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比试
次日,霁司月一早来到码头,指挥搬运。
雇好的二层红漆大船已经停在桐定江渡口码头,船舱内放货物,一二层的阁楼则是给他们居住休息的。
她特地一瘸一拐跳上船,在甲板上观望着,这船的船舱极大,像个大肚子的水牛,此时正舱门大开,往里吞咽货物,整个是标准的货船构造。
上下两层阁楼,每层厢房只有堪堪三五间,且上层多是用来喝茶品茗,眺望远处的雅室厅房,真正能用来居住的只有下层。
霁司月走进去,信手一指,定下自己这边人要住的房间。
除了这艘大船外,还有六艘单层小船,都是给其他士兵歇息用的,船与船之间都有木板和锁链相连,既能提高行船稳定性,也可以承载物资。
今儿是个风平浪静的好天,霁司月做起事来也觉得麻利敞亮,“一会儿先上红夷大炮,稳住船身后再上饷银,最后上火药和桐油,另外在两侧的小船上都扎上草人,这一切都备齐了,就可以让士兵们按照十人一组上船了。”
她对着一众兵将说,这些人中不乏以前从未在水上航行过的,有人不解的问道:“扎草人做什么?”
霁司月开口:“咱们这一路要到金陵再去蜀州,少说也得在船上一个月,船上空间有限,不能跑跳,但若单是练负重摔跤一类也是无趣,扎些草人来,你们相互可以进行一些弓弩和标枪的射击训练,不是正好?。”
这个是她从兵书中看来的,当时她就觉得甚是有理,便直接搬来用上。
一干人随即恍然大悟,只有千户谢田压低声音,快速说了句:“花拳绣腿。”
一个平地走路能把脚崴了的人,怎么有脸来教他们如何练兵的。
霁司月听到他的嘟囔,瞥了他一眼:“谢千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谢田应声道:“敢问大人是否参过军?带过几年兵?可懂练兵的路数?这军营中,咱们向来只听将军的,如何操练岂是司大人一句话说改就改的?司大人初来乍到,还是安心看好军饷,别什么都要插手,小心误了正事。”
霁司月抬起头来,缓缓道:“谢千户倒是为我想的周全。”
谢田鼻子一哼,不再言语,端的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倒叫一旁看着的灵桃气的牙痒,帷帽后头的小脸怒目横眉。
霁司月却不气不恼。
她随军已经有小半月,因为她来路不明没有家世背景,人又生得瘦小,突然被委任为有调度指挥权力的押运使,成为这些人的顶头上司,在这个极度崇武力军绩的环境中,一些碎嘴子对她颇有微词她是知道的。
本来她是不打算去理会的,没必要为了些闲言碎语去生事端,但谢田这话说的忒刻薄,她若继续放任,只怕这军中人人都可以爬在她头上了,谁还会再听她的?
领将者,最怕丧失威信。
霁司月起身,由灵桃扶着来到开阔处,她依旧是拄着那根简单的数枝,一只脚撑地,另一只虚站着,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们对我颇有不满,认为我没有资格来管束你们。但是是你们大人托付我来押送军饷,我的意思,自然就是大人的意思;且我虽然首次随军,对行军规划,排兵布阵倒也还算得上懂得一二,也练过些拳脚功夫。不过我知道口说无凭,今天我便站在这,你们有谁对我不服的,可以上来挑战,我保证,你们近不了我身半步。”
她目光坚定又带着狡黠:“我伤了脚,是个瘸子,如此和你们打,倒也不算欺负你们。”
众人一片哗然,感叹霁司月的狂妄,更有一些人直接哈哈大笑,仿佛她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谢田第一个开口:“嘁,还不是仗着自己身有官职,又有将军这个靠山,我们不敢对你太过,才狮子大开口,给自个儿贴金。”
旁边迅速有人附和,刀剑无眼,到时候出了事情又算谁的?肯定还是落得他们倒霉。
“大家伙都是见证,你只管来就是,死了伤了定不会算在你身上。”霁司月勾唇,“当然,要是谢千户实在不敢,那也不用勉强。”
谢田脸红的像被戳了肺管子,他是千户长,也属于正五品官职,和霁司月这个五品押运使平起平坐,再往上就是守备了,整个队伍里,谁不看他资历深敬他三分,他何时被人当众这么羞辱!
要是今日这个面子不能赢回来,他还怎么继续往上爬?
身材魁梧的汉子走到人群中间来,不服气道:“那你可别说我欺负你!”
霁司月手持木棍,在空中挽了个手花,做出放马过来的手势。
周围士兵则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聚过来看热闹。
“谢千户可是双刀鬼,这下有好戏看了。”
“什么双刀鬼?”有新兵问,双刀好懂,鬼指什么?。
“等下你仔细看好就知道了,之前军营比武,谢千户可是拿过两回头名!”这人不愿明说,卖了个关子,将人胃口高高吊起,周围人更是恨不得让中间的二人马上开打。
只有百户武亮坐在外围石板上,解下腰间水壶大口喝着,对那头的热闹充耳不闻,自己躲清闲。
“那就请司大人赐教了。”谢田装作谦逊的模样,却特意给了霁司月一个轻蔑的眼神。
他摸上腰间佩刀,霁司月拿的是木棍,这不太公平,但他没有调换的意思,他准备给对方个教训尝尝。
少年模样的人抬手,“咻”的一声,木枝在空中震响,回荡在空中,一排白燕应声飞过。
声音未落,谢田已然持刀朝她冲来。
他用的是刀刃宽厚,大片开刃的重刀,刀背上九个圆环在打击铃铃作响,在谢田手中灵活翻飞,直冲霁司月面门而来。
她却不慌不忙,向后下腰避开,左手持棍,飞快抽打在谢田眉侧,而后以肘击谢田的手腕,再将木棍切换到右手,输送内力击打在谢田大腿,随后撑地翻身,拉开距离。
简单的交手,二人心中皆是翻江倒海。
方才谢田的一击堪称虎啸生风,且戾气十足,霁司月相信,如果自己没躲开,对方也绝对不会收手,直接削掉她的耳朵!
而谢田则在心中暗叹霁司月躲闪与进攻的行云流水和柔韧内力,此人绝对不会仅仅是练过些拳脚功夫那么简单。
不过,谢田暗自嘲笑,他也不是个只会鲁莽挥砍的蛮子。
霁司月在心中盘算,谢田有一把子蛮力,舞动大刀如大厨掌勺,但他凶悍有余而灵巧不足,反倒不如手持轻便木棍的她动作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今日她制胜的关键就在于此了。
二人心中各怀想法,开始第二轮交手。
谢田依旧是单手持刀,脚下运气,飞身向霁司月劈砍。
霁司月以守为攻,从侧面拨开对方刀身,顺势划过刀身朝谢田刺击。
谢田向前的惯性难以刹住,躲闪不急,被树杈尖端在颈侧留下一道血口,然而不等他稳住身形,霁司月立刻调转身位,从后头再次见缝插针的刺来。
“谢千户随军多年,但也不过如此嘛,徒长鲁莽义气,于机巧谋略上太过欠缺,怪不得无法领会我让你们船上练弓的巧妙用意。”她竟然还有空嘲笑对方。
谢田咬牙切齿,一股气憋在胸头,誓要在下次交锋中找回场子。
他侧身堪堪躲过霁司月这一击,而后目光一闪,胡子拉碴的脸上扯出阴冷的笑。
霁司月心道不妙,余光中右侧似有什么东西晃过,她顾不上左脚肿胀的疼痛,用力在地上一蹬一转,拧身向后,周围观众瞬间发出阵阵惊呼。
原来谢田左手从背后摸出一把小臂长的双刃弯刀,暗中朝霁司月肩膀割去!
她极力躲闪,但还是被切下一片衣角,白色布料飘飞在江风中,瞬间没了踪影。
“大刀强悍,弯刀诡谲,一刚一柔,鬼魅无两!”刚才鼓吹谢田双刀鬼的那人激动喊叫。
旁边的人也被带的神情激荡,为谢田高呼喝彩。
少数人认为谢田此举多少有些小人行径,但军营是最慕强的地方,向来胜者为王,他们并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一颗心为霁司月悬在空中。
霁司月顾不得脚上疼痛,迅速翻身闪躲,堪堪立稳身体,下一秒谢田的连环攻击交叠而来,两把刀如蛟龙缠斗,浑然一体。
她反手以木棍格挡,但树枝做的木棍怎么能抵住锋利刀刃,谢田双臂回旋,瞬间将她手中树枝绞个粉碎!
霁司月向后卷起身体,犹如一张弯弓,躲过交缠的双刃,她瞄到旁边一人腰上佩剑,果断出手拔出“借剑一用!”
“铛——!”金属震荡发出轰鸣。
玄铁色古朴剑身没有半分颤抖,平静如深潭,反而是谢田虎口发麻,双臂也跟着抖动。
“好剑!”霁司月运起内力,转守为攻。
诸多武器中,她本就最擅长用剑,跟随祖父学习的魏家剑法更是娴熟于心。
她左刺右击,人与剑浑然一体,扫过一片残影,银光乱舞,若不是脚上难以发力,她还能更快些。
谢田的双刀在进攻时谲而不正,但一长一短一轻一重的组合却不适合防守,他艰难格挡,霁司月来势汹汹,他只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码头边缘处,他想纵身往左右跃开,已然没有时间。
霁司月转动手臂,小臂上的肌肉也随着形动,五指绷紧而后松开,将铁剑送出,朝谢田飞去。
谢田躲无可躲,脚下力道慌乱,嘴上怒骂了一句“兔崽子,老子弄死你!”随即跌到桐定江中。
而霁司月抽出一旁的帆绳向前抛出,卷起剑柄拉回手中。
她扬首而立,等着周围为她喝彩。
但除了谢田在水中翻腾的声音,她什么也没听到。
正当她满心疑惑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本将的佩剑,司大人用着倒是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