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茹安愣了一秒,旋即喜道:“答应了?这是好事啊!你看着怎么还愁眉不展的?这问题也问的奇怪,答应了他的求亲,那自然是要嫁他的!”
苏窈细眉拧成结,手指捏紧被褥。
“等等!”
慕茹安忽道:“你该不会是答应了他又想反悔吧?”
“不是。”
“那有什么不能嫁的,谁管天管地还管能你嫁人,圣人点鸳鸯谱都会避开有婚约的女子。虽然我也不想你那么早嫁人,可老实说,段凛人挺好的,这么年轻的探花郎可不多见。
况且书香门第出身,他母亲又是你姨母,这不是亲上加亲?对你周全体贴也就罢,他爱屋及乌,待我都很客气,比京中那些出言无状的王侯公子好多了。”
苏窈惴惴不安一夜,魏京将的话像在她脑中扎了根,一面觉得他应当做不出这等事,一面又想,万一呢。
这会听了慕茹安的话,她忍不住往好了想。
圣人尚且顾虑良多,魏京极是太子,等他继位,后宫佳丽三千,年轻时候说的话哪还能记得。
慕茹安陪着苏窈说好一会子话,将人哄开心了,戌时赶回府去。
盛华是收帖后的第二日去探望苏窈的。
她从宫里出来,直接让人往郡主府去,摇晃的马车里,苏窈在乞巧节上说的话,和姑母方才与她的对话不断在脑海里重复。
——“盛华姐姐莫要生气,反正在我这儿,你是我认定的唯一的嫂子,那日你不是问我太子哥哥选妃的事情么?我可以告诉你,你是他的第一选择。”
——“真的吗?”
——“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
……
——“姑母,太子殿下还未命人送名册入宫么?似乎已经过了许久了。”
——“还未来得及同你说,前不久,太子进宫,带着那沓画像去寻圣人,两人在御书房内待了许久,最后不欢而散。圣人后来叫人销毁了画像,对此事闭口不提。”
——“不欢而散……画像里都是圣人和长公主挑的,难不成殿下有心仪之人,不在画像上?”
说到这时,贤妃意味深长地看向她,悠悠道:“我倒觉得在。不过,她的身份只配的上侧妃,哪有未立正妃先立侧妃的道理,我猜圣人是想让太子同时迎正妃和侧妃进门,太子不愿,这才起了争执。”
盛华坐在苏窈的榻前,亲端了药来,温声道:“今日可好些了?”
病中见美人更显娇弱,少女倚在床头,雪肤红唇,气息微微,精致犹如易碎的瓷器。
“好多了,多谢盛华姐姐来看我。”苏窈垂眼,顿了会道:“段凛哥哥也真是,不过是小小的风寒,他怎么还到处叫人来看我。”
“嘴上这么说,我瞧你心里受用的很。”盛华搅着药勺,吹凉了喂过去,笑道:“这还不好啊,这样体贴的郎君可不好找了。”
本来听了前半句,苏窈略有些害羞,到后半句,她瞬间联想到魏京极,想到盛华与他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之前还同盛华姐姐说,她是魏京极的第一选择——在魏京极让她看到的画像里,盛华确实是第一个被圈红,位于最上层的。在她说,盛华是最有可能成为他的太子妃这句话时,魏京极也没有否认。
可事情忽然峰回路转,以至于她面对盛华时都有些不自在。
也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盛华忽然提到了魏京极,“太子殿下被禁足了,你可知道?”
苏窈摇头,“不知。”
“那日太子殿下在茶楼喝醉了酒,听见几人在背后议论你,动了怒,命人将那一行人的腿都打断了,玄武街巡视的武侯说,他们那几人是被逼着用手爬回去的,爬了一夜,黎明时分才回到府中。
后来便有人呈折子给圣人,圣人也动了怒,命太子殿下在东宫抄写佛经。”
苏窈下意识问:“说了我什么,竟叫他这样动怒?”
盛华看着她的眼睛,“胡乱揣测你与殿下的关系,说殿下迟早会娶你。”
说话时,盛华一直在观察苏窈的神态,没有错漏她任何一丝异样的表情,令她感到失望的是,苏窈听到这话,眸光轻闪,似有些心虚慌乱。
盛华失望地捏紧勺子,既然她和太子殿下两情相悦,为何又要说那些话来给她希望。
看她在中间像个傻子似的转,她可曾真心将她当成朋友?
苏窈不想在盛华面前提起魏京极,也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正想扯开话题,盛华却将碗搁在一旁。
她道:“我才想起来,今日宁安县主要来寻我,昨日接了段凛的帖,今日着急赶来,没给她留口信,时辰不早了,她也该到府上了。”
苏窈仰头看她:“那盛华姐姐你先走吧,我让白露送送你。”
“不必,叫她服侍你喝药吧。”
语罢,盛华撩起衣柏,长睫颤了几下,挺直腰走出门。
苏窈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烦闷地叹了口气,自己拿起药碗,喝了一口浓稠的药汁。
白露适时进来,将一封帖子送来,顺势接过药碗,道:“郡主,这是长公主府送来的帖,您要不要看看?”
郡主府每日的请帖能装一匣子,各位夫人的赏花宴,垂钓宴,同窗的各类酒席等等,应接不暇,近日因着苏窈生病,全数都拒了回去,只这一份留了下来。
苏窈打开一看,颇为意外,“长公主听说我病了,邀我去郦水山庄里住几日。”
不曾想段凛哥哥竟这般细致,长公主那他都去送了帖。
一个小小风寒,如今她身旁好友人尽皆知。
苏窈失笑,心却像是被人用棉花拂过,暖洋洋的。
“郦水山庄?那可是个好地方,清幽又静远,还能泡汤驱驱风寒,养病再好不过了。”白露回忆道。
苏窈其实是个不愿意折腾的性子,可也不想拒绝段凛的好意,欣然点头,“确实是个好地方,你扶我起来,我给长公主回帖。”
白露服侍苏窈回了帖,即刻着人安排下去,众仆妇丫鬟压着声儿,匆匆忙碌起来。
上一回来郦水山庄已是几年前的事,郡主府早先的随侍也都记得规矩,此次出行显得游刃有余,晚间行李便备好了。
长公主府的一等侍女莺儿早早的便乘了轿来,先是仔细问了问苏窈的病况,才道:“郡主莫怪,原先殿下是想亲自过来瞧瞧您的,可近日府上在做法事,殿下抽不开身,也怕临时离开惹得真佛怪罪,反对你不好,只能派我来瞧瞧。”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只是风寒,劳殿下记挂准我去郦水山庄休养,我怎会怪殿下。”
莺儿笑道:“那殿下就该放心了,等郡主病好了,可要去给我们殿下瞧瞧,也好叫她安心。”
“应该的。”
两人共乘一轿,长公主名下的地产,莺儿都是熟脸孔,比官家小姐的脸面都管用,有她领着他们去,公主府的侍卫一路放行。
就在苏窈动身后不久,段凛便来了郡主府,总算到了休沐的日子,他起了个早,却还是没赶上。
门房与他道:“郡主受邀去长公主殿下的山庄养病了,应需住上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段凛有些意外,一连几日没见着她,也不知她好些了么,想到她还要在长公主的山庄里休养数日,又需好一阵子见不着人,心下不免失落。
府前人来人往,他站了一会儿,决定去山庄寻她,就算只能看一眼,他也好安心。
思及此,段凛又转回,问是哪个庄子。
门房想了想,回答:“郦水山庄。”
与此同时,东宫也收到了消息。
梁远抓着信鸽的脚,取下一筒信,松手,信鸽扑腾翅膀飞走。
魏京极正在武场练剑,刀枪剑戟摆了几架在旁,靠墙的位置放着数个靶子,长弓利箭有序放置。日头毒辣,他赤着上身,手持一柄红缨枪,胸腹和腰背处肌肉紧实成块,似藏有狂劲的爆发力,随着行云流水的动作,汗水成汩流下,隐没润湿在玄色长裤裤头。
梁远等着魏京极停下,双手奉上信件,道:“郡主已经前往郦水山庄。”
魏京极深邃的眉眼染上凛冽锋芒,尚来不及褪去,仿佛又成了战场上掌生杀予夺的悍将。
他轻喘几口气,音色低哑,“嗯。”
梁远都忍不住耳朵发麻,心中告罪一番,正想告退,就又听到一句:“这里交给你,我再出去逛逛。”
“……”
魏京极擦了擦汗,眼神淡漠,语气无情:“有急事,传信给我,不急,就说我在抄经。”
梁远:“……是。”
说完,魏京极便去了浴房,梁远立刻着人安排下去,样子已经有点轻车熟路。
————
郦水山庄与郡主府相距甚远,马车行了半日,才悠悠停下。
莺儿先下了马车,拿出长公主府的令牌,一一吩咐下去,才令郡主府的侍从下车,进了山庄。
白露带着人去安置卧房,莺儿便带着苏窈在庄子里转,好叫她熟悉熟悉。
山庄远离人烟,占地辽阔,从高台望去气势恢宏,朱墙内,楼阁庭院高低错落,莺儿带苏窈看了几处浴汤,又叫来山庄大夫替苏窈诊脉调方,带了个人到苏窈面前。
“郡主,这位是侍卫统领白石毅,他跟在殿下身边多年,是当年殿下开府时便被调在身侧的,有事您可以寻他。若遇解决不了的急事,庄子里养着信鸽,您可叫人传信去府上。”
她身边站着的侍卫统领穿着一身铁甲,虎背熊腰,朝苏窈一拱手:“郡主放心,有我在这,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这里扰您清静!”
苏窈点点头认了人,丑时,莺儿离开山庄,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在山庄后门停下,马夫谨慎地拿着令交给白石毅,后者浑身一震,即刻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