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借刀杀人的寒门贵子1

“公子,前边草丛好像倒了一个人。”赶车的书童阿福眯着眼迟疑道,双手拉着缰绳等待回应。

车厢里的杜司云听到动静,放下书卷伸手撩开帘子,果然在几米外的草丛里看见一抹黑色身影,他心中有数,让阿福停下马车上前探查。

“啊呀,这姑娘受伤了,好多血。”跟在后面的阿福大呼小叫。

杜司云蹲下,视线从黑色衣裙下蔓延的血迹移到女子受伤的腰部,再落到她面白如纸的脸上,只见她眼皮四周红肿不堪,可见伤得不轻。

“快进城。”他将人打横抱起,安置在车厢里,撂下帘子后,见女子伤口开始撕裂淌血,撕下一截衣袖为其简单包扎。

行了一段路后马车进城,良县地处偏僻,稍微有点门路的进士都避之不及,县令的职位才落到杜司云这个没背景的农家子头上。

进城后先找家医馆将人安置,确认没有生命危险后才换下沾了污血的长袍去县衙报到。

县丞没在,是主簿藤良接待的他。

“大人来得真不凑巧,范大人今日下乡巡查民情去了,不若我差人去把范大人请回来,给大人接风洗尘如何?”藤良是个面相极为和善的胖子,一袭不算华丽的灰色长袍衬得更加平易近人,看完杜司云的上任文书后,殷勤地为他介绍县衙部署。

“范大人体恤民情,不敢打扰。”杜司云随着藤良的步伐打量这处冷清陈旧的县衙,偶尔碰到一两个衙役问好,檐下破旧的水缸趴着一只慵懒的黑猫,放眼看去整座宅子空荡冷清,没什么人气。

“大人高义,您放心,范大人一回来我就跟他说您的事情。”藤良说着踏进一道垂花门,指着里面的院子道,“这就是后衙了,大人的起居所之处,当然,若您想住其他地方也无不可,我们良县啊,人少事儿也少,周遭的风景却非常不错,大人闲暇时可去游山玩水,放松放松…”

杜司云笑而不语,这良县人少,事儿可一点都不少。

简单绕了一圈,藤良揣着手道:“大人一路奔波劳碌,方才我已派人打扫了屋舍,不如今日先行休整,明日我和范大人为您接风洗尘?”

杜司云见天色不早,点头同意,目送藤良背着手离去,胖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转头吩咐阿福将行李安置。

阿福全名杜阿福,是杜司云出了五服的同族,父母双亡,由族长做主放在他身边做了书童,如今随他来良县赴任,块头很大,能唬人,就是有些憨傻。

这会儿已经夸起藤良:“还是县里的大人和善,京城那些达官贵人鼻孔看人,公子名次不低,按往年惯例,明明可以就在京城就职,若不是…”

说来好笑,杜司云年纪轻轻考中进士,一表人才,更难得的是尚未娶妻,不少人家动了结亲的心思,然后这样那样后,闹得不太好看,最后几家坐下来握手言和,杜司云却受了无妄之灾,被扔到良县,若无什么亮眼的功绩,这辈子也许只能窝在这处偏远小城了。来上任的路上,阿福不知多少次痛骂那些高门。

杜司云略回忆了京中往事,沉默片刻摆手道:“此事不必再提,阿福,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明日你去置办一些人手,要本地人。”

阿福愤愤止了嘴,领命称是。

第二日,阿福大清早出门,先去医馆查看情况。

“人还昏迷着,腰上的伤口好不容易止住了,就是眼睛,恐怕不太好治,要做好心理准备。”大夫再次诊脉后,满脸凝重地起身。

阿福挠了挠头,看着床上用白纱蒙着眼的女子,好好的姑娘年纪轻轻就要瞎了啊。

医馆不大,女子养了两日伤势稳定后被接到县衙后院继续修养,杜司云忙着与县丞主簿还有良县本地大族商贾周旋,指了一位小丫鬟照顾。

半月后,昏迷不醒的女子终于有了动静,差点折断了小丫鬟的手腕,一声惨叫响彻县衙,彼时正在书房查阅往年县志的杜司云听到声响,立马意识到什么,推开房门匆匆赶去后院,到时小丫鬟已经抱着手跌在床边,满脸惊恐,不断缩着腿后退,而床上只着白色单衣的女子正双手摸着眼上的白纱,惊疑不定,浑身紧绷犹如一只遇敌的刺猬,随时跳起来给人一击。

“大人!”小丫鬟知夏犹如看到救星般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躲到杜司云身后,床上的女子闻言停下手中动作,侧耳倾听。

杜司云看了知夏的手,道:“去找大夫看看,走府里的帐。”

知夏连连点头,抱着手飞奔而出,屋里只剩两人,气氛冷了下来。

杜司云转身去看床上之人,眼上厚厚的白纱衬得人脸脆弱苍白,他缓了神色,轻声解释:“姑娘那日受伤晕在城外,我刚巧路过将你带入城中医治,你的眼伤修养一阵会好的,不必惊慌,敢问姑娘芳名?”

“…我忘了。”女子垂首,放下的手藏在身后,不自觉抓紧了被褥。

杜司云配合着说:“可能伤到了脑子,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样,在姑娘未想起前,就叫初月吧。”

“初月。”她在心里念了念,缓缓点头应下这个名字。

初月,又有伊始之意,一切推翻重新开始,是杜司云对她的祝愿。

按照前世的轨迹,她该叫流星的。

杜司云望着眼前这张警惕十足的脸,额角那道细疤在发间若隐若现,不自觉回忆起前世。

前世的杜司云父母早逝,由族里抚养长大,一早养成审时度势的性子,念书起色后,婉拒族长牵线的亲事,一心想当高门女婿,进京赶考时频繁出入各大诗会,猛刷名气,结交高门子弟,各种操作下来,确实引得一些佳人的关注,可惜用力过猛,脚踩几只船翻了,被发落到偏远小县坐冷板凳,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肠子都悔青了。偏偏一无所知的阿福还时常为他愤愤不平,反复提醒他的愚蠢。

来到良县后,前世捡到了重伤的初月,本着刚上任刷个好名声的原因将人救了,随手安置在后院,后来发现意外初月竟然会武,而且性子古怪。抱着不可见人的心思,前世将初月纳入旗下,摸清她的性子后,不动声色引导让其为自己排除异己,刺杀良县不服管教之人,几年后死在初月手下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良县也成了前世的一言堂。

后京中听到风声派人下来调查,前世怕事情败露,一杯毒酒送走了对他从不设防的初月,把罪名全部甩在初月头上,自己反而因为破案有功被召回京城,官运亨通。

“这是哪里?”初月打断了他的思绪。

“良县。”杜司云回神道,“初月姑娘有伤在身,只管安心住下修养。”

初月想到眼上的伤,缓缓点头同意这个安排。

杜司云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见她神色疲惫,体贴地告辞离去。

待脚步声消失,一直紧绷的初月终于松懈下来,双手开始摸索周围环境,寻找可以傍身的武器。

床案上摆放的茶杯被扫落在地,碎成几片,初月挪到床沿,弯腰伸手去够。

“小心。”

屋外传来声音。

初月手一抖,指腹撞上碎片的边缘尖锐处。

去而复返的杜司云跨进屋子,连忙放下手中热食去看初月的手,不料长了薄茧的指腹毫发无损。

他讪讪放下,转而去捡地上的碎片:“你行动不便,有什么需要找旁人帮忙。”

初月收回手,不知为何,方才被握住的手背连着食指一片灼烧。

可惜没能拾到碎片,她心里这般想着。

知夏的手没什么大碍,不过小丫鬟对二话不说就动手的初月有了心理阴影,退避三舍,阿福正在哄人。

县衙后院人手不多,只有阿福前几日雇佣过来的一家老小,都有各自的活计,杜司云亲自喂初月喝了粥,看着人躺下休息,这才端着碗筷关门离去,不忘带走那堆碎片。

初月静静躺在床上,心里数着脚步声的节拍,不疾不徐,沉稳有力,一如他的语气。

第二日,在双倍月钱的加持下,知夏鼓足勇气敲开房门,初月早就醒了,半倚在床头,听着毫不相似的脚步声,不知为何有些低落。

初月性子冷淡,除了必要的话一概不开口,尤其喜欢晒太阳,知夏战战兢兢伺候两天后,发现对方不会突然暴起伤人,终于松了口气,当然在阿福管家面前,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骗来几样糕点甜嘴。

一段时日后,知夏开始耐不住寂寞与初月谈天说地:“杜大人真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昨日为桐乡的一户人家从周员外手里拿回了田地,那周员外仗着有钱有势,捐了官,在乡里鱼肉百姓,强买强卖,往年有人来告全都不了了之,自认倒霉…”

初月坐在庭院中晒着太阳,静静听着知夏如何夸赞杜司云,在她口中,杜司云简直就是青天大老爷,好的不能再好了。

身为高门死士的初月,见到的多是道貌岸然、蝇营狗苟之辈,为了维护家族利益不择手段,实在很难相信杜司云是个另类。

“而且大人一表人才,最是俊俏,对了,明天大夫就会上门为姑娘拆除纱布,到时候你就可以亲自看看大人的风采。”

初月闻言抚上眼睛,阳光透过层层叶缝落在手上,一点点渗入冰冷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