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感觉不自在,但亓官芜没觉得。
他不仅没觉得,看样子还挺喜欢给姽婳当人肉垫子。
“你说。”亓官芜手上的铁链哗哗作响,抚着她的头发:“沈氏设计对我好,是为了皇后之位。那你呢,对我好是为了什么?跟我出宫,也不是为了尊位,那是为了什么?”
看着他漆黑的眼,姽婳卡在嘴边,“因为喜欢你啊”这种玩笑话,有些说不出口。
他不信。
“走了。”亓官芜也没揪着她问,表情冷下来,起身无事发生。马车再次过了一个转弯之后,他挑开车帘,铁链锁着车夫的脖子将他勒晕。
马吃痛受惊,跑得越来越快,而眼前就是悬崖。
“你要带着我去死?”姽婳眼睛一亮,这不是瞌睡来了就给送枕头?
亓官芜转头看她,想在她脸上看到不情愿,可仔细找过一番,竟什么都没找到。
姽婳愿意和他同生共死。这个认识让亓官芜的心漏跳一拍,比起别人身死从此远离他,一同赴死倒也不错。
“只可惜,不是现在。”亓官芜揽住姽婳的腰,看准地点,带着她跳下马车。
滚了几圈撞到石头后,两人停下来了。
不远处是撞击声和呼啸风声,姽婳睁眼,视野里是几株杂草和漫天的星辰,以及……亓官芜带着笑意的脸。
“起来。”姽婳看着他眉骨上的伤痕,有点心疼他这张脸。
“原来自由是血腥味。”亓官芜起身摘掉铁链随手扔掉,“知道为什么他们惧我天命又却不杀我吗?”
他漫不经心摘掉身上的草碎,继续说:“因为预言里,我这种不祥之人碰到血光灾,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和死亡。”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姽婳。
“确实挺不幸的,我衣服脏了头发也乱了。”姽婳摘下头上乱七八糟的金钗,还沿路捡了几支掉落的:“走吧。”
亓官芜不动,姽婳走了见身后没有脚步声才转过头,“怎么不走?”
亓官芜:“我说了你跟着我会死。”
“我知道啊,走啊。”姽婳看着这几步的距离,不知道亓官芜在作什么。
“真的会……”
姽婳索性走过去拉着他的胳膊,“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会死行了吧,赶紧走磨叽什么。”
亓官芜不说话了,脸上不太好看,但还是任由身形比他小两三圈的姽婳拉着他走了。
“为什么?”亓官芜这时候知道追问了,“你对我好是为了什么?”
这就是对他好了?姽婳自认她没做什么,亓官芜根本没给她发挥的机会,这些日子的相处最多的就是他在看书,而她在旁边捣乱撩闲,还给他扎小辫,只是陪着他。
姽婳决定再试一次,她停下,亓官芜也跟着停下。
“因为喜欢你。”姽婳看着亓官芜,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所以不想你受苦,不想你被欺负,懂吗?”
骗人……亓官芜不想拆穿了,他不在乎姽婳喜不喜欢,只知道她知道所有还愿意和他待在一起,这就够了。
一直没丢掉的杂草被他放在姽婳头上,“走了。”
山路不好走,好在他们出城没多远,绕路走了没多久后,就回到了皇城。
快要过元节,即使是晚上,街上也很热闹。大红的灯笼、沿路两旁的摊贩、街上川流不息的人。
姽婳拿金钗换了银钱,“说吧,喜欢什么我都买给你。”
虽然这钱是亓官芜家里的,但这不妨碍姽婳请客。
亓官芜不理她,看着几步外的一对母子出神,姽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在擦她孩子身上的细雪。
她擦了多久,亓官芜就看了多久,没半点不耐烦。
这就超出姽婳的知识范围,她生来无父无母,体会不到这种感情。
亓官芜察觉失态,“走吧。”
“等等。”姽婳拦住他,去那妇人的小摊上买了一只木鸟,走过来递给亓官芜,“给。”
哄小孩的玩意儿,但他应该没见过。
外面天冷,但姽婳把木鸟紧紧攥在手心里,递给亓官芜的时候还有她的体温。
“不是喜欢这个,走吧。”
亓官芜知道她的用意,想护着他的心情罢了:“好。”
然后自然拉起姽婳的手。
“这位郎君,给你娘子买支钗吧。”有大娘招呼他们。
姽婳:“我不是他的……”
亓官芜:“我的钱都在她那儿。”
大娘愣了一下,笑意更深,“你们是我见过最郎才女貌的一对了,小娘子,你有这样的郎君好福气啊。”
“不,是我有福气。”亓官芜从摊上挑出一支花形珠簪戴在她的头上,又找了几支,都是花。
姽婳不喜欢花,也讨厌别人给她送花,这次心底竟没生气嫌恶,“好了好了。”
赶在亓官芜把小摊上所有珠簪都放在她头上之时,姽婳拉住了他:“好了好了,走吧。”
亓官芜任由她拉着走。
没走几步姽婳和一小孩擦肩而过,“糟了,钱被抢了。”
可她是妖,就算那孩子躲在人堆里她都有办法找到他。
“走,万一这些小孩是被坏人控制。”姽婳拉着亓官芜追到了破庙。
亓官芜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所有命运艰难之人她都要庇佑吗?他就不是最特殊的那个。
“这次多,快数一数。”
“希望天天都能有这么多。”
都是童声。
姽婳不藏了,直接拉着亓官芜走进去,幻视一周都是衣着破破烂烂的小孩。
她稍微动动手,钱袋就飞回她手上。
“还想逃?”
“姐姐,你放过哥哥们吧,我愿意被你带去报官。”
声音细若蚊声,小姑娘挣扎着从草席上起身,她脸上有一道火烧的疤。
不只是她,这里的女孩都是如此。
圣上荒.淫,喜欢从民间选美女,而这些女孩进了深宫没有根基,死得悄无声息,所以毁容是最好的避祸方法。
“我生了病,又和家里人在街上走散,他们偷钱都是为了我。”
稍大点的小姑娘还在拦着她不让她往外走。怕也不是和家人走散,而是被丢掉,世道艰难,命苦之人经历的磨难更多。
“算了吧。”姽婳递过钱袋,却被亓官芜拦住攥在手心。
她的东西,只能对他好。
然后在姽婳怀疑的视线里,结下玉佩递给小孩,“拿这个。”
小孩们看他动作,愣了片刻,不敢过来接,等了好一会儿,胆大的才过来接下,姽婳还没反应过来,就给她跪下磕头。
不字还没说出口,穿着黑甲卫的士兵就破庙围住,接着慢慢走出来一个身着华服、满脸胡子的人。
亓官芜把姽婳挡在他的身后。
“九殿下今晚可真让老臣好找。”
来人是邵大将军邵震,亓官芜的舅舅。
“九殿下果真爱民如子,连这等该被抹杀的蝼蚁都要体桖照顾,那既然如此,还请十殿下乖乖和我回府,不然今晚……杀。”
这次亓官芜没问姽婳走不走,直接拉着她走了。
进了马车后,邵震先是上下打量了姽婳一阵,“你就是因为她不娶沈氏?”
不是啊和她没关系,是亓官芜自己不想娶。
亓官芜:“是。”
“除了一张妖媚的脸,她哪里比得上沈氏?你竟也和你母亲一样,因为一张脸胡闹!”邵震一拍桌子,茶水洒在地上。
亓官芜镇定自若,只有在他提到自己母亲时,抬眸看他,眼里的威慑让久经沙场的邵震都短暂愣神害怕。
“我杀了十殿下。”亓官芜自顾自斟了一杯茶,递给身旁的姽婳。
邵震看向姽婳:“出去!”
没等姽婳动作就被亓官芜拉住了手,他不慌不忙继续说。
“这是我与你合作的诚意,若邵将军没有能耐推我上皇位,需要我与沈氏联姻才可以,为什么我不直接找沈氏合作?”
邵震打量了亓官芜一阵,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他说:“这才是我邵氏的血脉,好,够种。”
邵震递给亓官芜密件要他出宫和他见面,就想看看亓官芜的处事风格,又看他心性如此果断,为了皇位不惜牺牲一切,这样的人才是配当邵氏,至于十皇子因自己身份显赫而不学无数的草包死了就死了。
亓官芜话锋一转:“我出宫时把消息告诉了继后。”
邵震拧眉看他。
“邵大将军得做个选择,我还是继后?”就像当年他母亲成了被舍弃的棋,他也要继后尝尝被邵氏丢弃的滋味。
“为什么?”邵震问。
“天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杀十皇子的事她就算不知道,也会猜疑。我不希望我成为皇帝之后,还要天天防着她。”
造成他母亲死亡的人,还有邵氏和皇帝,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也是。”邵震慢慢露出一个笑,“杀敌确实要防反扑。”
“那看来将军有所选择了?”
碰盏,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来他做这些的事都是为了给母亲报仇,姽婳看出来了,亓官芜这人城府如渊,看着风平浪静,实在暗流涌动。等她完成任务后就和他彻底拜拜,不然哪天惹到他,无事发生几天后他突然发难要杀掉她,她那时已经是被缠上蛛网的虫,连丁点反抗机会都没有。
邵震带着亓官芜去了他郊外的庄子,“你先住几日,等我在边关的大军回城后,我们就以清君侧的名义包围皇城。”
亓官芜先下了马车,姽婳跟在他的身后,他伸出手:“我扶你下。”
“我可以自己来。”姽婳躲开了,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她想躲,亓官芜却不让她躲,姽婳腰一紧,亓官芜的大手执拗箍着她的腰,抱着她下了马车。
他面色阴鸷,气得有些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亓官芜:委屈,老婆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