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个月前那场损失惨重的战役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一败涂地。
那次他跟卡尔少将率领的九军合作，各派出一部分兵力，预备偷袭虫族几个月前从联邦夺走的一处要塞，原先叫圣德赛，后来被虫族改了名字。
行动前两天，颜叙临时改过一次行动方案和行动时间。
和人类不同，虫族的作息并不是白天活动晚上休息，而是完全不看日出日落的轮班倒，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守备松懈的时间。
所以每次和虫族交手，人类只需要尽量找自己最舒适的时间就可以了，不用管虫族那边几点。
颜叙临时改方案改时间自然也不是为了他们这边攻打或者偷袭便利。
而是因为他在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半夜起了个夜，顺手就把关于这次战役的计划，发给了虫族女王。
这梦槽点太多，颜叙自己都不知该从何吐起。
首先他没有半夜起夜的习惯。
其次如果他上个厕所就要泄露作战计划，那他打个喷嚏是不是得把军部内网入口也开放给虫族？
最后他什么时候跟虫族女王是星网的通讯好友了？
然而这种荒诞的梦，做上一次两次可能是他的脑子偶尔的放飞自我，连着九个月，做了不下十几次，他怎么也不可能觉得这只是个梦了。
不然他也不会派人去查卡莱星，查周围的人，虫族奸细惯常出没的所有黑市与暗网。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查到真相。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每次梦醒后，保险起见，他都会对作战部署作出一些临时修改。
比如进攻的点从靠近克兰星域方向，改成远离克兰星域方向，预备留给援军的临时跃迁点从一个改成两个，一个设在原定的地方，另一个在相反的位置。
林林总总，太过细碎，难以赘述。
颜叙所做的一切都是以防万一。
无论调整或者不调整，虫族似乎都没根据他所泄露的部署作出过什么应对。
本以为这一次也一样。
所以当后来军部审问他，为什么要临时修改作战时间和部署的时候，颜叙给不出太合理的解释。
于是他谨慎的以防万一，也变成了他与虫族里应外合的一项佐证。
他唯一能放到台面上的自我辩解，就是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合乎军队的各项流程要求的，包括进攻圣德赛的那一次，也提前给元帅打了报备，系统里能够查到元帅亲笔签字的作战部署审批记录。
但这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作战当天，他派去的十六军第一机甲师按照预定轨道分出一队先遣兵，在距离圣德赛5光秒的距离脱离军舰，分别对对方最外围的七个防御点，架设干扰能量场和临时跃迁点。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圣德赛要塞外围的巡逻星舰迅速溃败，一路上炸得连星舰渣子都没不剩。
从十六军第一机甲师和九军第三星舰师开始，十六军第二机甲师，第三星球作战师，第四星舰师等等，依次通过临时跃迁点，逐渐深入要塞守卫之后的星域内部。
联邦军队一路势如破竹，星球外围爆炸的火光像是整个星球在燃烧。
因为距离太远，师与师互相之间是很难以肉眼看到对方的作战情况，只在通讯设备上能够见到强作用力□□穿透一切的坚不可摧，能量场炮则如破壁机一般搅天碎地。
当然，与此同时，也有少量的联邦军队的机甲和防御场也在虫族的攻击下被刺穿或破坏。
虫族□□天生强大，擅长精神力和物理攻击，科技防御上下的功夫就少。
所以他们就没有防御卫星这么一说。
往常也是，只要能够销毁那些星舰，深入要塞后方，只要人类方兵力和武器绝对占优，那么人类面对虫族的战斗就是单方面的碾压。
直到师与师之间的通讯一个个中断，一个又一个团与营失联。
第一机甲师紧急向黑天鹅要塞的指挥部求援，才发现，他们早就联系不上指挥部了。
而身在指挥部的颜叙也并不好过。
这次的主动进攻其实有些冒险。
与修改前的战略部署不同，修改后的部署中，颜叙派出了大半的兵力前往圣德赛，以确保这次突袭能够一击即中，万无一失。
让他没想到的是，圣德赛那些所谓被炸得“渣子都不剩”的星舰，鬼魅般出现在了黑天鹅要塞外围。
与此同时，颜叙留在控制室里临时指挥圣德赛战区的准将向他报告，他们派去的所有的军队都失联了。
如果是正常防御状态下的黑天鹅要塞，这股虫族星舰部队的兵力，也顶多让黑天鹅要塞打起来费些力气，但并不会伤筋动骨。
反而是虫族的星舰只能落得个有来无回的下场。
但现在黑天鹅兵力空虚。
所以这必定将演变成一场苦战。
颜叙第一时间就发了消息，同时向军部和附近几个要塞求援。
距离最近的察哈尔就是凯恩·贝洛克所辖的要塞。
倒不是指望贝洛克能有什么大局观，或者顾念战友情，而是军规中本就要求，当附近的要塞发出援助请求时，距离最近的要塞必须救援，除非被求救的要塞本就自身难保。
求援消息发出后，颜叙率领十六军仅剩的两个师和九军的一个师迅速准备迎战。
这次他们要用三个师的兵力，面对虫族相当于人类几十个师的兵力。
即便只是防御，也有些勉强。
但黑天鹅要塞无论如何不能失守。
因为在他背后的克兰星域，尽管地处边陲，却也住着数以千万计的普通人。
硬来是肯定不可能硬来的，只能智取。
颜叙在飞快地想办法。
既不能失败，也不愿惨胜。
即便是在这样千钧一发的局面之下，颜叙也不愿意用无数士兵的命，去填补他指挥失误造成的漏洞。
颜叙想到了范围覆盖到了整个黑天鹅要塞的能量场。
虫族体质和精神力都极为强大，为了避免人类作战时受到虫族精神力的影响，无论是作战的星舰，还是要塞防御，都要开着屏蔽精神力影响的能量场。
以往黑天鹅要塞的能量场也是这么用。
不过颜叙知道，这个能量场除了有屏蔽精神力场影响的作用之外，还可以反向操作，充当精神力场扩大器的作用。
但是以前没人那么用过。
因为精神力场被扩大增强的同时，它本身也就愈发不稳定，操控的难度变得极大，极为容易造成反噬。
而精神力反噬的后果，要么死，要么疯傻癫狂。
就算是虫族，一般也顶多是用精神力场操控或攻击周围的几个人，不会大范围地攻击几十上百人。
而颜叙这次打算用精神力场的影响范围，是相当于几十万人类精神力强度的十万虫族。
能够产生这个在所有人看来都十分作死的想法，颜叙也不是毫无依仗。
作为人类，他的精神力是公认星际最强，SS级。
而且其实不止。
但是既然已经是最强，三个S，四个S，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出去不过是让敬畏他的人多几分敬畏，嫉妒他的人多几分嫉妒。
所以颜叙也没什么立场吐槽其他的SS级精神力瞒着不说，大家彼此彼此，半斤八两。
不过颜叙也不是傻乎乎地就准备直接把自己牺牲在战场上。
他还年轻，且自认能力不弱，因而还想多活几年，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付诸实践。
因此，在他的计划里，他会尽量控制在自己能力的极限边缘，避免透支，只针对要塞附近范围的一些虫族产生精神力影响。
他会最大程度地分散精神力场的强度，采用诱导的方式，只让他们的决断产生几秒的偏差就好。
战场上拼杀的士兵并不会有太过明显的感觉，只会觉得这一波虫族仿佛是一群A货，反应力和速度都跟不上趟，杀起来格外顺手而已。
最终，察哈尔的救援没有来。
经过几次“已经向上级汇报”“上级正在决议”之类的推脱之后，颜叙得到的回复是，察哈尔也突然收到虫族袭击，分身乏术，无法驰援。
军部那边的援军，是直接派往圣德赛的。
颜叙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精神力能支撑到十万虫族军队撤退。
十万虫族，他们干掉了八万。
战役打到最后，指挥中心里面能打的早都已经派出去了，连炊事连的都穿着物资运输机甲上了战场。
颜叙从精神力场控制室里出来的时候，整个控制中心空无一人。
准将第一个冲回控制中心，身上还挂着彩，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就一把抱住了他。
“我还从来没杀过这么傻的虫族，简直是直接往我炮口上撞。少将，您就是神，我们十六军的神！您是联邦的神！”
事实上，颜叙最终还是没逃过精神力的反噬。
当时的他甚至已经不太清醒。
剧烈的头痛之下，整个控制中心的桌椅和各式仪器，在他的眼前扭曲成一片片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幽灵。
准将那张胡子拉碴的糙汉脸，分成了大小错落的四份，在他眼前来回地转。
他还睁着眼，瞳孔里的焦距却早已散乱。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你好臭啊。”
以至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准将一直怀疑颜叙是被他给熏晕的。
颜叙这一晕，就晕了半个月。
再睁眼的时候，他已经被军部关押到重案犯专属的病房。
那会儿他还没有“虫族血统”，看押他的士兵还算客气。
于是他跟那士兵询问圣德赛战场结果的时候，士兵犹豫了一下，给他调出了一份简略版的伤亡人数清单。
十六军第一机甲师，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一人，参与作战一万零七百三十二人，全军覆没。
十六军第二机甲师，一万一千九百三十救人，参与作战一万零三百七十八人，全军覆没。
十六军第三星球作战师，一万零二百三十三人，参与作战九千八百零二人，全军覆没。
……
颜叙托那个士兵给他播放了军部援军带回来的黑匣子全息影像。
他的十六军第一机甲师，干掉了九军第三星舰师和十六军第三星球作战师。
他的十六军第二机甲师，干掉了九军第一、第二机甲师。
……
最终，他的十六军第一机甲师和第二机甲师同归于尽。
整个圣德赛，在能量炮叠加的影响下，形成了密密麻麻，不可计数的微型黑洞——
像是无数死在自己战友手中的人类亡魂，永不瞑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