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拉一把

“我知道我在大人眼里是个可有可无的,但我来请大人也不全是为了自己,我家里还有个小丫鬟,那个张洲一脸轻薄相,我主要是怕我那丫头要被欺侮了去!若我还有别的法子,也不会来央求大人!”她目光直截了当,理直气壮的口气完全没有求人的样子,却惹得江池云正视了她的请求。

只见霁司月稚气未脱的脸上,恳切中带着怒气,小鹿般明亮的眼睛瞪得滚圆,虽有些骄横跋扈,蛮不讲理,但落到江池云眼中,却比她之前老神在在筹谋算计的样子可信多了。

他脸上的怀疑散去,问霁司月:“会骑马吗?”

霁司月连连点头。

“去备两匹马来。”他转头对门口的侍卫说。

不一会儿,二人打马来到松泉村,正瞧见一群村民围在霁司月家,和户部差役们针锋相对。

“都住手!”江池云一声高喝,下马上前,他气势强烈,村民们纷纷让出一条通路,霁司月先跑了进去。

“爹!”她扶起倒在地上的司良,用袖子将司良脸上的血抹去,却怎么也抹不干净,面前殷红的鲜血、刺鼻的腥味让霁司月想到了上辈子死在她面前的母亲。

重生以来,她见到了兄长,去过魏府,却唯独不敢想母亲,因她而死的母亲。

她眼中蓄起泪水,颤抖着手去探查司良的气息。

好在司良只是失血昏倒,性命倒是无碍。

霁司月松了口气,她忍下泪水,将司良拖到墙边坐好,要进屋去找灵桃。

这边户部差役上去拦她,江池云走来:“你们长官是谁,让他出来。”

差役们认出他是定云将军,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霁司月听到屋内的哭声,心中大叫不好,推开差役冲了进去。

屋内的景象超乎她的预料。

只见灵桃正站在床边,她上身半裸,身上脸上都是红痕,下身的裙子也被撕烂了,两条瘦弱的腿不住颤抖。

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子,张洲则倒在一摊血泊中。

灵桃慌乱回头,看到霁司月,登时扔下剪刀,蜷缩到床角,边哭边说:“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霁司月忙从柜中掏出自己的衣服给灵桃披上,对她低声安慰,再没看张洲那个烂人第二眼。

江池云也走了进来,他着屋中纷乱的景象,面色肃寒。

灵桃如受伤的小兽,抬头注意到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登时又将自己缩得更紧了些,抖得像筛糠。

看着先前还阳光活泼的姑娘变成这般模样,霁司云心里难受极了,这事终究是因她而起,她搂着灵桃,心痛自责。

这边江池云走到张洲身旁,抬靴将人翻了个面,只见张洲腰侧中了一剪子,还在往外淌血,他又捡起掉在地上的剪子,按照这个刺入的深度,并不致命,估计只是疼晕过去了。

“人没死。”他开口。

听到江池云这么说,霁司月感受到怀里的灵桃明显放松了一些。

江池云走出去,对外头的差役说:“带着你们大人快滚。”

差役们大气也不敢出,背着人就走了。

村民们看眼下情形,也七手八脚的把司良抬去郎中那医治。

只有刘婶儿先前见过江池云,她大着胆子进去,想看看灵桃和司月的情况。

灵桃知道方才村民们都在外面看着听着,想到张洲对她做的那些事,在院子里扒她的衣服,又把他拖到屋中羞辱,她以后可还怎么见人啊!

看到刘婶儿进来,她立刻将脸蒙住哭了起来。

霁司云横了刘婶儿一眼,让刘婶儿先出去。

刘婶儿登时也尴尬住了,她瞧着灵桃一脸泪水哆嗦的厉害,地上又到处是衣服碎片,这清白怕是不在了,多好的姑娘,可惜了。

她讪讪道:“那什么,大伙把你爹送到赵郎中那了,婶子来跟你说一声,婶子这就走了。”

灵桃整日和刘婶儿一起洗衣服,聊八卦,一听便知刘婶儿心里是怎么想她的,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霁司月活十几年,从没安慰过人,灵桃这眼泪汪汪的样子弄得她不知所措,她只得不停帮灵桃擦着眼泪,把人擦成了小花猫,还是江池云走上前,递给她一块儿丝帕。

霁司月接过,郑重的道了声谢,还好今天他肯来。

江池云面色无波,点点头,抱臂出去了。

霁司月这头好不容易安抚住灵桃,看着灵桃一双眼肿成核桃,浑身是伤的样子,知道这个松泉村,灵桃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这事因她而起,她自然不能放下灵桃不管,再去丞相府探听消息,这不是她霁司月能做出的事,上辈子因为只顾自己而痛失母亲,这辈子,她要护好身边人。

她来到院中,江池云正拿着她家墙上的猎弓,对着墙上的一挂玉米射出。

弓弦一声錚响,玉米上的麻绳应声而断,摔落在地。

察觉到霁司月出来,江池云将弓挂回去,与她对视。

霁司月深吸一口气:“多谢江大人今日相助。”

江池云看着她:“那你打算如何报答我这恩情?”

霁司月心中下了决断:“我愿意跟随大人,去榕州。”

“但是,我有个条件。”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要带上我那丫头一起,她今日遭人侮辱,我若放她在这不管,估计她也活不下去,找个机会就一脖子吊死了。”

江池云不同意:“我们是去南军军营,不是去南方踏青。一路上危机重重,带个女人只会拖累。”

霁司月心中不服,女人怎么了,她也是女人。

“这个大人不必担心,我的人,我会管好,定不叫大人觉得累赘。”她信誓旦旦,“若是大人答应,我这便收拾行李,去兵部报道。”

江池云扫了她一眼:“一个丫鬟罢了,你倒是情深义重。”

霁司月笑了:“丫鬟也是人,大人不也是听到我的丫鬟可能受欺负才与我一同前来吗,大人明明有一副热心肠,又何必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霁司云看到眼前的人低头轻哼,便知道这是让自己说中了。

“快点收拾好,到兵部登记。”江池云说着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霁司月看着江池云远去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不一样的情绪,这个人,倒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她回屋,走到灵桃面前。

“方才我在外头说的话,你可都听到了?”她问灵桃。

灵桃张张嘴,眼泪比声音先出来了,她不住点头,哽咽道:“月儿姐,你带我走吧。”

“你可要想好,这一路定会艰险万分。”霁司月郑重道。

灵桃却毫不犹豫:“我本就贱命一条,什么苦都吃得,我只想到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跟着月儿姐,伺候月儿姐。”

霁司月放下心来,她不怕带着灵桃,只怕灵桃半路遭不住想回去,那就把她顶在杠头上了。

她继续道:“不过,你若跟我走,就得改口,不能叫我月儿姐了,你得叫我少爷,可明白?”

灵桃愣了片刻,点点头,低声说:“月儿姐,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霁司月搂过她:“人都会变的,灵桃,你也是,你也会变的,变的更强大,变的不再怕那些下三滥,总有一天,你会把他们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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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司良在郎中那清醒过来,鞋都没穿好就往家跑。

他回到家中,霁司月刚收拾好行囊,只见她换上了昨日那身玄青色锦袍,一头秀发高高竖起,另一边灵桃也重新梳好双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红肿着眼睛,把先前舂好的米舀到缸里。

“咱们这一走,也不知道老爷一个人怎么过。”她说着,又要哭起来,刚才老爷在外面因为护她挨打,她都听到了,但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司良看着眼前一幕,心下明白了,司月这是要带着灵桃一起去榕州。

他心里不是滋味。

是他没用,让两个姑娘不得不远走他乡。

司良搓着手,来到霁司月面前,不知怎么的,看着身穿锦袍男孩儿打扮的霁司月,他觉得有些陌生,这个人处处和他女儿一样,却又都那么不一样。

灵桃看到司良回来了,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冲出去,扑在司良身上哭了起来。

司良摸着灵桃的头,对霁司月说:“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我送你们 。”

霁司月摇摇头,指着门前的马说:“我们等下骑马就走了。”

司良沉默。他女儿司月小时候从马背上摔下来过,打那儿就怕了马,再也不敢骑。

他知道,面前的人不是他女儿司月,她女儿司月许是已经死了,死在半个月前被蛇咬的时候。

但是司良没有说破,方才昏迷的时候,他听到这个人喊他爹,情真意切,她又肯护着灵桃,带灵桃离开松泉村。

兴许是哪个可怜孩子投生到他女儿身体里了,司良暗暗想着,只要她肯叫自己爹,自己断然也会将她当亲生女儿看待。

他期期艾艾开口:“那爹给你们拿点银钱,你们路上用。”

霁司月看着司良回屋翻找的背影,竟也生出些离别的感伤。

终于,她背好行囊,腰间挂着司良一定要她带上的五十两银子,还有一壶水,一把弓,和灵桃一起上马走了。

夏日正午的阳光照在两个姑娘身上,前面斜坐的灵桃泪痕未干,后面跨坐的霁司月目光坚定明亮。

她们相互依偎,虽不知人生路通向何方,却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