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绿萼紧张盯着奚浮玉的神色变化。
……毫无变化。
奚浮玉轻轻放下茶杯,眸色一如既往的清醒,又像是含了几分笑意,意味不明道,“你可真敢猜。”
花绿萼理直气壮。
想想又不犯法嘛,有什么不敢的。
再者说,奚浮玉都敢算她的因果了,她还有什么不敢猜的?
——天道钦定意味着因果线早就被天道掌控,没有谁能通过卜卦算出她的因果。
奚浮玉如此笃定,花绿萼实在没有其他猜测。
她壮了壮胆子,“三公子为何不正面回答呢?”
奚浮玉招招手,“过来。”
花绿萼瞬间缩回去,“其实也不是很好奇。”
奚浮玉微微扬眉。
凄美月光落在他漆黑瞳仁,似是多了几分霸道的温柔。
花绿萼只恨自己为什么管不住嘴巴,朝奚浮玉挪了个座位,从他对面挪到了他旁边。
那只手到底还是落在了真狐狸的脑袋。
她今天梳了个惊鹄髻,两个发髻编在头顶,宛如小狐狸都两个耳朵。
奚浮玉指尖捏了捏,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使得小狐狸的两个真耳朵也漏了出来,指腹搓着柔软的耳朵。
花绿萼浑身紧绷,似是有细小的雷电自耳尖蔓延到尾骨,整只妖怪都像被电软了,难受极了。
她听到奚浮玉清冽的问话——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花绿萼腹诽,你说过那么多话,谁能每句都记得。
想是这么想的,但她竟然真的明白奚浮玉要说哪句话。
——“我素来不喜,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沾染。”
花绿萼蹙眉:“我不是物件,也不是宠物,或者玩物。”
奚浮玉嗯了声表示同意,“但是我的。”
花绿萼立刻反驳:“也不是。”
她扭头就要和奚浮玉理论,“我不属于任何人……”
奚浮玉将她脑袋转回去,“别乱动。”
都摸不到耳朵了。
花绿萼挣开他的手,霍然起身,眸色严肃,“三公子,您是喜欢我吗?”
奚浮玉似是讶异轻笑:“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花绿萼:“我知晓三公子从凡尘来,不太明白蓬莱境与璇霄丹阙的规矩。”
“四族平等,万物有灵。”她冷静阐述,“我是狐狸,但绝不是你们凡间人类豢养的白狐宠物,三公子最好将我当成与你一般的人,否则我饶不了你。”
狠话放的力度不太够。
实在是花绿萼觉得自己修炼到奚浮玉现如今的修为还得好久,说的太狠像是空话。
她心想,等她回到妖族,若是奚浮玉还敢如此,必定集结天极境妖怪,狠狠羞辱他,把他拴在归墟门口看门。
花绿萼抬手泼了奚浮玉给她倒的那杯茶,“还有,我不喜欢三公子,甚至相当厌恶你,别再摸我耳朵,登徒子。”
她还呸了一声,转身就走,以示气势。
奚浮玉叫住炸毛的小狐狸,“花九疑。”
花绿萼愣了下,分明才一个月左右,却像是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陌生的很。
她回头看奚浮玉。
奚浮玉坐在槐树下,面色一如往常,无波无澜,似是融进了无边夜色之中,更像如槐树一般枯败。
他抬手又倒了一杯茶,长睫微垂,“还是喝了茶再走。”
花绿萼:“……”
奚浮玉:“我喂你喝?”
花绿萼就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极了,又碍于武力差距,根本没法拒绝,闷声道:“茶里有什么?”
奚浮玉将茶杯推到她面前:“践行茶,保平安而已。”
花绿萼端起茶杯,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古怪,在奚浮玉的注视下也没法搞小动作,干脆利索的喝了。
他若是真想害她,没必要如此迂回。
“那就祝三公子早日抓到邪物。”
翌日一早。
奚浮玉就拜别老夫人,出了城。
此后一连几日,花绿萼体会到了久违的自在。
白天裹着法衣在城中乱逛,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到邪物,晚上和奚浮玉汇报自己的行程,深夜去奚谨房间偷偷吸取妖丹能量。
小狐狸整一个时间管理大师。
日程满满当当。
这天深夜。
花绿萼照例偷摸进了奚谨的房间,指尖略略碰了一点奚谨的手背,吸取妖丹的能量。
眼神落在奚谨的脸庞。
他皮肤很干净细腻,睡觉的时候总是皱着眉,本就深邃的五官凭白添了几分冷戾。
看上有点凶。
甚至还有点异域风情。
花绿萼撑着下巴看他,心想,和玄苍妖帝的画像对比,也不像啊。
不像私生子的后代。
但为什么妖丹选择了他?
万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对不对,上界是万年前,凡间都不知是多少年的光阴。
花绿萼百思不解。
想不透就是不想了。
她向来没有追根究底的好奇心,更偏向得过且过的生活方式。
总而言之,这会儿除了靠奚谨体内的妖丹也没别的办法。
花绿萼打了个哈欠,有几分跑神。
她在凡间待了将近一个月,归墟大概过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能做什么?
落璇还活着吗?
她修复了妖丹回到归墟又能做什么?
号令群妖吗?
小狐狸在心中默默盘算能值得信赖的妖怪,最终竟然找不到一只。
委实有几分惭愧。
怪只怪早年行事嚣张,得罪的妖怪世家不少,单是建藏书阁这件事就危害了不少妖怪世家垄断资源吸纳底层优秀妖怪壮大家族等利益。
还有就是年轻气盛,过于轻狂。
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任何朋友,只等学宫毕业,便走强者为尊的孤王道路。
这妖帝混的实在太惨。
莫名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能把奚浮玉收为己用就好了。
又是一个大胆的妄想。花绿萼默默否认掉,避免玩火自焚的下场。
窗外树影婆娑,似是有什么东西飘然而过。
花绿萼若有所感,给奚谨设了个结界,闪身出了房间。
风中还残留着些许气味。
循着气味跟过去。
是狐狸的气味。
应当只是路过,目标并不是奚府。
她跟着狐狸残留的气味,一路来到了知府家。
“??”
何律仁与尚瀛因惊雷一事,被知府委婉的请出了府邸,方便了她来去自如。
花绿萼裹着法衣,潜入知府家。
知府家的槐树与玉衡斋的一样,皆已枯败,颤颤悠悠挂着几片树叶。
她站在窗边看向屋内。
屋内有只刚化形的白狐,与脸色蜡黄,眼底青黑的男子。
白狐冷冷训斥,“谁叫你胡言乱语说我吸食你精气了!”
这男子便是传说中知府家,猎了通人性的白狐的孙公子。
孙公子面露喜色,“宁宁,宁宁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他朝白狐走了几步,许是身体虚,竟直接趴在了地上,饶是如此依旧连滚带爬的到白狐身边,“我就知你心疼我,舍不得我,我知道错了,我不因好奇去逛花楼,我发誓,从此之后除了你我再也不看别的女子一眼,你就原谅我吧!”
白狐嫌弃的踢开他,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面色冷若冰霜,“行了,我才不管你想和谁在一起,你这是怎么了?”
孙公子:“是饿的,我饿了好久,又画了点妆,我母亲是被我吓到了,都是假的。”
白狐愣了下,“假的?”
“假的为何临渊城出现被吸干精气的人?又为什么谣传狐狸精吸人精气?”
孙公子爬起来,朝白狐身边蹭:“我也不知,宁宁你回来是心疼我对吗,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我当时将你从猎场带回来,我们日夜相处了两个月,情意深厚,我再也无法离开你了,你别再把我丢下了。”
白狐推开他,满脸晦气,“谁和你情意深重?若不是你把我带回凡间,我早就养好了伤去璇霄丹阙了。”
她越说越气,实在觉得这一趟简直浪费时间,站起身指着男子的鼻梁,“我告诉你,若是我再听到你污蔑我妖族残害凡人,我定将你大卸八块!”
孙公子都快哭了,“我不会了,你要去哪里,带上我吧,我陪你去那什么璇霄丹阙……”
白狐冷哼:“谁要带你这个废物。”
她了解了情况后闪身便从窗户出去,理都不理孙公子哭天喊地的悲恸声。
知府与其夫人听到动静匆匆赶过来。
花绿萼又偷听了会儿,翻来覆去都是些车轱辘话:知府夫人骂狐狸精勾引她儿子,孙公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反驳,期间还夹杂着没了宁宁我不活了云云。
实在没什么新意。
她听的简直无语。
但也在意料之中。
那邪物出手狠辣,吸人精气干脆利索,若真是邪物动手,这对母子这会儿倒也没机会抱头痛哭。
至于何律仁为何没看透孙公子的伪装。
只能说胭脂水粉糊面,确实朴素的有些难辨。
花绿萼悄无声息的离开。
正要稳稳当当落在奚府时,一道极寒之气朝她袭来,罡风霎时划破她法衣。
花绿萼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
没想到这邪物修为竟与奚浮玉不相上下。
那一击不仅毁了她的法衣,甚至将她打出原形。
花绿萼掉落进奚府的结界。
回头只能看到邪物皮肤苍白,神色似是极为阴狠,但却并没有太多杀气,更像是……麻木。
紧接着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小狐狸咽下喉咙涌上的腥甜血液,化为人形,默默爬起身。
还真是有够狼狈。
正在她一瘸一拐要回院子的时候,一道低哑的声音,像是不愿唐突她般轻轻响起,“花小姐?”
花绿萼回头。
是奚景行。
他眼中闪着诡异的光芒,通通又被压了下去,殷切问,“花小姐受扭到脚了吗,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却压不住亢奋与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