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周,宣和四十一年,仲夏。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然而位于京都安康坊的翠倚楼中,此时正是一片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姓徐的,你别给脸不要脸,今个儿是老子先来的,细柳就是我的,快滚!”
“周大头,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肥头大耳,哪个姑娘愿意陪你?”
“别人叫你一声周大公子,还真当自己是盘儿菜了?”
人群当中,两个衣着鲜亮的少年人正互相呛声,吵得面红耳赤,周围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在高声起哄,就这么的,这俩人情绪逐渐激动起来,甚至你一把我一把地推搡起来。
“你敢推我?”
“推你怎么了?我还敢打你呢!”
“你他娘的!”
他们后面站着个气质婉约的绿衣姑娘,正一脸焦急地劝阻,“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然而两个人已经怒气上头,打出了真火,压根儿听不见她的声音,甚至把她挤出了人群。
“快来人啊!救命呐!”
“徐世子摔下楼了!!!”
一片乱糟糟中,几声惊呼伴随着尖叫声传来。
声音传入姑娘耳中,吓得她如遭雷击,不管不顾地用力拨开人群冲了上去,然后在看清倒在楼下血泊中的那个身影之时,浑身僵硬,满脸绝望。
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完了,全完了。
……
徐行之是被吵醒的。
男女的说话声一直萦绕在他耳边,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明显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人。
头疼欲裂。
宿醉的劲儿有这么大吗?
他费力地睁开眼,却在看清眼前的场景之时骤然失声。
满眼陌生,这是在哪?
趁着房间里的人还没注意到他醒了,徐行之尽力稳住呼吸,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
无论古色古香的房间,身穿华贵古装的中年男女,还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檀香味,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这已经不是他睡前所在的地方了。
房间内的谈话声还在继续。
“夫人你放心!我这就带人打上周家,非得给咱儿子要个说法不成,不然还当咱们家是好欺负的!”
“你给我站住。”
女声随之响起,带着些许疲惫,“彘儿还没醒过来,你能不能先消停点儿,正经去请个太医要紧。”
男人的声音有点迟疑和为难,但还是应了下来,“行……我这就去。”
女人又道:“婳婳和獾儿还在崔家,你也派人去送个消息,接他们回来。”
“成,应该的。”
徐行之忍着头疼,一边谨慎地从这对男女的话语中提取关键信息,一边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干净白皙,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好看。
可他原本就苍白的面容却更加白了几分,翻来覆去,不信邪地又看了好几遍。
没有。
无论他怎么看,都找不到手心里那道熟悉的伤疤。
那是在几年前的某次意外中留下的,现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且彘儿这名字……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头痛来袭,无数信息粗暴地涌入他的脑中,他虚弱的身体撑不住这样的冲击,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傍晚。
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红肿憔悴的眼睛。
见他醒了,这双眼睛的主人顿时激动起来,一把攥紧他的手,急切地连声问道:“彘儿你醒了!头还疼吗?肚子饿不饿?想吃点儿什么?娘这就让人去给你做!”
徐行之费力地点了点头,诚实地答了声疼。
不疼是不可能的,任谁摔了脑袋,也得疼一阵的。
见儿子面色苍白地不像话,全然没有平时的活泼劲儿,徐夫人比自己受了伤还难受,难过得眼泪水儿都掉下来了,心里又把周家人恨了好几遭,要不是他们那败家子,她家彘儿怎么会受这样的苦!
“快请王太医过来,就说世子醒了,快!”
吩咐完丫鬟,她迅速抹了把泪,再转过头面对儿子的时候,脸上已经干干净净了,她看着儿子,耐心又温柔地道:“娘让厨房熬了粥,等会儿多少喝点儿,知道你一向不爱这些黏黏糊糊的东西,但太医先前交代过,你刚受了伤,身子虚,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等你身子好了,娘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狮子头,好不好?”
徐行之假装没看见她是强颜欢笑,顺从地应了声是。
见往日调皮捣蛋的儿子这么乖巧,徐夫人心痛更甚,“太医过来还要一会儿,彘儿你要是难受的话,就再休息一会儿。”
难受是有的,但徐行之更想梳理一番思绪,闻言,片刻,便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接收了原身的全部记忆,明白自己是穿越到一本叫做《登科路》的男频小说当中。
只不过原身并不是这本书的主角,而是个被一笔带过的炮灰。
准确地来说,是原主这一家子——东亭侯府,都是仅仅出现在故事开头的背景板炮灰。
登科路讲的是出身寒门的男主,凭借自己的努力和聪慧,被名师看中收入门下,努力科举,打脸各路反派,最终连中六元,获得皇帝赏识,成为匡扶社稷,名垂青史的一代明臣的故事。
他也只是粗略地看过一遍,算是本典型的爽文。
而原身一家出场的时间,就在故事一开始,男主被祖父带着进京去拜访长辈,在进入城门的时候,看到一长串人和马车正在出城,听周围的人议论才得知,这些人都是被雍王谋逆案牵扯到被夺了爵的勋贵家庭,因为这群人里面有个坐在车辕上,头上包裹着白布,看起来格外惨的,引得男主多看了一眼,旁人这才着重介绍了几句。
“那个啊,是东亭侯府的世子,姓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喏,就前两天的事儿,因为跟兵部侍郎周家的公子争抢青|楼女子摔破了头,后脚全家就因为被扯到谋逆这档子事儿当中,被夺了爵位,收回了御赐的宅子,这不,被贬回原籍了。”
徐行之不禁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伴随着脚步声,传来一道响亮又急切的声音:“听说彘儿醒了?”
徐行之听出来了,这应当就是原身的父亲,现任东亭侯徐成柏,也就是先前说要去找周家人算账的那位。
“声音那么大做什么,”徐夫人回头瞪了他一眼,特意压低了声音:“彘儿刚醒,身子还虚着呢,你别打扰他休息。”
徐侯爷略显尴尬地“哦”了一声,下一刻又精神起来,邀功似的,“夫人你猜,我刚刚去干什么了?”
“不猜,多大的人了,还来这套。”
没得到配合,徐侯爷也不生气,反而搓着手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凑过去:“我刚带着人,去往周家大门上泼了几桶粪水!”
刚要喝水的徐夫人:……
闭目装睡的徐行之:……
这听起来有些离谱,但想到是徐侯爷做的,倒也合理。
他睁开眼睛,坐起身子,本来想说点儿什么,但想到再过两天,他们全家就要被夺爵贬回原籍了。
算了,就这样吧。
还不如趁这两天,让家里人该报仇报仇,该出气出气,他们一家子想要再回到京都,还不知道哪年哪月呢。
他又安详地躺了回去。
“彘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他刚刚仰卧起坐的动作被徐侯爷看了个正着,不由得一头雾水地问道。
徐行之诚实摇头,“没有。”
“那为父这件事儿办得怎么样?”
“嗯,好极了。”
“哈哈,我就知道。”
徐夫人听不下去了,正巧王太医挎着药箱进了门,便一把拉开自家相公,没好气地道:“过来,给王太医把地儿腾开。”
王太医眼皮跳了跳,默默地绕过这夫妻俩,走到徐行之跟前,开始替他细细诊脉。
饶是他早就听说过这家子的不着调,但亲眼见到之后,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有时候传言也并非都不可信呐……
诊完左手诊右手,又仔细看了看伤患的伤口,询问他的感受,王太医这才收回手,对在场几人道:“世子的伤势虽然有些重,但好在身体底子好,如今也已经醒过来了,后续只要好好养着就没什么大事了。”
听到前半截儿,夫妻二人忍不住紧张起来,听完后半句才放下心,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诊完病,接下来自然是开药方,知道侯府不差钱,老太医在纸上写下几样名贵药材的时候,眼皮都不眨一下。
刚写完最后一个字,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满脸焦急,一开口就是石破惊天——
“侯爷!夫人!宋家来人了,说是要替他们家大小姐退婚!”
作者有话要说:购物节要结束啦,大家来看书叭,真的不点点收藏吗?(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