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懂

老莫用手指疏通头发,十指灵活翻飞地在脑后编出两股麻花辫。粗黑的辫子垂在脸颊两侧,老莫再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大号的粉色鲨鱼夹把它们夹好固定。

业主站在闸机口外已经等了二十多分钟,接下去可能还需要等待不少的时间。

她习以为常,看着老莫不停换造型,她又换了只脚做支点支撑重量。

“咔咔。”

“呸。”

“咔咔。”

“呸。”

老莫嗦着瓜子皮上残留的味道,嗦到没味后才依依不舍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从兜里掏出下一粒。

瓜子仁受潮了,吃起来不脆,奶油香也不浓郁。老莫含着瓜子皮挑剔。

“这是从哪里搞来的瓜子?质量不大好。”老莫对站在外面的业主说。

废话,都过期三年多了。业主内心腹诽,表面一脸真诚地说:“这是从79号遗迹里找出来的,刚找到的时候包装还在呢。大牌子。”

业主冲老莫竖起大拇指。

“这倒是。这种正品的奶油香,我尝的出来。”老莫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浅笑。

咕嘟。业主也回味起自己偷尝的那粒瓜子味道,不由咽了咽口水。

“哼哼。”老莫睁开一只眼,上下打量业主。

业主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老莫记得她住在A区,搬来已经三个月了,五天前出的小区。

五天是一个很安全的时间,植物在生长期“吃人”,等到播种期分裂出“植物人”,五天根本来不及消化。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规矩不近人情啊......”老莫拖长语调,带着一种年长者特有的自信气质开口教育:“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经历的太少,每一个规矩的背后必然有它的故事。”

业主快维持不住表情,又来,又开始讲故事。

“我不睁眼我都知道你脸上那种不耐烦的表情。”老莫装腔作势地说:“哦!你们这些老保安~不是最喜欢看着业主在闸机口外无助等待吗。”

“绝无此事,我怎么会这么想呢。”业主坚定地反驳。

“你们巴不得一来就能做检测,一分钟就能进小区。”老莫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塞进鞋子,“你们从来没考虑过我们保安的感受,也不在乎我们的安全。”

她把手伸进兜里掏采集仪,“你心里很清楚每次我靠近你们采血做检测都是很危险的事情。我们必须经过事先足够的观察,尽可能地降低你们是植物人的可能性,然后再冒着生命危险靠近。”

老莫在业主期待的目光里把采集仪放到了桌上,情绪激昂地说:“这是我们保安的职业智慧,你们只是在外面多站几分钟,我们可是失去了非常多的同事才得到这条宝贵的经验。”

“天地可鉴,我是自愿站在外面等的。”业主就差发誓了。

“当然,你是个好孩子,和其他人不一样。”老莫终于冲业主招了招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等我磕完这把......”

老莫的目光凝住,突然把采集仪丢出窗外,“自己做检测,抓紧进小区。”

业主手忙脚乱地接住采集仪,在自己指尖采血。

“四杠一请求支援,四杠一请求支援。”老莫按下了腕间的手表,向第四小区所有保安亭发出讯号。

业主闻言贴到了闸机口,等着检测通过第一时间冲进小区。

“等事后你记得把采集仪送回来。”老莫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把长刀,还有闲心和业主说话。

业主不敢回头看,无助地捏紧手里的采集仪,用极低的语气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植......物......人?”

“别紧张,年轻人。一些老朋友而已。”老莫打开保安亭的门,走到业主面前,挡住了她的身体。

一百米外,有三个穿着统一队服的女人正在靠近。

老莫眯了眯眼,无声地戒备,紧了紧握刀的手。

这三个女人,是A区的前业主,半年前结伴从基地出发寻找物资,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现在她们穿着出发那天的衣服,布料整洁如新,没有丝毫破损。老莫记得她们出发时衣服明明打过补丁......

最明显的是半年时间,三个人的头发一点没长,依然是到耳垂的长度。

三个植物人。

老莫加重了呼吸,心里预感不妙,第四小区一共四个保安亭,今天没有保安申请休息,所以能在十分钟内赶来的有三个保安。

但第四保安亭那个是新来的,才上了一天班,基本上指望不住,只能算半个。

三个半保安对三个植物人。

老莫乐观地安慰自己,数量上还是占据一点优势的。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第四小区A07幢201室业主。”采集仪播报,闸机通过自动感应打开。

201业主如蒙大赦立刻进到了小区,隔着闸机门只能看到老莫一点点头顶。

“不然你进来?她们有三个。”201业主忍不住说。

“我进去?”老莫硬着头皮说着硬气的话:“我进去的话就没人拦住她们了,几分钟后她们就能翻过高压电网进入小区。”

“快走吧,年轻人。”老莫催促,她还想趁着业主离开后录一下遗言。

201业主咬了咬牙,还是离开了。老莫一个人不知道能在三个植物人面前坚持几分钟,一旦防守被突破,她就是最近的那个......

她必须跑,回到家里,把门锁起来,把窗帘拉上!

支援比敌人先到了。

来的人穿着黑色保安服,只花了两分钟,但没提刀。

“你的刀呢!”老莫气急败坏。

宁瓷提着滴水的拖把,手表响起的时候她刚拖完地,正准备洗拖把......

“忘了。”宁瓷是真忘了那把分配的长刀,她确实不太习惯用长刀,这东西根本没办法藏,还是拖把好。

攻击范围更广,隐藏效果出众,她随时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清洁工。

“你等会儿来打辅助。”老莫安排道:“在后面用拖把戳她们,这你会吧?”

宁瓷明白,满口答应:“行,我会。”

职场潜规则。宁瓷太懂了。

有些刺杀任务会安排不止一个刺客,宁瓷有过几次同事合作经验。一开始她总是冲在第一个,事后大家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后来她学会了摸鱼划水,把人头让出去,同事关系一下子就好多了。

宁瓷想,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在哪个世界,职场潜规则都一样。

三个植物人已经走到了老莫和宁瓷面前。

其中一个还对宁瓷打招呼:“拖地呢......”

“是啊。”宁瓷下意识地动了动拖把,不是她说,这个保安亭外怎么还有瓜子皮啊......

老莫对宁瓷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对,就是这样,稳住。在植物人面前装作没有发觉的样子,大家聊聊天,拖延拖延时间,等人齐了再开团。

新来的保安也不是一无是处,虽然她打架不行,连刀都忘记拿,但好歹勇气可嘉,和植物人谈笑风生。

“谁这么没有公德心。”瓜子皮沾了水粘在地上,拖把搞不干净,宁瓷有点不开心,她蹲下去准备把瓜子皮捡起来。

老莫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在三个植物人面前蹲下,这是大忌啊!

还是太嫩了......对植物人一无所知,这样的人怎么能来当保安呢。白舸从哪里招来的人才,听说以前是个流浪汉......

也不能因为流浪汉不需要抚恤金就胡乱招进来啊,队友不靠谱是会害死人的。老莫在心底咆哮。

宁瓷闻到了老莫另一个口袋的瓜子香,想来老莫就是那个没有公德心的人。

作为同事她不欲在其他人面前拆穿老莫不文明的行为,宁瓷把瓜子皮捡起来,塞进老莫的口袋里,发现老莫的腿在悄悄颤抖。

“你怎么了?”宁瓷走到一边洗手,“你紧张什么,丢点垃圾又不是重罪。”

老莫都快窒息了,心想你这是在干什么呢?你没发现三个植物人一直在盯着你看吗?你带着拖把真来拖地了?你当这是你家呢?

极度的怀疑中老莫甚至开始想新来的保安是不是有智商问题。

宁瓷洗完手,甩了甩水珠,心里也有点疑惑,心想这是在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动手?不是说她来打头阵吗?还是说等人到齐了大家一起领功劳啊?

对了对了,肯定是这样,等人到齐了再开团,功劳人人有份。

老莫在等,宁瓷在等,植物人三姐妹不愿意等。

老莫看到中间那个植物人背后已经探出了试探的黄色花瓣。她痛苦地眨下眼,掩饰住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恐惧。

作为一个老保安,她在面对植物人的时候也不是不恐惧的,宽大的裤腿里大腿带着小腿一直在低频抖动。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的队友能够靠谱一点,而不是现在这样。跑得快来得快的人脑子不正常,脑子正常的人还没有来。

支援总是不及时的,老莫对宁瓷的眼神里又带上了一点关爱,原谅了宁瓷的不正常,如果她是一个正常的人,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老莫点开了手表。

“叮咚~遗言录制已开启。”老保安的手表还是小天才款式,手表声音与标准版不同,有一股儿童特有的天真,说起遗言录制的时候语调欢快得像是唱歌。

“我举报我的同事,她们见死不救,她们漠视求援。”老莫顿了顿,看向宁瓷,用一种前辈分享经验的语气说:“你也录一下吧,现在录好歹不会痛哭流涕,人生的最后阶段还保留着一点体面。”

宁瓷:“......”

为什么,要录遗言?

随处丢垃圾,在这里判这么重啊?

作者有话要说:业主:人性拷问

老莫:英雄求生

宁瓷:职场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