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莎已多年没有听人提起过,她创造的那种心灵魔法的事。
是的,她的确创造过,而且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她十七岁,在成为高级魔法师Ⅰ后不过两个月,她便达到高级魔法师Ⅲ。
她为此志得意满,深信自己是个天才,阿德勒则有不同的看法。
他说:“柏莎,真正的天才应当善于创造,而不是模仿。所以,要想证明你是天才的话,就试着创造一种魔法吧。”
阿德勒说的话不是毫无道理,只需翻翻《魔法咒语大全》,便能看见陈列在众多魔法咒语旁边的了不起的法师名字。
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当之无愧的魔法天才。
这其中自然有拉托纳,也有阿德勒。
作为当年黑白战争白方的代表人物,阿德勒在18岁前就已达到了大魔法师的级别,再之后他又成为了半神。
人们相信,如果他想要成为神,他也可以成为神。但他并没有接受光之女神的邀请,而是甘愿作为校长留在了学院。
他的伟大令柏莎感动,然而那时候的她,17岁的她,对他怀有的更多的是名为讨厌的感情。
她讨厌阿德勒总是刁难她、泼她的冷水,他就从不会对弗丽达这样。
明明在他推荐她们两个专研自然魔法学的时候,她说了“好”而弗丽达说了“不好”。
总之,她就基于这样的复杂感情,接受了阿德勒的挑战。
三个月后,她提着一只食人魔幼崽来到阿德勒的办公室。
阿德勒从桌后抬起头,蹙眉望她,“从哪抓来的?”
“学院附近的一条小路,你知道的,那里有很多低级魔物。魔法生物保护协会该不会连我抓只食人魔都要管吧?”
“他们不会管,但这种行为也不提倡。算了,说吧,你带它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柏莎不回答,她将那只食人魔幼崽放到地上,又在它的面前分别摆上一块肉和一颗洋葱。
食人魔幼崽看了看左边的肉,看了看右边的洋葱,最后,它爬向右边。
“怎么样?”柏莎这才开口,她的声音听上去骄傲极了。
可阿德勒却在摇头,他摇头且沉默,直到好久之后,她才听见他说道:“我猜,这是种心灵魔法。”
“是的,我叫它‘安抚魔法’。”
“这是个了不起的魔法,柏莎,但我不喜欢它,它太傲慢了。”
“傲慢?”
在柏莎将当年的那段对话告诉迦南时,青年复述了一遍这个词,有些困惑。
在柏莎17岁的时候,她也和他一样困惑,可时间的流逝让人学会思考,不断思考,直至明白。
柏莎已经明白了。她说道:“我创造‘安抚魔法’的初衷,是希望能让魔物变得像人类一样文明,可阿德勒认为,我对于‘文明’的定义是错误的。对于魔物来说,嗜血、吃人是他们的生存本能。让生物摘去本能,不可说是‘文明’,只能说是一种‘暴力’。我只从人类出发思考‘文明’,这种行为便是傲慢。”
迦南静静地听着柏莎的话,他听得很认真,但他眸中的困惑并没有因她的话语缓解,反而更深了。
“老师,我想,您没有傲慢。”
“嗯?”
“或许,也有魔物想要舍弃自己的本能呢?或许,也有魔物不认可自己的‘文明’,而是更认可人类的‘文明’呢?”
柏莎的神情滞住,她因他的话想起了一段往事。
她将茶杯捧到手中,眼神放空,思绪游向远方,“我知道会有。曾经有一个人类和兽人诞下的孩子,他为自己的獠牙和暴虐的本性感到困扰,他听说了我创造的安抚魔法,于是来向我求助。可惜我无法帮助他,这种魔法和其他大多数心灵魔法一般,遭到了魔法塔的禁止。而没有足够机会测试它的我,也不敢贸然使用它,我怕会适得其反。”
迦南:“所以,您没有帮助他?”
柏莎:“不,我帮了。我那时候已经学会,如何躲开魔法塔的监视释放魔法,我对他用了安抚魔法,可是后来……”
柏莎的声音低了下去,迦南发现她握着杯子的手指在颤抖。
柏莎:“后来,他还是伤人了。事实证明,我的安抚魔法还远远不够成熟,他差点就被送去了骷髅囚牢,好在魔法生物保护协会出面,免去了他的牢狱之灾,将他送去了地城生活。可自那之后,他就再也去不了地表世界,也再也见不到他的人类母亲了。”
说到这,她轻轻叹了一声,又以微不可闻的声音接道:“我当时想,他应该很恨我吧。”
迦南听见了这句话,他多想,多想可以告诉柏莎。
不,他不恨你。他在地城常常讲述你的故事,所以我才会知道你,我才会来找你。
即使那种魔法还不够成熟、也可能傲慢,但对于像我们这样的生物来说,您提供的是唯一的希望。
迦南握紧了双手,他痛恨自己没有办法将这件事告诉她,他就只能……静观着她痛苦。
但柏莎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准确来说,连一秒的时间都没。
她甚至还很快就露出了笑容。
“我当时的确是那样想的。”她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但我后来在地城见到了他,他不恨我,得知我照看了他的母亲后,他还很感激我。当然,这份感激……我是受不上的。我们交谈甚欢,约定了下次地城开放日时,再一起聊天。他还说,要带我去地城最有名的餐馆吃饭。”
迦南:“……”
不知不觉间,迦南将手握得更紧了,几乎能够听见骨节咔哒响动的声音,只是他的心情已和刚才截然不同
他认识那个半兽人,从他那里听说了很多关于柏莎的事,可那个半兽人却从未告诉过他,他竟然和柏莎老师如此亲近。
一起聊天,一起去餐厅吃饭……这些,他都还没有做过的事!
迦南的内心饱受嫉妒的煎熬,他颓丧地低下头,端起茶杯,想要让茶水平复他的心情。
可接下来,他又听见柏莎说——
“他还对我说,愿意做我的实验对象,帮我完成安抚魔法的测试。”
“咔擦”一声,迦南捏碎了一个杯子。
柏莎闻声,望向他,她的眼中流露出来的有关心,但没有惊讶。她在市集时已见过他的天生巨力,捏碎一个杯子算什么?
“你还好吗?手没有受伤吧?”她温柔地关怀道。
迦南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径自地在说着其他的事:“老师,半兽人是很狡猾的种族,您要小心。”
“啊,这我倒是不知道。你对魔物很了解吗?”
“做过……一些研究。”
“这样啊。我对魔物的了解很少,对稀有魔物的了解更少,只在地城的时候见过几个。说起来,我还见过龙呢!那种物种居然真的存在,多么神奇。”
迦南边拍去掌间的杯子碎片,边回道:“您也要小心龙,他们都是很轻浮的生物。”
他就认识一只极其轻浮的龙。
柏莎歪头,“是吗?我还以为要像魅魔那样的生物才叫轻浮。”
迦南迅速地眨了一下眼,“嗯,我想,其实也不能光凭种族来评判一个人……”
你的话好矛盾呀,迦南。
柏莎按住太阳穴,为这段谈话感到了头痛。
好在,话题旋即又回到了魔法本身身上。
迦南正说道:“老师,如果我想要学习安抚魔法的话,您会教我吗?”
柏莎无奈得摇头,“要我教你一种被魔法塔禁止使用的魔法?这很危险,迦南。”
迦南:“但您说过,有的心灵魔法被禁止对他人使用,却不被禁止对自己使用。”
柏莎:“没错,比如说催眠魔法。可安抚魔法对自己使用又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是魔物。”
迦南:“我……”
迦南的声音默了下去,他还没有想好借口,而更糟糕的是,他并不想欺骗老师。
柏莎也看出了他的沮丧,作为比他更年长的法师,她遇见过好多人,知道好多事。
她很清楚的一件事是,每个人,尤其是每个法师,或多或少都有着自己的秘密。
像埃莉卡那灰色的发尾,像迪夫父母的离奇死亡,那么,迦南,如果说有什么秘密的话,又有什么奇怪?
而且,她彼时正想起欧恩的那句名言——
“高超的魔法需要有人继承。”
她自言自语地念出这句话,并看向迦南,“好啦,如果你想学,我就会教你,只要你向我保证,你会将它用在正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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