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封原打算同黛玉在庄上住个十天半月的,可天不遂人愿,因黄河水患的事,众大臣意见不统一,朝廷里闹得不可开交。
宫里来请的人,已经三四波了。
说起这次水患,是由冰塞引起的,现在刚入春,黄河下游部分地区已经解冻,上游的冰层沿着水面往下顺,形成流冰,再加上水压力,到了急坡变缓的地带,水位瞬间抬高,章丘一带,已有几处堤坝支撑不住溃决了。
若不及时出个方案,万一今年雨水一多,那造成的危害就不可估量了。
墨封无奈,只好同黛玉提前回去,他入了宫,同众大臣商议政事,而黛玉则回了贾府,还带了几车庄里大棚中长的新鲜瓜果蔬菜。
现在是春分,像是扁豆、茄子、丝瓜、小松菜,还有杏、梨、葡萄、橘子等等,原不该是这个季节有的,如今竟能吃上,就连贾母,都觉得惊异。
正好,前些日子林如海寄过来的阳澄湖大闸蟹也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季节的螃蟹最为肥美鲜嫩,更别说阳澄湖大闸蟹是中国十大名蟹之首。
前朝的文人苏轼曾在《老饕赋》中写过自己最爱吃的几种美食:尝项上之一脔,嚼霜前之两螯。烂樱珠之煎蜜,滃杏酪之蒸羔。蛤半熟以含酒,蟹微生而带糟。盖聚物之天美,以养吾之老饕。
为首的两句说的就是螃蟹。
连着螃蟹送来的,还有几篓青虾、鲅鱼、花蛤、海参……
但这些水产最不耐放,若不在三五日里解决,就要坏掉了。
黛玉着人分送了一些到贾母、贾赦、贾政、贾琏、李纨、薛姨妈等人处去,还剩下许多,一时倒有些苦恼。
恰好,金陵史家有一个表小姐来了,那位小姐名字叫史湘云,因父母早逝,在叔叔婶婶处寄养,贾母自个儿也是史家出身,因怜惜自己这位侄孙女,常把她接来家住。
当然,她是史家来的亲戚,自然住在贾母的院里。
这里说下贾母所住的碧纱橱,格局是四合院格局,有正院和南北两院,每个院里又有配带的耳房、侧房、暖阁、和阁楼。
贾母自然是一直住在正院了。
在黛玉没来之前,贾宝玉住在南院,史湘云偶尔来一趟贾府,便住在空着的北院。
黛玉来了之后,贾宝玉搬去了前面的荣禧堂和王夫人住,黛玉住进了北院,南院反而空了下来。
这回史湘云来贾府,就搬进了空着的南院。
因都是女儿家,不用避嫌,所以跟随黛玉的方桂两嬷嬷也没有理会。
黛玉一从别庄回来,就发现对门的南院住进了别人,但不得空闲,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倒是史湘云,她来了贾府之后,不得不从自己常住的北院搬到南院,心里便有些不平之气,又见黛玉回贾府时,身后浩浩荡荡的跟了一群人,拉了好几车的东西,再对比她两手空空,一应吃穿用度都是用贾家的,这份落差感更强烈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紫鹃正在廊下,指挥着小丫头们分螃蟹,六七个半个高的竹篓子堆在那里,里面的螃蟹足有巴掌大小,用细棉绳把两头捆了,还生龙活虎的挣扎着。
有一个小丫头胆子小,不中用,拿着螃蟹正要往盆里放,那螃蟹忽的一动,给她吓得一哆嗦,手一松,那只螃蟹掉在地上,挣开了棉绳,在地上爬来爬去。
紫鹃无语道:“你怕它做什么?还不快捡起来。”
那小丫头哎了一声,战战兢兢的将它抓住了。
史湘云在不远处的屋檐下边嗑瓜子边看,见状,不由噗嗤一笑,放下手心的瓜子,往这边走过来。
因紫鹃从前是老太太的身边的,她也熟识,走到近前,指着地上的几篓螃蟹,笑着问道:“鹦哥,这是哪里来的?”
紫鹃指了指房门,解释道:“林老爷从姑苏寄给我们家姑娘的,各房都分去了,还剩下这么多。”
顿了顿,又道:“对了,姑娘不知,我现在改叫紫鹃了。”
湘云想到之前看到的,黛玉弱柳扶风般瘦削的身姿,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林姑父送这么多螃蟹来,莫不是想撑死你们家姑娘?”
一时笑的合不拢嘴,手里的团扇都快跌到地上了。
黛玉正在整理旧日琴谱,她隔着扇纱窗,早听到外面的动静,只是懒得做理会,这会儿听到史湘云笑她父亲,心里十分不快。
她板着脸,对着窗外冷声道:“哪个笨嘴咬舌的,也来背后咒我?紫鹃,你还不快打出去!”
史湘云听到屋里的冷言冷语,先是一懵,紧接着,火气也上来了。
她自认为,自己只不过说了一句玩笑话,也没有什么恶意,怎么被人拿出来说,竟成了一个“咒”字。
她和这位林姑娘之前素不相识。
她好端端的,咒她干什么?
湘云穿着一身大红五彩的对襟缎面褙子,大踏步的就进了黛玉闺房,见林黛玉半倚在软榻上,那软榻还是她之前常倚靠的地儿呢。
史湘云冷笑一声,道:“林姑娘也犯不上生气,我一个外来投亲的平民丫头,原就该走,仔细污了你这公侯小姐的地儿。”
撂下话,也不等黛玉回,一溜烟就走了。
紫鹃从门外进来,见黛玉怔怔的瞅着外面,忙哄劝道:“姑娘,史大小姐就那性子……”
黛玉撩开手里的琴谱,气咻咻道:“她无故骂我,你没听见吗?”
“姑娘多心了……”
按理说,那史大小姐自己也是外来投亲,又怎会故意这般骂别人?
黛玉总觉得自己吃了亏,闷闷的想了半日,吩咐道:“紫鹃,你去差人请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过来……对了,还有梨香苑的宝姐姐,总之,除了南边那位,你给我把府里能请的姐妹都请来……”
紫鹃困惑道:“姑娘,你这是要……”
黛玉抿了抿唇道:“你就说,我今晚上要开一个螃蟹宴,别的不用多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