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筠看着对方两股战战的模样,露出自己温和的笑容,解释说:
“这都是缘分,我俩可以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加上名字一样,感情自然好。毕竟也没有谁会多事给自己提前找墓穴吧?”
王兴盛这么一听,觉得也挺有道理的,朗朗乾坤也不会有鬼找上门吧?
再次一狠心,对着李筠说:“你这个衣冠冢的东西拿来,我们直接帮你塞进骨灰盒里,至于墓碑,雕刻需要几天时间,你需要等两天才可以来墓园祭拜。
这是你的墓园证明,有了这个人家才会放你进去。对了,准备衣冠冢的物品在哪里?”
李筠笑着指了指自己脚下的行李袋。
王兴盛再一次惊讶到瞪大双眼,这衣冠冢不是一两件爱穿的衣服就可以了吗?
看面前这姑娘的架势,那是把家都搬来了呀。
只得不好意思地说:“同志,你看这骨灰盒容量有限,要不你挑一件好友生前爱用的东西,至于其他的,秉着勤俭节约的美德拿回家去得了。”
毕竟这年头布料都不好买,光着身子下葬的人也不是没有,像是李筠这样把生前惯用的东西都拿来的,那可是大大的浪费。
“不用,既然装不下,那就全都火化吧,撞进骨灰盒埋葬。”
既然人家主人家都这样说,王兴盛也不好意思继续劝下去,拿起行李袋放到一旁,准备待会儿搬到火化炉。
而后,李筠将所有的流程办好之后,浑身轻松地离开。
王兴盛等到李筠离开,拎着行李袋就往火化的地方走。
等他打开行李袋之后,才明白为什么李筠一点都不可惜即将火化的生活用品,这些破破烂烂的东西,看起来年份不小,就算是送给乞丐人家也得想想要不要。
这些东西扔了都不心疼,白费了他刚刚提醒的心思。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时间几乎都耗费在招待所和墓园这边。
同时,也在她如此焦急地催促之下,下葬的一切事宜很快全都办妥。
因为不能搞封建迷信,李筠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弄来一束纯白色的菊花,她笔直地站在墓碑前,任凭黑云裹挟狂风挂过。
风吹得身上的衣裳“簌簌”作响,她的声音也随着风一起飘过。
“下辈子为自己而活,至于那些伤害你的人,马上就要遭到报应。”
“轰隆隆!”
仿佛上天也在回应她的话,劈下一道闪电,雷声也在耳边作响,天空中落下一颗又一颗的雨滴,她才放下手中的菊花,离开墓园。
等到她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前台看见她狼狈的落汤鸡模样,担心地说:
“哎呀!怎么淋成这样了,快快快,先去换身衣裳。既然下雨了,就用赶着回来,先在外面随意找个地方躲雨才是,快上楼,我去帮你……”
啰嗦的话语里满满都是关心,李筠忍不住露出甜甜的微笑,整个人都笼罩在温馨的氛围里。
而此时的锦城钢铁厂家属院,则是一片闹哄哄的景象。
“我不走!你们没证据就抓人,我肯定要去警察局告你们的!”
赵玉梅双手死死扣住自家的门框,说什么都不愿意和工会的人一起离开。
“李主任,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的,影响不好。”
孙强说着话,还一手抓着李主任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里的钱塞进李主任手里。
这下子工会的李主任是更生气,他一看孙强这样的举动,就知道举报信上的内容绝对不是无的放矢,而且他今天来这里早就准备妥当,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逃脱的。
等他拨乱反正,上面的人一定会高看他的能力,工会主任这个位置,他早就该挪挪窝了。
于是,李主任面部表情地看着孙强,拨出自己的手,装成铁面无私地模样说:
“孙工注意自己的行为,我都说了,只要调查清楚,你们一家子没有这样干过,很快就会放你们回来的。”
孙强看着李主任一定要这样做,腰杆子也硬了起来,他家又不是没有撑腰的人,既然李主任不给自己面子,那也就别怪自己不给他面子。
果断把手里的钱塞回自己手里,提醒道:“李主任来之前打探过消息吗?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说出来对大家都不好。”
“孙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威胁厂里干部!我告诉你,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走这一遭。
而且不止是你,还有其他家的信息,这些天厂里都调查清楚了,有不少人通过贿赂本厂街道办、知青办的工作人员,随意更改下乡指标和人选,以及国家证件,造成的影响十分恶劣,还有人因此客死他乡,说明你们的思想有很大的问题。”
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一听,浑身都忍不住打寒战,特别是那些曾经也让女儿替代儿子下乡的父母,一个个都胆战心惊的,生怕李主任想起自己的存在。
可是有一个人在听到客死他乡时,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眼前的画面都在重影飘散。
等她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死死地扒在李主任的大腿上,哭喊道:
“李主任,你说的是不是我们家大丫啊?可怜我们家大丫,明明自己没报名,马上就要嫁人了根本没必要下乡。也不知是谁没心肝的,居然把名字填上去,还是去的戈壁滩,两年就没了,呜呜呜——”
大家伙一看,发现是前些年因为精神恍惚,弄坏厂里设备,被辞退后,疯疯傻傻一直在家属院周边游荡的王春彩。
现在一听她这流畅的叙述,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纷纷在心里唾骂一声:造孽啊!
李主任在调查之后,自然也明白眼前之人就是苦主,只得安慰道:
“你放心,上面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答复的。”
听到这话,王春彩顿时软了身子,瘫倒在地,悲痛的哭声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样,音量很低,却听得周围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孙强见状心里平白生出一股恐惧,连忙回头把小儿子拉住,在他耳边低语交代事情。
等到李主任再一次抬头看孙强的时候,发现孙强居然毫无惧意,心想:这还真是一个难啃的硬骨头。
看着罪魁祸首孙强和赵玉梅,下意识皱着眉头,问道:
“你们家的大女儿孙薇呢?我刚刚来时问过了,她这些天一直在家里休息,也不上班,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她也要去问话。”
孙强立马害怕地咽了咽口水,疑惑地说:“这和我大女儿有什么关系?她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那你修改证件下乡是为了谁?作为既得利益者,孙薇难不成还不能走这一遭?”
工会来的动静就不小,孙薇被声音吵醒时还有心情和嫂子发怒,可以听到要把自己抓走,就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是孙家的面积本就不大,不一会儿就被李主任手底下的人找到。
孙薇被人拽住两条胳膊出来时,还有心情骂骂咧咧,威胁道:
“你们知道我的男朋友是谁吗?你们竟然敢抓我,要是我肚子有什么损伤,你们都得给我吃不了兜着走!”
一边走,还一边强撑着把自己的胳膊拽回来,护住自己还没显孕的肚子。
她说话的音量不算小,加上那保护肚子的举动,一下子就让围观的妇人们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说:
“妈呀!该不会这个孙强的大女儿未婚先孕了吧?”
“你们看看她的肚子和架势,和我家那个儿媳妇一模一样。而且我家那个不省心的,居然借着怀孕要吃要喝,要是生出来不是个带把的,看我怎么对付她!”
“不过,你们看她那油光水滑、精神焕发的模样,一看就是怀了个女儿,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时我怀二女儿的时候就是这样。”
这下子孙薇可不愿意了,即使爸妈一直警告她在没有结婚之前,不能把自己怀孕的事情说出去。
可一听到外人说自己怀的是个女儿,不是她一直期待的金疙瘩——儿子,当即怒骂道:
“你家儿媳妇怀的才是个赔钱货,我这一胎可是找大师看过的,必定是个传宗接代的儿子。”
“嘶!”
这句话顿时造成轰动,众人都忍不住吸气,这可是活生生的未婚先孕/搞破鞋例子。
随后一个个眼睛就像是探照灯一样,一直在孙薇的肚子上打量,企图看透衣服和皮肉,看清楚肚子里的孩子。
比起刚刚那些修改下乡的陈年旧料,自然是现在活生生的搞破鞋更引人好奇,自古男女关系都是大家嘴里的热点话题。
并且这两年虽然不流行挂牌游街,可是搞破鞋却依旧是大众心中该唾弃的存在,拘进牢里几天总是免不了的。
而且刚刚孙强的事情,暂时还可以说是他们钢铁厂内部的问题。
可孙薇的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这样男女话题肯定会传的很快,警察局来探查也就是几小时的问题。
因此,孙薇的话并没有收到自己想要的羡慕,而是迎来众人的鄙夷和臭骂。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不学好修改资料,贿赂工作人员,让自家继女小小年纪就下乡自己挣吃喝。小的居然搞破鞋,我看这一大家子简直就是我们钢铁厂的污点。”
“要是被人知道我们钢铁厂都是这样的人,兄弟单位要怎么看我们?”
“就是,污点就应该丢出去,赶出去!赶出去!”
“赶出去!”
一群人乌泱泱地围在走廊里,本就仅有一扇窗户透光,现在更是被遮得严严实实,空气也不流通。
嘴里还在大声喊着滚出去,也不是谁开始,拿着自家择下来的烂菜叶,朝着孙家人扔去。
而后整个画面就开始不受控制,什么脏的臭的全都朝着孙家人扔去。
孙薇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无心之语会造成这样的画面,连忙挣脱开快要松开手的工会人员,死死扑进父亲怀里,害怕地喊道:
“爸!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