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迎着祁昼明意味不明的目光,容因硬着头皮与对视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狼狈地移开眼。

她竭力思索该如何将他劝服,却忽听对面那人沉沉开口,嗓音里听不出情绪:“你既如此说,我便信以为真。”

目光转向祁承懿,他又道:“只他如此没规矩,便在这里跪两个时辰,好好反省。”

容因一时愕然。

回过神来还要再开口替小家伙辩白几句时,祁昼明却已意味不明地问:“崔氏,这一月我不在府中,想来你对他照料颇多?”

“照料……”,容因心头一滞,回想起这一个月原主究竟“照料”了些祁承懿什么,她顿时心虚地垂下眉眼,干笑一声:“倒也谈不上什么照料。”

“谈不上。”祁昼明将这三个字咂摸了一遍,唇边笑意更深,眼神却冷了下来。

“那今后”,他忽然俯就下身来,凑在她耳边,嗓音低沉,“夫人可要用点心呐”。

她整个人顿时都拢在他的身影中,只有小小一团,越发显得可怜。

容因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似乎察觉到她的惧怕,他颇有几分愉悦地低低地笑出声来,毫不掩饰的恶劣。

然而也只片刻,他便直起身,嫌恶地觑了她一眼,迈步转身离去。

玄色袍角隐没在门后,容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瘫坐下来。

好险,这煞神的气势当真骇人。

方才她差点以为要被他瞧出破绽,小命休矣。

身后祁承懿见她如此模样,却不屑地冷嗤一声,脸上带着这个年纪的稚童罕有的嘲弄之色。

容因听见,忽然有些好奇,转过身来认真问他:“你方才为何不告诉你父亲,我……这些日子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按道理来说,寻常的孩子受了委屈,第一反应就是找身边亲近之人诉苦,可这孩子方才面对着自己的父亲却为何一言不发?

“区区小事,我自己便能解决,为何劳烦父亲?父亲是要做大事的!”

小家伙那双与祁昼明极相似的眉眼斜睨着,神色倨傲。

父亲说过,男人不能软弱,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也不能动不动就依赖旁人,遇到难事得自己想办法解决才行。

曾祖母说,父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也要像父亲那样,所以这点小事,他必须自己解决。

容因闻言心头一松的同时,看着他那兀自逞强的模样又不由软了目光。

无论今后如何,眼下他也不过就是个傲娇又臭屁,还爱学大人说话的奶娃娃呀。

“好好好,你说的对,不必劳烦你父亲,况且我已知道错了。”

容因摆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样,往后我都不再欺负你,我向你赔不是。从今日起,但凡你想叫我做且我能做到的事,我都依你,并且一定想尽法子地对你好,咱们过往那些就都一笔勾销、再也不提了,如何?”

容因满心期待他能应下,想着毕竟是孩子,最是好哄,说不定说几句软话他便真能被骗住。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最后竟只收到了来自祁承懿的轻蔑的一瞥:“你又想怎么对付我?我告诉你,休想用这些话骗过我,我才不会信!”

容因笑容一僵。

没想到这孩子对崔容因的印象竟然差到这个地步,防备心也如此之重。

好在她向来有一副好脾气,耐心十足,听他拒绝的如此果断并没有丝毫恼意,反倒莞尔一笑,眸光熠熠:“你不信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如此,咱们日后再瞧便是。”

祁承懿下意识看她一眼,眼底藏着一团化不开的困惑,却又很快地撇过头,摆出不屑的模样。

哼,他才不会轻易上当,她之前做的那些事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原本以为祁承懿离开,这孩子会自己偷偷溜走,却没想到他竟然当真准备在祠堂里实打实地跪下去。

容因无法,只得站在一旁陪着。可时间一久,看祁承懿一个小奶娃娃跪在那里,自己却站着,她又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便也只得意思意思,跟着跪上一跪。

眼下不过两刻钟过去,她两条腿却已酸胀得几乎没了知觉。

“不行不行,咱们先站起来歇歇再跪吧,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她转头商量着道。

然而祁承懿却一动不动,仿若未闻。

真倔啊。

容因暗叹一声,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阿啾”,一声响亮的喷嚏声忽然响彻在空荡荡的祠堂里,格外明显。

容因垂眸,发现小家伙已经冻得鼻尖通红,甚至有些轻微的发抖。

祠堂本就阴冷,又不生炭火,他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自然扛不住,若真是跪上两个时辰定然要病了。

况且即便是跪在蒲团上,这地上如此寒凉,日后也恐会落下病根。

想了想,容因转头道:“你且在这里等等我,我很快便回来。”

说完,她迅速起身朝祠堂外走去。

身后木门发出接连两声“吱呀”声过后,整个祠堂顿时又安静下来,甚至有些阴森。

此刻祠堂里只剩下祁承懿一人。

方才那个女人在时他浑然不觉,此刻她走了,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果然,那个女人方才才说要对他好,可一转眼就把他一个人丢在了这里。

“骗子。”小奶团子咬着后槽牙,极缓慢地吐出这两个字,眉眼间透露出的那股凶戾的狠劲与祁昼明如出一辙。

然而一刻多钟后,他看着身后带着乌泱泱一堆人走进来的容因,忽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那双紫葡萄般乌亮的眼睛。

“快,快将毯子铺上!还有这火也得生起来,生得旺些。”

“这些窗纸都给我再糊结实些,都漏风了也不知修整修整,冷死人了。”

“哦,对,生火的时候可得小心些,找扇窗户留点子缝出来,万一再中毒了……”

祁承懿愣愣地看她对着一干人一通指挥,祠堂里顿时热闹得像街市。一惯阴冷的地方竟也多了几分人气,也不知祁家的列祖列宗看到这略显滑稽的一幕会不会生生气活过来。

“快披上,瞧你冻得。碧绡,将手炉给我。”说着,容因从碧绡手中接过手炉,不由分说地塞进了祁承懿那两只小巧可爱的小肉手中。

紧接着,肩上一沉,一件极为厚实的大氅便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祁承懿垂眸,眼神扫过大氅上那层厚厚的、柔软的绒毛,忽然鼻头一酸。

“你方才离开,就是为了叫人准备这些?”他低垂着眉眼,并不看容因,却并未拒绝她替他系上大氅的动作。

“自然。你都冻成这副样子了,若再这么跪下去,冻出个好歹怎么办?”她随口答得自然,却像拿着一把小木槌在他心口轻轻敲了一下,闷闷得疼,又有些酥麻。

他飞快地抬头看了容因一眼,目光掠过她柔和的侧脸和白皙的额角,又迅速低下头去。

若母亲还活着,应当会比眼前这个女人更温柔吧。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她的样子,却没想到在一个妄想取代她的人身上见到了她的影子。

“你滚开!”

一股大力猛地冲撞过来,容因不防,整个人向后栽去,而后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尾骨处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罪魁祸首却已匆匆跑出了祠堂,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嘶”,容因一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苍白如雪。

此刻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道似的动弹不得,一动便是钻心的疼。

“夫人,您没事吧?”碧绡连忙上前想要将她扶起来,却被制止。

“你别管我,快跟上去瞧瞧,这大冷天的跑出去万一出了事该如何是好?你快去命人将这孩子找回来!”

祁承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位煞神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祁承懿:她好温柔,好关心我,好像我妈!真的,我哭死!

容因:?你是懂替身文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