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兰玥与娘亲分开,心头大事放下,更觉这国公府美轮美奂。
只是还未回到院子,忽的被喊住。
“去前厅做什么?”陆兰玥心有不安,尤其是知道二姨娘与三妹也被叫上后。
若是阿爹忧心自己的病,想见一见,断不会如此。
不会是那媒人变卦了吧?!
“奴婢不知。”来人回答。
陆兰玥无法,只得在人带领下往前厅走。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
才这么点时间,应该都还没回见安王,又怎的会变卦。
“小姐你念叨什么呢。”绿杏走在旁边听人不停碎碎念。
陆兰玥虔诚道:“希望不是亲事有变。”
两位丫鬟刚才已经听过陆兰玥一通分析,此时也不再把安王殿下当做好归处。
绿杏:“此事哪能轻易变卦,小姐不必担心。”
得到原住人民的保证,陆兰玥放心了些。
然而一到前厅,那媒人便好端端坐着。
陆兰玥:……
她叹了口气,看向坐于主座的人。
一身大紫官袍未换,面料考究,花纹繁复,满身威严,不过三四十的年纪,眉目硬朗,像个武官。
这该是她那素未谋面的爹爹了。
“阿爹。”陆兰玥福礼,又冲着媒人点了点头,便往旁边站去了。
真尴尬。
应该先让人来看看其他人到没,跟这爹也不熟,没什么话说。
陆忠倒是眉头微皱的看了人一会,“身子可好些了?”
跟媒人大小眼对了两秒,陆兰玥才反应过来是再问自己。
“好多了。”
“嗯,日后的礼仪课好好上,言行举止学了个什么玩意。”
陆兰玥:???
你才学了个什么玩意儿!
这么短时间,说话已经这么文绉绉,我都要佩服自己好吗!
“是。”
陆兰玥应了声,就听见严厉的声音,“不服?”声音压着低低的调,不怒自威。
“女儿不敢。”
识时务者为俊杰,陆兰玥头埋得更低了。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感受到某种禁锢。
那种等级带来的威严,是父女关系也跨不过的鸿沟。
“不可因忘了事,便以此故步自封,甚至不进反退。”
陆兰玥暗自磨牙,初步判断这爹不是个好相与的,如果她干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怕得亲自手刃了她。
这天是一点也不想聊了,怎么还没有人来啊。
可能是听到了她的呼唤,苏以容与陆锦月一道而来。
“阿爹~”
一道身影从旁而过,笑颜如花的到陆忠面前。
“没有规矩。”陆忠伸手稳住扑过来的人,“仔细着,别摔了。”
陆兰玥:……
去你大爷的偏心狗。
二姨娘迎上去,细声说着话,看起来其乐融融。
“小姐。”牧荷小声的叫了声。
小姐怔怔的看着那边,眼里的艳羡跟渴望让人不觉生怜,像一只在暴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小雏鸟。
在对上陆忠视线后,陆兰玥立即收回眼神。
想到陆忠眼里瞬间的怔然,陆兰玥内心乐了乐,应该能赚点可伶分了。
修复感情是不可能了,不如多赚点愧疚,万一用得上呢。
陆兰玥想着赞赏的看了牧荷一眼,也亏得人这一声,不然还不知道得演多久。
陆忠跟苏以容说着话,心里突的不是滋味。
他对柳舟不满,连带着这女儿也少于关心。
此时陆兰玥领着两个丫鬟站在那,单薄瘦弱,连个披风都没有。
最开始见着自己浅淡的笑全变为落寞。
正欲出声让人过来,来了下人禀报。
“夫人有事在身,嘱公爷不必等。”
陆兰玥倒不意外,不来也好,免得看他们恩爱。
看陆忠脸色沉了几分,心里还挺高兴。
娘亲威武!
陆忠挥退人,去了内间。
媒人这才上前,竟是将陆锦月的画像跟写着生辰八字的帖还了回来。
苏以容没接,皱着眉,“夫人这是何意?”
这媒人是贵妃兄长的妻,安王殿下的舅母,她自当称尊称。
李夫人叹了口气,“这是殿下的意思。”
“可夫人刚走不久,这——”
“殿下一起出的门,轿停于半里外。”李夫人也很遗憾,她更满意这陆锦月,“殿下说跟兰玥姑娘有过旧识,执意如此呢。”
所有眼神刷刷而来。
陆兰玥自己也很震惊,不是吧,原身还有好哥哥?
陆锦月的脸色难看至极。
苏以容也眉间微皱,心下急转。
她知晓柳舟不愿陆兰玥嫁那皇室,当初太子那边的意愿都敢拒,所以这次李夫人递信来,她瞒着柳舟给应了。
得了回信,李夫人才携礼上门。
如今已过明路,为着两家的名声,这亲事都必须成。
至于安王殿下的意愿……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人将陆兰玥的名帖拿走。
“即然如此,是锦月没这福气。”苏以容心下有了决断,开口道。
“娘,我——”陆锦月在旁急声道,忽然啪的一声。
她偏过头,捂住脸,眼泪一点点蓄积。
苏以容收回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对李夫人轻声道:“只是你看兰玥娘亲未到,这名帖改日送来可行?”
陆兰玥被这清脆的掌声吓了一跳,李夫人显然也是如此,应下之后告辞而去。
苏以容拿出手帕给人擦泪,小声道:“总是这般沉不住气。”
她看向陆兰玥。
陆兰玥一抖,双手捂脸后退一步,又讪讪的放下来,眼珠乱飞。
苏以容深吸口气,面上亲和:“兰玥如何想的,姨娘瞧你好似不愿嫁给安王。”
“姨娘说笑了,兰玥只是自觉不配,安王不嫌,是兰玥有幸。”陆兰玥嘴角露出羞涩笑意。
苏以容眉头一皱,有些意外,还想说话,换好衣服的陆忠过来,屏退左右。
“这安王是何时递的信?”
这李夫人登门是在陆忠回家之后,是以他也才知道安王竟欲结亲之事。
“前日。”苏以容从这神色敏锐的察觉到什么,“怎么了?”
“陛下今日提起与段家的娃娃亲。”陆忠道,“希望早日成亲。”
真是段家!
苏以容心里一惊,却是疑道:“何时有了娃娃亲?”
“十多年前的事了。”
陆忠今日听时也是如听惊雷,甚至隔几秒才想起这往事。
少时陛下是不受宠的皇子,他是陆家最出色的嫡子,段重落是安都出了名的跋扈,游手好闲。
如此三人奇异的结下友谊,一同上过战场,他俩扶持着陛下登基,励精图治,泱国才迎来如今这和平稳定。
后顺安帝纳了陆忠妹妹陆绸为妃,三人喝酒谈及亲疏,他与段重落戏言,以后结个娃娃亲。
这本就为酒后之言,何况后来段重落当家主后,竟勾结叛党余孽,贪赃枉法,段家明楣,终断于此。
就是有结为亲家的心思,也在一次次审问用刑的情意里消磨了。
没想到陛下今日竟提了这事。
“这……”苏以容握紧手中锦帕:“此事就没了转圜之地?”
陆忠恨那背叛之人,自是不想应此事,但陛下态度坚决,不容反驳。
现在想来,这安王亲事若得成,自然得有女下嫁。
“叫你们来,本意是商讨。但如今既然安王已跟月儿定——不是月儿?”陆忠看到了两人的表情变化。
苏以容将事情简单几句说了。
陆忠微微皱眉,也没料到此事。
“既是如此,兰玥先去告知你娘,早做安排。”
陆兰玥福礼,转身欲走,又被叫住,陆忠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道:“若是没有披风令人置办。”
陆兰玥一愣,不敢置信的看了人一眼,满是感动:“谢阿爹。”
说完她便往外走。
虽然她很想看陆忠的表情,但真正的勇士从不回头!
陆兰玥走出门,天色暗淡,寒风四起,也不仅缩了缩脖子。
她出门是系了披风的,只是刚与柳舟分离时,解下来给她披上了。
想着自己很快就到院子了,结果只到了门口。
“牧荷呢?”陆兰玥只看到了绿杏。
“去取——来了。”
牧荷怀抱着披风快步而来,陆兰玥眼含热泪的迎上去,真是太贴心了。
“走,去娘亲那。”陆兰玥吸了吸鼻子。
“小姐。”绿杏觉得不解:“你不是不想嫁安王吗,刚为何又应下?”
因为媒人第一次上门时,二姨娘不仅态度平淡,甚至不止一次贬低锦月来夸自己,倒像是不乐意人嫁给安王。
但这再回门,就变得迫切,甚至找借口拖着名帖,事出反常,她自然不能顺着来。
而且二姨娘想着拖时间,势必会想法子让锦月嫁过去,对自己无非威逼利诱,有姑母在上头罩着,利诱的可能性最大。
陆兰玥简单的解释了几句,总结道:“反正最害怕人突然的关心,小心几分总没错。”
现在想来这反常是因为嫁给段家的事。
“你们可听说过段家,他家适婚——怎么这个表情?”
绿杏小脸煞白:“小姐,这段家不是满门抄斩了吗?”
她那天外出采买,行刑台滚了一地的头。
……
“公子。”齐叔推开门,欲言又止。
寒风四起,枯叶飘落,院中坐于轮椅上的男人长发铺背。
听见声音,他伸手转动轮椅,苍白瘦骨,寂寥如风。
段竹抬眸,声音嘶哑如锯,“宫里送了东西来?”
齐叔没顾上震惊人从何得知,一时老泪纵横。
苍天啊,这是造的什么孽。
他曾看人壮志凌云,名扬天下,立如芝兰玉树,是何等意气风发。
可如今坐于轮椅,家破人亡,被囚在这院子里,触目皆是荒凉枯败。
连嗓子也废了。
不过比起前段时间将自己终日锁于房内,这两日已是让人宽慰。
齐叔偏头抹了一把泪。
清了清嗓子,哑声道:“宫里送来些绫罗绸缎及结亲用物。”
段竹目光掠过齐叔落在身后,几大箱东西,皆是红妆。
齐叔小心的看着人神色,数次哽咽:“上头传话……公子要与陆家女,月底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