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方悬着的灯泡被夫妻俩撞得失了平衡,忽明忽暗的光影打在纸上,让上面的几个字在清晰和模糊之间游走。
半晌,夫妻俩从震惊中恢复了一些理智,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的女儿要考大学了。
两人几番欲言又止,仍是难以置信。
和如今大多数人家不同,他们夫妻俩都是大学生。
去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他们早知道了,那时候还曾试探过柳沄沄的想法,见她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再提。
今年厂里有一家儿子考上了大学,在周围连着放了好多天炮,还在家属区摆了一周的流水席。
眼红的邻居们背地里说着读书无用,转过头来却都逼着家里的孩子去报名。
更有已经生了几个孩子的妻子,还逼着丈夫去报名。
柳家夫妻看了怎会不艳羡,谁都清楚现在考大学的成功率并不高,但万一有了那份好运气,他们俩这些年的心愿岂不是就能成了。
两人自我安慰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过几年等女儿想通了再劝她去试试,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柳沄沄竟会主动提出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柳夏英还是没搞明白其中的关联,她凑到女儿身边,“沄沄,你要考大学爸妈支持你,但这和你去大杂院住有啥关系?”
“是啊,你住在家里我们还能照顾你,你安心复习就好了。”
柳沄沄笑笑,眼睛一转,低声解释道:
“爸妈你们不知道,那个后院里有一个厨艺特别好的师傅,有她在,我不用担心缺营养。还有沈老师,我都打听过了,很多资料只有学校的老师有,她们学校高中部还在晚上有补习,我搬过去就能方便不少。”
这是柳沄沄苦想两日后一箭双雕的成果,现在这个年份,还不到能够放开拳脚做生意的时候,但却是日后能享受大学生红利的好机会。
学历虽然重要,但她更看重的是人脉。能在这三年考上大学的人,日后大多都能大放异彩。
柳沄沄始终相信,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也会有更多机会。如果能考上大学,她以后发财的路就会有更多条。
趁现在父母还不知道今天的那对母子是去找沈穗莱的,对她的安全也不会那么担心。
在这种时候,她提出这么诱人的原因,一定会让他们动摇。
果然,思索片刻后,夫妻俩犹豫地看向她,“可那院子里还有很多男青年,万一他们总去找你...”
那地方太偏,又有那么多传言,他们这几年也没怎么去过,虽说有沈穗莱在很放心,但一想到前院的那几个社会青年,两人就不寒而栗。
“爸妈,这一点你们就放心吧,我们后院的那位名厨厉害得很,院子里没人不怕她。”
柳沄沄有半句话没说出来,别说江霞萍了,就是她一个人在,也绝对不会吃得了亏。
就那几个流里流气的细麻杆儿,哪个能有胆子占她便宜?
看着夫妻俩摇摆不定,她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讲了半天大学的重要性,终于在当晚睡觉前,敲定了这两天她就搬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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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正午,太阳照得正盛。柳小文气冲冲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骂几句沈穗丰。
她想不通,柳沄沄怎么什么都能快她一步。
今天一早,她就拉着沈穗丰去报名高考,日期很快就要截止了,她本来还觉着自己运气好,结果到了那儿还没进去,就撞上了已经报完名的柳沄沄。
要知道当知青的这几年她就没怎么看过书本,所以这次她只想让沈穗丰参加考试。
在那个梦里,沈穗丰在后来的确有了不少钱,唯独就是缺一个像样的学历,导致后来做生意还被骗了很多次钱。
现在这个年代,高中学历还够用,但在一二十年后,灵通的消息很多都是从国外传回来的,她必须做长久的打算。
丈夫要成了大学生,她是什么学历都没关系,反正那房子和店铺就在那里,她想办法抢过来等着坐吃山空就行。
美滋滋的打算很快就因柳沄沄的嘲讽落空了,她当时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就记得好像听到了什么说她不自强,连去考试都不敢之类的话。
当时她脑子一热,直接冲进去把名字填好,等出来走到半路上才醒悟过来,柳沄沄这不就是在等着看她考不上的笑话吗?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走到半路上就改了道,拉着沈穗丰买了一大堆不怎么值钱的小东西,准备去大杂院门口等沈穗莱。
房子她当然要拿到手,但现在先得让她给自己多拿点儿参考资料,再怎么着,到时候那大红榜上的总分也不能只有个位数。
各家都在吃午饭,巷子里的左邻右舍都是大门紧闭,只有大杂院门前坐在台阶上的一个人。
“哎!你别拽我啊!”
快走近的时候,柳小文感觉到自己的麻花辫被猛地扯了一把,差点儿让她坐在地上。
她回头瞪了一眼满头是汗的沈穗丰,大声呵了一句。
“咱...咱快...快走吧,那是...是我妹...的...婆婆...”
沈穗丰这人模样还算周正,不说话的时候也看着挺精神,唯独有一点,他一紧张说话就有点结巴。
平日里也不算严重,但他以前回家时可是领略过蔡母的泼辣,现在远远的看到了,被吓得拼命往后躲。
所以这话,当然也没说全。
急着讨好沈穗莱的柳小文哪里知道这是她前婆婆,以前也没仔细听沈穗丰说过这些事,还以为是刚订婚的新婆家。
她一把甩开沈穗丰,抢过他怀里的东西快步跑到台阶前。
“大妈,您是来找穗莱的吧?我是她的朋友,和她关系可好了。她以前常和我说,她的新公婆对她特别好,还有未婚夫也是。她人那么好,要是看到您一个人坐在这儿肯定会心疼的,要不我...”
她谄媚的讨好才过半,一股凉意迎面而来,紧接其后的,是响彻几条胡同的一声惊叫:
“啊!”
泛着腥臭的泥浆水,正从她的发间和眉丛中徐徐下落。
下一秒,被脏水迷了眼睛的柳小文,勉强能看到凶神恶煞的蔡母举起一根棍子。
“你和她关系好?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打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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