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给一天时间。
吴晓倩已经做好被讨价还价的准备,这人,没那么好找,甚至可以说非常不好找。
赌坊的账杂乱且繁多,更有阴沟里见不得人的买卖,想梳理清楚做的官府都查不出问题来,庞大的计算量不说,还是门细致的手艺,一般人接不了这活。
但他们的时间又非常紧。
吴晓倩心下盘算,明日若不行,最多后日,平账还得些时日,记得去年可是雇了三个账房,连算了七日,才将将做平。
今年,没人愿意接这个烂摊子,赌坊不见光的勾当多,很多账房不愿引火烧身。
“明日,恐怕不行吧。”杜袅袅道。
吴晓倩早有预期,“那就后日……”
杜袅袅:“月底就要查账,没剩几天了,为了赌坊着想,我今日就能把人请来。”
吴晓倩难掩惊讶激动之色,“你今日就能请到人?”
“当然。”杜袅袅胸有成竹,“神算子,不知管事的是否听说过。”
“就是那个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神算子,算天算地算一切。你能请到他?”吴晓倩往前倾的幅度更大,手指兴奋地微颤,要真是把神算子请来,说不定还真能平账。
神他么算天算地算一切。
杜袅袅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她不过是出了道三元二次方程式,神算子解不出,就乖乖地答应她来赌坊算账,只要她告知解法,连钱都不带要的。
真是专注的学术型人才啊。杜袅袅感慨。
“人我已经谈妥了,只等管事的应下。”
“好,好。这事儿我应了。”
只要赌坊那些事儿漏不出去,什么十贯钱、赵平贵的胳膊,他们长乐赌坊都不放在眼里。
杜袅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本以为神算子处理赌坊的烂账,少说也要两三日,结果只花了一天一夜,到了次日的酉时,账就做平了。
合着这人还是一金牌会计。
杜袅袅非常赏识,帮神算子也争取了十贯钱的收益,神算子看了眼,便搁在一旁,追着杜袅袅给他方程式的解法。
杜袅袅言出必行,如约讲解了算法。
围观的赌坊大老粗们,在门外听得一愣一愣,两个大佬的交流,不明觉厉,深感佩服。
吴晓倩抱着臂向左右打手道,“杜娘子懂天元术啊!那可是一门非常高深莫测的学问。”
打手道:“我一看到那些数字脑袋就疼,头晕想吐。谁能把这些弄清楚,那是真的了不起。”
“杜娘子竟比那神算子还厉害,还给神算子讲解,真神人也。”
吴晓倩意味深长道:“我入行时,师父曾教过我,骰子也许会骗你,眼睛耳朵也会骗你,但算术不会,因为算术不会就是不会。”
大老粗们一致认为,懂数学的人的确是有点东西。待杜袅袅出门时,看她的眼神一致多了几分崇敬,脸上还噙着尊师重道的笑容。
杜袅袅:……
她就去结了个账,干嘛都这么瞪着她,笑的还怪诡异的。
说好的事儿不会耍赖吧。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三日之期届满时,杜袅袅带上了妹妹杜柒柒。
杜柒柒拄着盲杖,眼神茫然地跟在姐姐身后,因为攥的紧,握着盲杖的手指甲泛起嫣色,鹅蛋脸也漾着粉红。
不是冷风吹的,也不是太阳晒的,而是缘于内心深处报仇的亢奋感。
杜袅袅似有所觉,快走到赵家宅院时,停下来交代道:“一会儿你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出现意外再动手。”
杜柒柒轻轻点头,“我都听姐姐的。”
两人走到宅院门口,赵平贵已等在那里,正焦急地转圈踱步。
他看到杜袅袅来了,老远迎上去,“袅袅,你怎么才来。”侧眸才注意到杜柒柒竟也跟来了。
小娘子怯生生地往姐姐身旁靠了靠,长长的羽睫紧张地颤动,粉嘟嘟的唇瓣微微抿起。
看起来怪招人疼的。
赵平贵忆起此前在杜家见过一两次杜柒柒,只记得小丫头干瘦干瘦、头发枯黄,一双眼睛生的形状极好,又圆又大,却是个瞎的,当时他看了几眼就挪开目光,实在提不起兴趣。这段时日不见,这丫头竟然丰润不少,脸也饱满了些许,像是从青涩干瘪的果实长成了六七分熟的蜜桃,自有一番诱人。
她细白的手指不安地捏着衣角,性子有些过于小心翼翼。
也是个好拿捏的。抵债的筹码又多了一些。
赵平贵弯了下唇线,做出亲切状,热络道:“妹妹也来了,时间紧急,就不请你们进去小坐了。袅袅,银子凑齐了吗?”
杜袅袅示意性地摸了摸钱袋,“我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就连我母亲留给我的玉佩都当了,还央着祖母找左邻右舍借了些银钱,这才好不容易凑够。”
赵平贵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好袅袅,辛苦你了。等报了仇,我就带你双宿双飞。”
他哄人的话张口就来,手指快够到钱袋时,杜袅袅灵巧地往回一收。
“银钱太多了,我……不见到你说的人,我不放心。”她握紧钱袋,小脸上流出三分疑虑。
赵平贵也知道自己有前科,状似大方道:“袅袅多个心眼是好事,钱你拿着,我这就带你去见我那几个朋友。”
他走在前面,杜袅袅牵着杜柒柒举步跟上。
道路七拐八拐的,最终停在了长乐赌坊门口。
杜袅袅皱了皱眉,驻足在门口谨慎道:“你不是说,带我去见你的朋友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赵平贵早知她会这么问,搬出编好的说辞:“我那几个朋友认识赌坊老板,闲暇时就会来这玩上几手,放心,咱们只是进去找人,又不赌钱,不会有事的。”
杜袅袅低头寻思,“要不,你去把你的朋友叫出来,我们寻个安静的地方谈谈。”
赵平贵“哎”了声,仿佛她这话说的极不谙世事,“袅袅,那些接活的人虽说是我的朋友,但也有道上的规矩,向来只有去人家的地盘好言好语相邀,哪有把人呼来喝去的道理,要真是专程把人叫来,银钱还得再多。”
吓唬这种弱女子,他从来不带打草稿的。
杜袅袅闻言“啊”了一声,脸白了白,踟蹰片刻,终是鼓起勇气拽起杜柒柒的手,“妹妹别怕,我们进去一会儿就出来。”
杜柒柒还是那副乖乖的样子,轻声道:“好。姐姐离我近些。”
天知道她这一路花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在姐姐和姓赵的周旋时,没有流露出半分杀意。
赵平贵眼看着姐妹俩一步一步走进赌坊大门,就像看着自己的欠账一点一滴勾销,激动的五官都有些变形。
也不知道还了债,再把这姐妹俩抵在那,能换出多少银子。
他已经三天没上赌桌了,手痒痒的控制不住,越靠近赌坊热热闹闹的场馆,心底的痒意就越是骚动。
痒啊痒啊痒啊……
快把她们卖了卖了卖了。
换了钱重新上桌,把输掉的都赢回来。
全部赢回来……
赵平贵眼中的贪欲愈重,直到杜袅袅回过头唤他,“他们在哪儿呢?”
贪欲之火暂时熄灭,赵平贵装模作样仰头四处望了望,“兴许不在外间。咱们往里走走。”
再往里走,赌客少了许多,进到里头,屋子空荡荡的,杜袅袅握着妹妹的手,左顾右盼,“这里没人,是不是走错了?”
“没走错,姓赵的,过来还钱了?”
浑厚低沉的嗓音传来,一瞬间,赌坊老板带着五六个打手出现在屋子里。
杜袅袅看着座上霸气侧漏的吴晓倩,用尽平生演技表现出震惊、害怕、瑟瑟发抖,“还钱?你们是谁?”
吴晓倩皮笑肉不笑地睨她,“这里是长乐赌坊。你说我们是谁?”
杜袅袅不可置信地看向赵平贵,希望他给出解释,“你不是说,带我来见你的朋友吗?”
赵平贵此时已无需伪装,脸上的鄙视显露无疑,奸滑地笑道:“吴老板就是我的朋友。他身旁这些兄弟,个个都是好手。”
“可是你、你不是说要我筹了银子,找人教训胡三有,怎么又成了还钱了?”面对赵平贵的咄咄上前,杜袅袅抱着钱袋不住后退,似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袅袅啊,不是我说你,就你这脑子,也活该你被我卖了一次又一次。”赵平贵不屑道,眼疾手快夺走杜袅袅手中的钱袋,“拿来吧你。”
杜袅袅眼眶红红的,“你干什么?”
“拿银子还债啊。”赵平贵也不藏着掖着,坦诚布公道,“我也没想到你那么蠢,我随口扯的谎,你都能相信,还替我筹了这么多钱。我还得谢谢你呢。”
“吴老板,你点一点。这里是五十两银子,足够还清我的赌债。”赵平贵上前将钱袋递过去,乜了眼杜家姐妹,“至于她们,就抵给赌坊,凭她们的姿色,吴老板怎么也得给我换个三五十两银钱吧。”
他犹自沉浸在拿到银子重回赌桌的喜悦憧憬中。
吴晓倩接过钱袋掂量掂量,打开一看,神色陡变,重重地往案上一摔,恶声恶气道:“敢拿石头哄骗我,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腻了吧!”
赵平贵惊愕地望着案几上滚出来的石子,笑容一下凝固在脸上,浑身的血色都像被抽离了,木头一般定在当场,手脚不自控地颤抖起来,“怎么、怎么会?”
吴晓倩面目狰狞,戾气陡增,“来人,给我砍了他的胳膊!”
作者有话要说:杜袅袅:哦豁。
恶有恶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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