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澍隔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其实看不太清严深的表情。勉强瞧见了对方蹙着的眉头,还以为严深无奈自己不听他的话。
为了展示自己完备的防护准备,她扯了扯自己身上整两层的防护衣,大声道:“咱们自家的新品,密闭性一流!别说信息素了,你放屁我都闻不到啊!”
严深苦涩又复杂的心情被这种毫无遮拦的发言打散了一半,也不想跟权澍计较,究竟是信息素还是人体废气的分子量大。他抬手想接权澍手里的袋子,对方却开始抬腿往他家门里挪,见严深一下没让开,权澍解释道:“我放下东西就走,你不用担心我留下来碍眼。”
严深看着她几秒,侧身给她敞开了门。
“你这地方还是和以前一样,半点没变……”权澍一边感慨,一边把购物袋往严深的餐桌上放。
严深的家和他的人很像,家具很少,整理得极其干净,台面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没有任何稀薄的烟火气。
因此房间里那唯一的一点摆设,就显得非常显眼。
——那是个放在客厅书架上的相框,里面是三个人的照片。十四五岁的严深站在画面正中,右手牵着还未抽高的权澍,左手搂着另一个稍年长些的少年。照片里的严深脸上还带着稚气,没有如今这般凌厉的气息,鼻梁上顶一副黑框眼镜,脸上是少见的笑容。
权澍原本在把购物袋里的蔬菜放进冰箱,看到那张照片,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严深反应过来,走过去,把那个相框倒扣下来。
权澍继续往冰箱里装东西,在防护服里模糊地笑了一下:“你也不用这样。都多少年了。”
严深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还怨他吗?”
权澍回过头,防护服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
她说:“你这算什么问题?我从来没怨过他。”
严深没说话。
权澍继续道:
“原本就是他该怨我。现在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在上面团圆了,不是挺好?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起码活个九十一百岁的,再去讨嫌吧。”
严深走到她身边,把冰箱门合上。权澍手里已经没有要往那里装的东西了。
“阿澍。”他少见地叫她的名字,眼神凝重。
权澍笑道:“严深,你别来这套。关于我哥的事情,我今天就说这么多。好了,翻篇了,我不会做饭,给你到楼下买一份咖喱饭垫垫肚子?”
这样的语气出来,严深知道她是绝对不会继续这个话题了。只能叹口气道:“我不饿。倒是你应该还没吃东西,早点回去吧。”
权澍看上去已经忘了一分钟前的话题,很自然地点点头:“那你照顾好自己。之后几天我自己开车,你有什么需要的,打电话给刘姨,让她帮忙就可以。”
——刘姨是权澍配车的司机。四十出头,为人沉稳,很有分寸。
严深下意识地拒绝:“没有这种道理,我……”
权澍静静看着他:“刘姨的大儿子十九岁,去年刚分化成Omega。她心疼儿子,不可能对你有什么瞧不起的想法。”
看对方没再说话,便知道严深是默许了。权澍于是换上一个笑脸:“那我走啦!”
说完她伸开双手,变成一个橙黄色的“大”字。看严深没有动作,她“啧”了一声:“连抱都不抱一下,好冷血哦,我要回去哭着……”
……权澍的话没说完,直接被严深直接拉着右手扯进了怀里。
防护服的触感像僵硬的塑料袋子,她隔着两层袋子,撞上严深的胸膛。
这突然的动作让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想侧过头去看严深的脸,对方的手箍着她的后脑,把她的脸往自己的肩上按。
权澍也不多挣扎,慢慢卸下力气,反而闭上眼睛,反手抱住了严深的肩背。
被她抱住的身体显见的僵硬起来。权澍没有思考那么多,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你啊,严深。”
——谢谢你,还愿意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我。
……
走出严深的公寓,权澍急忙钻进了楼下停着的车里。刘姨进来后座,帮着她把两层防护服脱了。
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头发和内衣全数被汗浸湿了,给车里带进来一股潮气。刘姨心疼地看着,但是也不多说话,从后备拿出一条浴巾递给她——权澍爱海,刘姨从当了她的司机以来,就会在车上备着替换的衣服和毛巾。
权澍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汗,刘姨问她:“严特助,他还好吗?”
权澍想了一下,道:“好像病得挺厉害的。”
隔着两层防护服,她根本感觉不出严深的体温。然而她能感受到严深的心跳——过速得厉害,一下下砸向胸膛,让她都替他觉得吃力。
“还麻烦您明天过来看看他。”
……车开到家,权澍身上黏得难受,直接冲上了二楼的浴室。容照景和她前后脚到的家,刚想和她打个招呼,就看到她瞧也不瞧自己一眼,直接往楼上跑。
她跑的那么快,容照景还担心她出了什么事。跟着走上去,只听见卧房浴室里的水声。
容照景在门口站着,忽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老实说,从晚餐谈到权澍开始,他便开始期待着能在回家时见到她。
“意识”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和她结婚三年,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觉得和她的相处如水,平静自然。然而在那天与母亲的对话后,权澍的样子却忽然变得热烈又清晰。
——明艳动人,炽热锐利。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的感知出了差错,要知道权澍作为“权二”的名声再不好,也从来没有人敢否认她的美貌。他变得想要看她却又几乎不敢,这种羞赧突如其来,他从未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心情。
于是权澍就成了这样的一个人——她令他觉得安稳,却也鼓动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对她再熟悉不过,却也同样无比陌生。所有的矛盾糅合在一起,他在一半的时间里觉得他们仿佛老夫老妻,而在另一半的时间里,则像一对就要开始热恋的情人。
在他经历如此心境变化的同时,权澍似乎完全不为所动。这原本不该是什么问题,但是,但是,有哪里似乎不对。
他没有办法具体指出是哪里让他感觉到违和感——但是它就在那里。像空白画布上用白色颜料涂了好大一笔,不细看并不会看出来,但是它就在那里,存在,并且巨大,当你找到它时,会惊讶于它的明显。
他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找到这一笔。但是不管如何,他的眼睛最后总会发现。
破绽只能是破绽。
……
权澍从浴室出来,套着大T恤,踢着老头鞋去了楼下觅食。她忙起来经常要很晚才吃饭,家里的雇的厨师习惯在冰箱里留一些吃食。
她走路走得心不在焉,等看见餐厅里容照景撑着下巴闷不作声地坐着,整个人都要被吓一跳。
“怎么了这是?荷兰人欺负你了?”她惊讶道。
容照景抬头看她,眼神看上去很低落。
他这个人的表情和反应都很淡,现在蹙着眉毛,唇角平直,已经是他平时表达难过的极限。
权澍赶忙走过去到他身边:“容四你别吓我,你跟我说说话,别不作声。”
容照景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挣扎很久,才自暴自弃道:“阿澍,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不要生气?”
权澍的神情跟着他变得认真:”你说,我不生气。“
“你……”容照景舔了舔嘴唇,似乎自己都觉得自己蠢:“你为什么这两天,一回家就要洗澡?”
“哈?”权澍觉得自己幻听了,“你再说一遍?”
容照景却像是怎么都不好意思开口了,整个人闷坐半天,干脆把自己的手机推过去给权澍看,头低低地垂着。
权澍一头雾水地接过去,看到上面是一篇问答平台的帖子,标题是“为什么女朋友最近一回家就洗澡?”
——发帖人:和女朋友在一起几年了,自认为感情稳定,关系很好。但是最近女朋友一回家就要洗澡,我觉得很奇怪,这是为什么?她早上明明已经洗过一遍了。
——回帖:你们最近是不是没有性/生活?她是不是从来不主动和你亲热?
——发帖人:是这样,你怎么知道?
——回帖:送楼主一顶绿帽,愿您一路走好。
类似的节哀回复重复了好几楼,权澍一划到底,还来上下翻了几遍,终于反应过来容照景给她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发出一声爆笑。
“容四,不是吧你,你担心我给你带绿帽子啊?”她人站着容照景背后,有一瞬间看起来像是想去摇容照景的肩,手都伸出去了,却最终收了回去。
她很自然地带开了一点距离,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你放心,我这个人哪儿哪儿不好,但是从来没有违过约。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我保证不在这期间找野男人。”
容照景被她一笑,更加觉得自己难堪。然而在难堪之余,也同样松了一口气。
“况且我这种人,也干不出来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我要是喜欢上什么人,当然要正大光明,明媒正娶啊。”
她这句话说得随意,容照景却像是胸口被人击了一拳,身体微的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小容:她果然爱的是我……
小权:就他妈几天了,企业战士才不会为了野男人违约!
看看最近的评论区,现在这个阶段大家不磕小容完全正常,他就是一个之前被家人后来被权姐宠大的傻白甜,心智更像个孩子,不像个有担当的成年男人。
以及全文最重要的男配角还没出现,大家可以期待一下之后几章,马上就能露个小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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