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很多年后,颜葭把和傅京扬的这次重逢归咎于阴差阳错,命运使然。

周五晚上九点,京江广电大厦。

颜葭坐在电脑前,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把改完的策划案发到工作群,关上电脑离开。

七月份的京江沉闷燥热,夜晚也不见得有风。颜葭站在路边等车,随手将长发绑成马尾,低头看群里发来的消息。

邓思晴:哇!你不会刚准备下班吧?

秦浪:效率够高的啊,辛苦。

小张:给颜导点赞/大拇指

车到了,颜葭关掉手机上车,“师傅,江南别苑。”

“好嘞!”

车里没开空调,颜葭把车窗降到最低,偏头看着窗外。

手里的手机又亮了下,还是工作群的消息。

秦浪:周一一早开会啊,别迟到。

颜葭:收到

台里近期计划筹备一台访谈类的音乐节目,目前只是初步敲定了选题,方案和节目流程还待进一步商榷。颜葭是这次节目的导演,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担任这么重要的职位,压力有些大,所以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加班加点地忙这件事。

回到家,颜葭进浴室洗了个澡,洗完澡出来,到厨房准备晚饭。正思考着要吃点什么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颜葭看了眼来电人,按下接通:“蒋总?”

蒋修然嗓音温和:“下班了?”

“嗯。”

“没忘了明天的事儿吧?”

“没忘,”颜葭说,“您几点过来?”

“七点吧。”

“好,”颜葭应下,又说,“叔叔阿姨有什么喜欢的吗?”

“这些不用你操心,”蒋修然说,“我都准备好了,你人到就行。”

“好。”

吃过晚饭,颜葭又处理了会儿工作,等所有的忙完,已经凌晨两点了,但她还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她翻出抽屉里的安眠药,熟练地往嘴里丢了一颗,然后盖上被子等待睡意。

隔天,颜葭被闹钟吵醒,许是吃了药的缘故,头有些疼。她昨晚睡的并不好,即便吃了药,也睡的不踏实,她记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里最后的场景是在一个湖边,她站在湖中央,看着岸上身穿白T的男生流着泪对她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在看见你,滚!

再后来,她就醒了,醒来时脸上湿漉漉一片,颜葭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哭了。

吃过午饭,颜葭出门去了趟台里,傍晚的时候她回家,简单化了个淡妆,挑了件得体大方的裙子,然后给蒋修然打电话,等了几秒钟那边才接通,颜葭说:“我到楼下等您吧。”

“下来吧,正好我也快到了。”

颜葭下楼,没等几分钟蒋修然就到了,他降下车窗,冲她笑了笑:“上车。”

颜葭上车,蒋修然没着急走,他看了看腕上的表,说:“时间还早,我们先统对对词儿。”

“好的,”颜葭系好安全带,“您说。”

“您说?”蒋修然歪头瞧她,眉毛扬了扬,“颜葭,我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吧,每次你这么叫我,我都感觉咱俩特生分。”

“……”

“抱歉。”

“你看,又来了,”蒋修然无奈地看她一眼,叹气,“行吧,咱先不说这个,就说你对我称呼问题,蒋总?有叫自己男朋友蒋总的吗?”

颜葭低声:“我会注意的。”

蒋修然:“千万得注意,可不能露馅了。”

“哦对,还有要我妈问起来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就如实说,对了,你还记得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当然记得,”颜葭笑了笑,“您……你那会可帮了我大忙。”

五年前颜葭刚大学毕业,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在一家私立学校当老师,蒋修然那时恰好去学校找他朋友,而颜葭跟他朋友在一个办公室。

那会蒋修然开玩笑地说:“长这么漂亮当老师可惜了,有没有兴趣当明星?”

颜葭说没有,可蒋修然还是递上了名片,说改变了主意给他打电话。后来,颜葭被一个家长举报说和学生有不正当关系,领导不分青红皂毛就把她开除了,后来是蒋修然出面替她解决了这件事。一来二去,两人熟悉起来。

因为这件事颜葭一直觉得欠他个人情,上周蒋修然找到她,说有事请她帮忙。

这个忙就是假扮她女朋友跟他回家吃顿饭,颜葭一开始是拒绝的,奈何蒋修然搬出他帮过她的事儿,还说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这样一来,颜葭便没办法再拒绝,只好答应。

“也谈不上大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蒋修然回忆了回忆,“那会儿是怎么着来着,是那学生单方面喜欢你吧?”

颜葭没回答,问:“那要问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

“嗯,这个啊,我想想……四年前五年前?”蒋修然食指敲了敲方向盘,“还是上个月?”

“……”

“要不就四年前吧,”蒋修然说,“编个时间久点的。”

两人又对了点其他事情的细节,见时间差不多了,蒋修然发动车子。

傍晚的车流量有些大,高架上堵成一片,蒋修然给他妈打了个电话:“喂妈,堵高架上了,估计得晚点到了,嗯接上了,知道知道,嗯?你喊了舅舅一家?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行了行了,挂了吧。”

挂断电话,蒋修然叹了声气:“告诉你个坏消息。”

“嗯?”

“我妈喊了我舅舅一家。”

“啊?”颜葭一时心里有些发憷,毕竟是作假的事,要只见他家人还好,这下还有亲戚在场,很难不露馅吧。

“没事,我舅舅一家人挺温和的,”前方车流有移动的迹象,蒋修然轻踩油门,目视前方,“不用怕。”

“嗯。”颜葭嘴上答应着,心里默默祈祷今晚一切顺利。

只是后来很多个和傅京扬纠缠的时刻她都在想,如果这天没去就好了。

但可惜,没有如果。

傍晚八点,蒋家别墅里忙成一团,蒋母身着一身旗袍,穿梭在厨房里,一会儿指导指导这个,一会儿说说那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准备国宴。

“太太,这里有我们呢,您出去等,免的沾一身油烟味。”

“哎呀,我不放心呀,这可是修然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来吃饭,可不能出差错呀。”

“不会的不会的,”吴嫂说,“有我在这儿盯着呢。”

说话间,门铃响了,蒋母跑去开门:“兰芷,来了啊。”

“先恭喜了啊。”赵兰芷笑了笑,脱下外套递给吴嫂。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就带回来吃个饭。”蒋母说,“哎?怎么就你一个?”

“老傅被几个老朋友喊走啦,京扬说有事,晚点到。”赵兰芷说,“这孩子也不知道整天忙什么,回国都快一个月了,天天不着家。”

“哎呀,京扬才多大年纪,小孩儿喜欢玩嘛。”

赵兰芷说:“真该跟他表哥好好学学,天天不务正业。”

“得了吧,学他表哥什么呀?三十好几才领女朋友回家吃饭呀?”

两人在客厅说说笑笑聊了会儿,夜幕降临,吴嫂将所有菜摆上桌,“太太,菜都好啦。”

“辛苦啦吴嫂,您先休息吧。”

稍晚些的时候,傅京扬到了,他一进门,赵兰芷便数落他:“又去哪儿疯啦?你哥第一次领女朋友回家,也不知道早点过来。”

傅京扬喊了声“姑姑”然后装作没听见似的从桌上拿了块西瓜,倒进沙发里,事不关己地玩起手机。

“……”赵兰芷气不打一处来,“哑巴啊?”

“嗯——”傅京扬拖长音调应了声,头也没抬,“哑巴。”

蒋母笑了笑,打量着傅京扬,“京扬是不是又长高了啊。”

傅京扬笑了下,歪着身子没正行,“姑妈,我都二十六了,哪儿还能长个啊。”

蒋母说:“那许是太久没见了。”

“可不是嘛,”赵兰芷说,“都三年多没回来了。”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蒋母问。

傅京扬说:“再说吧。”

他懒散地坐着,将西瓜皮丢进垃圾桶,抽了张纸巾擦手,随口问:“我哥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

“说是有一阵子了。”

傅京扬笑笑:“保密工作做挺好啊,等会我问问他。”

门铃这时响了,蒋母起身,“许是到了,我去开门。”

傅京扬一派闲散地拿起第二块西瓜,又被自家亲妈一个眼神吓的放回去,他耸耸肩,站起来,听见玄关处传来说话声音。

“妈,这是葭葭。”

然后是一道温柔又腼腆的声音:“阿姨好,我是颜葭。”

傅京扬玩手机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甚至来不及思考,就直直地撞上了一双眼睛。

颜葭曾幻想过很多次和傅京扬再见面的场景,拥挤的街道、热闹的超市、人头攒动的商场……

但没有过一次是像今天这样,她作为他哥的女朋友来参加他的家庭聚会。

他们有多久没见过了?五年?不,准确来说是五年零六个月,再准确点,是五年零六个月零二十一天。

颜葭平淡地注视着他,只是胸腔中某种情愫在疯狂叫嚣,让她一度鼻酸,有想哭的冲动。

近在咫尺的距离,颜葭与他沉默地对视着。

他模样没大变,还是穿着最简单的白T黑裤,依旧是那张好看到有些张扬的脸,除了瘦了点,头发变成了黑色,他好像还是五年前的那个他。

只是他还是恨她的吧,就像现在。

他看她的眼神带着冷淡,讥讽、惊讶、玩味、轻蔑、鄙夷。

在种种目光逼视下,颜葭到底是输了,她先一步垂下眼。

“葭葭?”蒋修然虚空地揽着她的腰,体贴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颜葭喉间发紧:“……没。”

“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蒋修然说,“这是我姑姑。”

颜葭礼貌地点了点头:“姑姑好。”

“你好。”赵兰芷把一早准备的红包送上,“欢迎你啊。”

“不用……”

“拿着吧,”蒋修然说,“姑姑的心意。”

颜葭便不好再推脱,“谢谢姑姑。”

“这是我表弟。”

颜葭终于再次抬头看向他,她弯了弯唇角,“你好。”

傅京扬眼眶泛红,嘲讽地提了提嘴角,冷笑一声:“好久不见啊,老同学?”

“嗯?”蒋修然看着两人:“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啊。”傅京扬似笑非笑地盯着颜葭,漆黑的眼神充满玩味,“是吧?颜葭?”

他几乎是咬牙一字一顿叫出的她的名字。

颜葭提着包的手指渐渐收拢,解释说:“大学同学。”

“那是够巧的啊,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啊。”

“没什么好提的,”颜葭淡淡地说,“不是很熟。”

好一个不是很熟。

床都他妈上过了不是很熟。

傅京扬不由得嗤笑:“不是很熟?我们不是很熟?”

颜葭抬眼看向他,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就是这个眼神,傅京扬一辈子都忘不掉她这个眼神,平静的、淡漠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像看陌生人的。

傅京扬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火,压的他喘不上气。

蒋修然看了看颜葭,又看了眼傅京扬,眼神意味深长。

颜葭淡淡笑了下:“别开玩笑了。”

傅京扬微微歪头,目光睨着扫过来,轻笑着说:“你不挺喜欢开玩笑的么?”

“好啦!你们别聊啦!过来吃饭!”

针锋相对的气氛被蒋母的话打断。

一行人移步到餐厅,蒋母笑说:“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准备了点。”

蒋父说:“放开了吃啊,当自己家,别拘束。”

“快坐快坐。”

颜葭坐下,蒋修然坐她旁边,傅京扬坐在她对面。

“我简单说两句啊,”蒋父举杯,“首先欢迎葭葭第一次到我们家做客,希望以后常来,其次也是庆祝修然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最后呢希望咱们尽快成为一家人!”

“修然,听没听见你爸说的,”赵兰芷笑道,“可得抓点紧啊。”

颜葭笑了笑,蒋修然说:“我尽量啊。”

傅京扬视线转向颜葭,眼神幽暗不见底,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然后说:“表哥,我敬你们一杯呗,提前祝你们……长长久久?”

“好啊,”蒋修然笑道,“不过我可不能喝酒啊,一会儿还要送你表嫂回家。”

“行啊,那表嫂代一下呗。”

“可以啊。”

傅京扬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愣神之际,颜葭就酒杯快跟他的碰了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酒精入喉,颜葭猛烈咳嗽起来,蒋修然拍着她后背,体贴道:“意思一下就行啦,干嘛喝这么多。”

“我没事。”不知是不是喝猛了的缘故,颜葭眼睛有些红,她朝傅京扬笑了笑,声音还有些哑:“借你吉言。”

傅京扬握着酒杯的手指收拢,用力到骨节泛白,他很轻地笑了声,语气玩味,“你俩感情还真是好啊,诶颜葭,我俩那会儿是不是也这么好来着?”

“嗯?”

颜葭眼底的慌乱一晃而过,但依旧被傅京扬尽收眼底。

他心里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对!他就是要恶心她。

吃过饭,众人移到客厅聊天。

傅京扬刚才在饭桌上喝了不少酒,他倚在沙发上,半阖着眼,清瘦的腕骨抵着额角,眼尾很红。

颜葭知道他这是喝多了,他酒量一向不好。

“来来来,吃点水果吧。”蒋母端上来切好的水果,“来葭葭,尝尝这芒果,可甜了。”

话音刚落,傅京扬忽然睁开眼睛,却猝不及防撞上了颜葭的视线,只一秒,她就移开了。

“妈,葭葭不能吃芒果,”蒋修然说,“她过敏。”

“啊?是吗,那吃别的,尝尝这荔枝,也可甜了。”

“嗯,”颜葭笑了笑,“谢谢阿姨。”

“哇哦,好恩爱哦,”傅京扬靠着沙发,掀起眼皮看向颜葭,神态微醺,“在一块多久了啊?”

颜葭沉默,垂在身侧的手握紧,然后平静道:“四年了。”

四年了?

他们五年前分手,他们在一起四年了?

心里那股无名的愤怒窜到了心口,傅京扬冷笑:“那时间够久了啊,我没记错的话,你毕业才五年吧。”

“嗯,”颜葭面无波澜地说,“毕业后就在一起了。”

傅京扬气的快要炸开,手都在发抖,“嗯,挺好。”

他咬牙:“真好啊,颜葭,真好!”

他又问:“感情这么好没打算结婚?”

“不着急,”颜葭温声说,“听蒋……听修然的。”

修然?修然?

傅京扬笑了,笑的靠在沙发上的肩膀一颤一颤的,笑的眼睛越来越红。

他手撑着额头,再睁眼时看她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那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颜葭温和笑着:“好啊。”

顿了顿,她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你觉着呢?”

“有了吧。”

“有没有好像也不关你的事,怎么?你很感兴趣?”

蒋修然隐隐听出些剑拔弩张的意思,她看看颜葭,又看看傅京扬。可两个人都是一副平和的样子,只是眼中微微带着水光,像是眼泪,但又不确定是不是灯光晃的。

“嗯,感兴趣。”颜葭回答。

“有啊,”傅京扬语气轻快,微微挑眉,“改天带给你见见?”

颜葭同样是那副笑脸:“好啊。”

后来,一行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只是全程,傅京扬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他闭着眼睛,唇线抿的平直,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九点钟,颜葭告辞。

蒋母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说有时间再过来。

颜葭笑着说好。

蒋修然去开车,颜葭站在别墅院子里等。

院子里有很大一棵树,结满了花,风吹过,带着隐约的花香。

“颜葭——”

颜葭没回头,因为她知道是谁。

五年前的许多个瞬间里,他都这样喊过她的名字。

兴奋的、紧张的、欢呼的、雀跃的、激动的……

颜葭——

颜葭——

颜葭——

作者有话要说:下本写《你的情书》一个心机腹黑绿茶狗男人暗恋的故事。

文案:纯情小白兔×心机大灰狼。

学生时期,姚书自认和梁佑言是绝不会有交集的存在。

毕竟对于那位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来说,她只是众多平凡人中的普通一位。

毕业后,本以为这场不存在的交集会一直持续。

直至某天,她在咖啡厅刚和相亲对象不欢而散,转头就看见一位西装革履,模样矜贵的男人坐了过来。

姚书定睛一看,发现这人正是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梁佑言。

多年不见,夕日少年褪下稚气,眉宇间多了些许成熟。

姚书看着他的脸稍愣,不等说话。

对面的梁佑言缓缓开口:“姚小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姚书:“?”

梁佑言:“我想请你做我女朋友。”

姚书:“??!”

后来,姚书也不知自己是疯了,还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昏了头。

反正自那之后她多了个拐着弯送她上下班的假男朋友。

假男朋友样样优秀,对她的每个要求都有求必应,有时甚至比真男朋友还体贴。

一次下班途中,车里放着首你最珍贵。

歌词唱着:我会送你红色玫瑰。

姚书感叹一声:“要有人能送我束玫瑰,我立马嫁给他。”

第二天,门被敲开门,梁佑言送上手里的红玫瑰,挑挑眉:“走,领证?”

后来两人在一起后的某天,姚书在书房中发现一个陈旧的铁皮盒子。

盒子中别无其他,有的只是十好几封红色信封。

而每一封信里只有一句话。

“姚书,我喜欢你很久了。”

暗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