,把她搬回房间,又降温喂药。
“真可怜,她要多久才能好起来。”尤嘉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骸骨仆从把浸过冰水的毛巾放上去。
戴着鸟嘴面具的魔物医生查看摩拉的伤口,“有点发炎,伤口有脓液,说起来最近有着流行的治疗方式,用蛆虫吃掉腐烂的组织……”
尤嘉欲言又止:“已经到了那个地步吗。”
“还没有,我开点消炎的草药再清理伤口也是可以的,不过还是推荐上一种方案。”
意识模糊的摩拉用最后一点力气摆了摆手,“别……”
“……给她开点药吧,如果实在好不起来再上你的神通。”
摩拉放心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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