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不知过了多久,鹿笮同阿尔杰终于离开了哈莱因草原所在的地带。

稀稀落落的树桠下,月色泄在地面,整个大地都变成了一面镜子,鹿笮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雪白的赤足沾上了血色,重新踩在银镜上。

有黑色的乌鸦在树上闭眼假寐,忽然间,凄厉地叫着飞走。

鹿笮拍了拍独角兽的头,独角兽被一股柔和的光包围着,是鹿笮施了魔法。

在少女的驱赶下,独角兽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少女身边,临走之时,大而圆的金色眼睛充满留恋与赤诚。

“阿尔杰,我真高兴我们可以再次相遇。”少女转过身去,仰着巴掌大的脸,发丝被微风轻轻吹起,雪肤红唇,美得惊人,也无辜的惊人,似懵懂的美神初初诞生于世。

好像已经彻底忘记,当时毫不留恋转身就将他抛弃时,也是这般无辜的神情。

“你真的高兴吗?若不是我一直派人盯着军队行进的动静,恐怕也不会重新将你捉回来。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轻而易举的撒谎呢?往日你可以轻松抛弃我,今日你又轻松抛弃陛下,你是一个没有心的坏女人。”

一个年轻的男子勒了勒缰绳,他来内心充斥着来自地狱灼烧的怒火。

可听到少女娇怯软糯的一句话,瞬间丢盔弃甲,原本在心中浸泡了毒水般的念头只剩下了一句问责的话。

阿尔杰跳下马来,一双茶色的眼眸在仅仅一尺之遥的地方紧盯着少女的眼睛。

呼吸交融,少女忍不住后退一步,洁白的裙摆荡在骑士的膝盖处的黑色皮靴旁。

“我,我没有撒谎,我只是不小心遇到了陛下.....”少女的话说的含糊不清,更像是在风中的呓语。

可是被冲昏头脑的骑士满心满眼只以为,少女当初本应该属于他,只是被但丁斯坦横刀夺爱。

阿尔杰深沉的喟叹着,满足着,他将手放在少女轻薄的肩背上,强制将少女揽入了怀中。

少女却意外的配合,甚至伸手怯怯的,搭上了骑士的腰,柔顺的将头颅依偎在骑士的胸膛。

霎那间,阿尔杰的内心充盈了平和与静谧,仿佛他一人穿过遍布荆棘的小道,终于走到尽头,看到了无边的花园,那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然而,下一秒,就重新被打回地狱。

“当然,当初,也是不小心遇到了你。”随着少女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轰然倒塌,跌落在银镜般的大地上,他常年抱在怀中的古朴大刀坠入泥地,褐色的泥粒侵染了雪亮的刀身。

少女握着项链,原本沉在铅色内衬的薄薄粉末就在刚刚,已经彻底挥发。

即使是身为法圣的命运之子也不能抵挡的药物,自然,对于小世界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轻松控制。

鹿笮头也不回的往更远处走,逃离此处。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不甘心的宛若困兽嘶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瞬,一切愤怒的,低喃的话语都被风吹碎在原野上。

......

“宿主,你玩的这么大,不怕让人赢一不小心没了吗?毕竟他现在可是死死的睡过去了,连一个小孩子都能轻而易举杀了他。”系统只是沉迷了一段时间的宇宙杯足球赛,结果转眼剧情已经直接发展到相爱相杀的剧情了,让它稚嫩的统生不由得大喊刺激。

在林间独行的少女手握治愈魔法凝出的光炬,乳白色的光晕像一座灯塔一样,地面上盘根错节的褐色树根与少女精致的侧脸纤毫可见,忽然间,少女脸上浮出一个浅浅的笑,如梦如幻,极轻回复了系统一句:

“如果,气运之子仅仅就这样死了的话,那就肯定不是真的气运之子。

我就可以找下一位人赢了,不是吗?”

“陛下,您还好吗?”但丁斯坦一睁眼,就看见漆黑的天幕下,一轮残月高高映在中空,黑色的寒鸦扑棱着翅膀飞过。

一个青年露出温和关切的目光,注视着落魄狼狈的帝王,青年的手中,有渐渐熄灭的魔法光晕。

青年灿灿如日光的金发和海一般湛蓝的眼睛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光明圣殿。

但丁斯坦手肘撑地坐了起来,残留在他身体的药效使得这件事情变得无比艰难起来,然而他不动声色,曲腿坐在草丛中,暗红血迹干涸在他线条分明如雕塑的侧脸上。

连绵至天际的草如墨绿色的浪一样起伏着,任何踪迹都被遮掩在这无边绿浪下。

那个热情,真挚的青年仿佛一瞬间成长了起来,他重新扣上了属于帝王独有的面具——冷漠,傲慢和强势。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哈莱因草原,低语着:“宁愿去梅加尔,去巴莱克,唯独不愿意再呆在奥匈顿的土地上吗?

好,那我就把他们全都变成奥匈顿的土地,让你无处可逃。”

“陛下,您在说什么?”阿瑞斯目露担忧的看着神情冷冽的帝王,忍不住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那日晚上宫宴上常伴陛下的少女去了哪里?是命陨于此,还是......

按照系统的预测,药量已经足够使得但丁斯坦明日醒来。

可是,仅仅过去几个时辰,但丁斯坦就已经坐了起来,幸而鹿笮遇上了阿尔杰,否则,此时说不定尚未跑出哈莱因草原。

但丁斯坦没有理会阿瑞斯的问题,而是直接下令道:“传我命令,召集士兵,攻打巴莱克帝国。”

晨光熹微,天际第一缕金光越过落基山脉照射到坦落村庄时,年轻的猎人已经整理好弓箭,穿过村庄周围的篱笆,前往深山打猎。

今日的猎物好像格外的多,仅仅走了没几步,就有好几头红胸角雉扑腾着翅膀飞了过去,少见的斑林狸在树枝上爬上爬下。

这在他的打猎生涯中从未见过。

年轻的猎人不由得朝着这群小动物奔跑的方向,偷偷跟了过去。

这也是这个猎人此生最庆幸的决定。

一个刚好可容纳一个的岩石静卧在溪流正中央,从山涧而下的溪水哗啦作响,水势湍急。

所以向来不受动物们的喜爱,因为在这里,他们的天敌太容易发起攻击了。

可是,现在小溪两边的景象足以让任何经验丰富的猎人瞠目结舌。

不同种类,甚至互为天敌的小动物们,安静的趴在岸边,好像在静静的守护着岩石上的人。

五颜六色的动物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猎人不由得好奇起来,他拨开用来藏身的灌木丛,结实而有力的体魄便暴露在了众多动物的视线中。

一些性情凶猛的动物呲起了银亮锋利的尖牙,喉头深处发出低低的威胁声,年轻俊朗的猎人手持弓箭,露出雪白的牙齿,冲着它们嘲弄的笑了笑,反而飞快两步。

就靠近了小溪边缘。

年轻的猎人里昂,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如此的感激自己的身高。

因为身高,被村庄里唯二的两个适龄女子反复示好,表示愿意为里昂这个朝气英俊的男人用掉她们律法规定的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丈夫的名额。

而里昂感到的,只有无尽的不厌其烦。

所以他曾一度苦恼,如今,他再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灰青色,接近于褐的岩石上铺上了雪白的柔软裙摆。

少女蜷缩在白色长裙中,尚未苏醒。她长而翘的睫毛似鸦翅般浓黑,却又被晨光撒上碎金,小而挺的鼻子下,是微微嘟起的玫瑰般的嘴唇。

里昂看到她的第一眼,一向转的飞快地脑子好似锈掉了一样,呆愣愣的站在那里,只觉得好像进入了天国一样,不然,尘世间怎会有神如此钟爱的造物呢?

正当里昂怀疑整个世界的真实性时,岩石上的少女,动了。

她鸦翅般浓黑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清晨山中雾气凝成的露珠顺着翘起的睫翼划下,宛若珍贵的水晶点缀在少女微微泛红的眼尾,呼吸之间,少女终于睁开了眼睛。

里昂只见少女起身,她轻轻将散落的乌黑发丝重新拢到耳后,那双好像揉碎了满天星辰的眼睛倒映出了里昂的身影,像花瓣一样的唇微微勾起,对着他说道:“您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坦落村庄已经数百年没有像此时这样热闹了。

这个古老的村庄坐落在秘月之森的最北边,随着精灵一族的衰落,这个小村庄却意外与世界连接起来。

大量的偷渡客,佣兵甚至魔法师为了高额的利润铤而走险捕猎精灵,这些精灵最后都会流向各个公国的王都,沦为奴隶。

在大陆女性急剧减少的时代,坦落村庄的女性往往也会被见多识广又多金的商人带走,所以,偌大一个村庄,竟然只能找出两个成年女性。

新出生的一代,很多人都是因为性别为男,被可能是佣兵或者冒险者的父亲抛弃在这个小村庄。

里昂就是这么一个弃婴,他本来有父亲陪伴在他身边,可是在他十岁那年,父亲为了追随一位贵女弃他而去,里昂就开始独自生活在坦落村庄。

比起其他弃婴幸运的是,里昂的父亲抚养他到十岁,而他又是身具斗气资质的人,所以他学习了武者的斗技,在这个村庄里混的如鱼得水。

只是,他却一直不愿意走出村庄看看外面的世界,因为他始终不能忘记——

十岁那天晚上,父亲抛弃他时脸上的狂热,和对贵女的渴求。

像一只野兽。

比起外面的花花世界,坦落村庄就很好,这里甚至只有两个女人,没有再多可以诱人堕落的女人了。

他可以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生活在这片森林,不被狡猾可恶的女人欺骗玩弄。

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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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你在吗?”

清甜的仿若纯洁的天使在轻拨金色的竖琴般悦耳的声音从石屋中传来。

原本在里昂屋子四周打转的男人们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将若隐若无的视线扫了过来。

里昂有些头疼的站在院子里,看着仅仅到他大腿,爬满了苍绿藤蔓的篱笆墙恶狠狠的在心里想着:今天!今天他就会把围墙彻起来!让这群家伙再也别想偷看!

“我在,别出来。”里昂放下手中的兽皮,大声提醒道,生怕屋子里的少女无知无畏的走出来,被别人看到。

篱笆墙外的男人们听到里昂的话,一致将凶狠的视线投到了里昂身上,若不是还没有见到今天早上那位少女,担心留下坏印象,恐怕蠢蠢欲动的男人们已经和里昂打了无数架了。

该死!为什么里昂这家伙如此好运,有让女人喜欢的漂亮脸蛋也就算了,出去打猎竟然都能捡回来一个珍贵的少女。

是的,少女。

坦落村庄已经数十年没有出现少女了,是被扔在这里的弃婴才使得坦落村庄没有消亡。

里昂拿着石料,磨着兽皮,一边用褐色的眼珠扫视着周围的男人,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不好惹的气息,试图打消周围人的意图。

他甚至在想,就算今天将自己身怀斗气的秘密暴露出来也没关系,只要能护住那神明也会一见倾心的少女。

“喂,里昂小子,你这样可做的不对,就算你打算做那个少女的丈夫,可是,还有四个丈夫的名额,你不可能一个人独吞了。”不知是谁请来了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出来主持公道,发须皆白的老村长驼着背,中气十足的对着里昂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