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只是不愿出家,才勉强选我的……薄奚齐忽然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脸上憋得通红,半晌喘不过气来。
“这又是怎的啦?”
萧云从吓了一跳,赶紧替他拿帕子擦嘴,又替他捶背,又拍了半天胸口,薄奚齐才顺过这口气来。
“公主也看到了。”
薄奚齐这才长叹一声,苦笑道:“不是怎么了,而是我向来如此。这几年,我的寒疾全靠萧熠求太医院配置的名贵药材勉强压着。前日我自不量力,踏入池水之中,寒疾便已复发。本就是久病之躯,又伤了胳膊。公主,你也该知道,我这右臂是好不了了吧?公主大好青春,又何必蹉跎在我这废人身上?”
太惨了,太惨了,实在太惨了!萧云从不自觉地转头看他,见他面色潮红,一脸伤感,眼中满是悲戚之色,这样的神情,配上这样一张出尘绝俗的脸,当真是我见犹怜。她要是再苦苦相逼,未免不尽人情。
可是听画屏的形容,就知道萧焓所言非虚,晋国都城确是龙潭虎穴。自己要是不逼着他娶了,就得去晋阳送死。
萧云从想了想道:“并不是我厚颜无耻,非要赖上你。实话与你说了吧,是两国交战,你父王非要我和亲晋国,才肯罢兵议和。我王命难为,又不想远嫁千里,才来与你商量。就算于男子而言,这也是终身大事。若你实在不愿,我也不相强,我自入晋阳和亲便是。公子保重,我告辞了。”
薄奚齐看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不由心生感慨,她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于家国份上,倒是倜傥女子。只是,萧云从,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这一次,你不从我身边逃走,日后就再别想要离开!
萧云从才回到景和宫,翠羽红绫就来报说:“公主,不好了!方才秦王殿下的亲随崔虎来报,殿下不知因何事触怒了皇上,叫皇上罚去跪宗祠思过了!崔虎求您去看看,给秦王殿下求个情呢!”
萧云从顿觉头大,真是三个男人一台戏!这个三公主上辈子是个脸盆托生的吧?她啥事儿不干,整天光管着端水救火了!
萧云从扶额道:“皇上罚他跪多久?”
画屏道:“就是因为没说时辰,崔虎才慌了神,请公主去相救殿下的!”
萧云从一听,好家伙,不说跪多久,就是一直呗!萧焓因为别的触怒皇上不关她事,但是刚才萧焓口口声声说要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不叫她去和亲。整个京城上下,只有萧焓一人愿意为她如此。萧焓要是因为这个受罚,她还装死不闻不问,就太没义气了!
萧云从换了衣服,匆匆赶到勤政殿求见。
只是前头有人在见驾,她只好等着。
过了好一会子,才有太监请她进去。
建武帝萧彧看见她进来,淡笑道:“从儿,怎么不多休息几日,这就跑来跑去,可是大好了?”
萧云从施礼道:“谢父皇关怀,儿臣早就无恙了。”
“那正好。”
建武帝问道:“孤前几日与你说的事情,你可考虑好了?从儿,若你实在不愿和亲,孤也舍不得你远嫁。就先教宇文卓带筹措到的两万兵马粮草赶赴临渝关,只要他能得胜,此事便有转机。”
这话翻译下就是,只要你不去和亲,就马上叫你的心上人去做炮灰。边境十几个城被困,两万兵马能干什么?给百姓和败兵收尸吗?!
虽然宇文卓并不是她的心上人,但这两万兵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萧云从狠一狠心,道:“父皇,不必耗费军粮,牺牲人马了,儿臣已经选好了和亲之人。”
建武帝捋一捋胡须,笑道:“如此甚好。不知从儿是属意哪一位晋国皇子?”
萧云从清一清嗓子,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人现在就在我大梁皇宫之中。”
薄奚齐?建武帝有些诧异,皱眉道:“孤本以为你会选择四皇子薄奚汲,年纪相当,相貌俊美,文武双全,母家薛氏在晋国乃是世家大族,最有希望登上储君之位,日后你便可为皇后,为太后。从儿,你为何会选择一个文弱质子?难道亦是为前日之事所扰?”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看人家这政治投资的格局。只要女婿当了晋国国君,闺女有了娃,就可以扶外孙上位,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父皇,儿臣不稀罕当晋国皇后!”
萧云从故伎重施,低下头装模作样地抹着眼睛说:“儿臣舍不得皇祖母与父皇,不想远嫁千里,只想在您膝前尽孝!”
“哎……”
听她这样说,建武帝老怀宽慰,不由长叹一声。从儿与薄奚齐自小相识,也算是有些青梅竹马的缘分,总好过远赴千里,闯那龙潭虎穴,去嫁个都没见过面,全不知脾气心性的陌生人。从儿这孩子,确实是长大了。
建武帝微微点头,却又迟疑道:“如此也罢了。只是,晋王薄奚曜向来不喜此子,你这个人选,晋国只怕不会同意。”
“这却无妨,儿臣自有办法。”
萧云从道:“但求能留在皇祖母跟父皇身边,儿臣何惜一点虚名。只要将前日之事散布到晋国,我就不信那晋王不答应!”
建武帝赞道:“我儿行事果决,远胜于寻常男子,当真是女中丈夫!萧熠若是如你这般,孤就不需担心了。熠儿就是心思太正,心肠太软。宽简仁厚,固然是好,然需知为上位者,并不可绝诡谲之道,有时亦要有些雷霆之威,霹雳手段。”
什么时候,心地好都是缺点了?萧云从忙道:“皇兄自幼饱读诗书,文武双全,侍父皇至孝。儿臣以为,诡道好学,心思难正,此正是皇兄最难得之处,遇事父皇多提点他些也就是了。”
“我儿所言有理,也罢了,由他吧。”
建武帝手捻须髯,微笑道:“如此一来,孤马上着礼部为你与薄奚齐二人合八字,定佳期,与国书一并送往晋国。孤要为你选一处豪华气派的宅子开府,从儿,你的嫁妆也可以准备起来了!”
“什么嘛!”
萧云从跺脚道:“人家都还没来求亲,不知是否同意。父皇说的好像我明天就要出门子了一样!”
“我儿天生丽质,性子单纯,便宜薄奚齐了!”
建武帝道:“此本就是国事,由得那小子同意不同意!”
萧云从趁着建武帝高兴,连忙道:“刚才我在殿外,恰巧碰到了焓哥哥的侍从。父皇向来器重焓哥哥,不知今日何故罚了他啊?”
建武帝皱眉道:“许就是孤素日太纵容他了,叫他恃宠而骄,居然敢出言顶撞孤。孤只是罚他静思己过,从儿无需担心。”
萧云从抿一抿嘴唇,试探道:“今日父皇为我订了婚事,如此高兴,不如就赦免了焓哥哥如何?”
建武帝想了想道:“罢了。也有一两个时辰了,孤等会儿就叫太监放他出来。”
萧云从擦着冷汗,从勤政殿里出来,心中只道,薄奚齐,对不住,自古忠义难两全。我为了救哥哥,就只能委屈你了!
但是她刚答应了薄奚齐,自己想办法,不会勉强他,转眼就出尔反尔,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算了,反正左右不过是“王命难违”四个字。有本事他薄奚齐抗命不遵,自己倒敬他是条汉子!
晚上,萧云从吃了晚膳,去外面转了转,才回到自己的景和宫,萧焓后脚就也到了。
萧焓脸色不佳,看着十分疲惫。
萧云从赶忙迎上来,“焓哥哥,你被皇上罚跪了那么久,怎么不赶紧回宫去休息?”
萧焓摇摇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道:“从儿,父皇说你已经答应了与晋国质子完婚,可有此事?”
“呃……”
萧云从忽然莫名的有点心虚,“是、是啊。”
萧焓厉声道:“你不能答应这门亲事,更不能嫁给薄奚齐!”
萧云从不由得瞪大眼睛道:“为什么呀?”
“你落水之事,疑点颇多。”
萧焓顿了顿道:“我在返京路上听闻此事,便叫属下尽力保留好证据,快马加鞭赶回京。我之前问过锦儿和画屏,都说你是被人推入水中的。可是当日有赏月宴,宫中这么多人,却无一人见到,到底是谁推了你。这不是很奇怪吗?
且长江上下游之地虽时有土龙出没,但此物如同熊蛇,冬季需要休眠。此隆冬时节,天寒地冻,哪里来的这般大的土龙出现?就算本地有土龙,又是如何通过御沟水闸,来到这玩月池中的?
还有侍卫在水池中,捡到了像是钓鱼的饵料。我叫从人检查了鳄鱼的尸体,也发现颇有几处不对。此事一定要彻查,查清推你的凶手与幕后主谋才可。在此之前,你不要做任何决定!”
这番话萧焓说得条分缕析,入情入理。萧云从倒是十分钦佩,这大哥嗅觉很敏锐呀,不去干个刑侦都屈才了!
萧云从挠挠头,“焓哥哥说得甚是有理,可是这些与和亲一事,又有什么关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