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卡特琳娜的会客室七扭八拐绕出来，又坐电梯向下，才到了颜叙的1802号房间。
据费格斯介绍，19层20层全都是卡特琳娜的专属套房。
颜叙觉得他用“套房”这个词实在太谦虚了，就那个配置，放上把龙椅就能搁里面儿登基，叫皇宫都不多。
在费格斯给颜叙介绍房间布置和功能的时候，乔楚只是默不作声地跟着。
等费格斯离开，颜叙看了眼墙上充满了艺术气息的铁艺挂钟，“快到饭点儿了，要一起共进午餐吗，暗夜女王的未婚伴侣女士？”
乔楚：……
“亲爱的，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愿意相信我吗？”
“不愿意。”
颜叙鼓捣着手里的光脑，面前开始以50倍速快进播放乔楚脖子上那只光脑吊坠录下的视频。
从乔楚怎么进入酒店，接近卡特琳娜，到她们之间的讨价还价的过程，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只是这一切，乔楚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在看到乔楚给卡特琳娜当油画模特的时候，颜叙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
——万万没想到，乔楚真的跑去“出卖”自己的美貌和身体。
颜叙快进看完视频后，关闭了光脑的操作界面。
“虽然我不相信你，不过‘女王’的结婚对象一向是高危职业，所以我选择相信你的求生欲。”
乔楚的目光落在颜叙面前光脑操作界面消失的位置，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你相信我，永生永世只爱你一个人，只属于你，就好。”
“这倒也不必，”颜叙摇了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才配拥有你，但至少我知道，我不配。”
“为什么？”
“会折寿。”
乔楚：……
最后乔楚并没有留下来和颜叙“共进午餐”，她被费格斯请走，跟着卡特琳娜一起参加和几位“亲密友人”的午间宴会。
卡特琳娜胆子贼大，还特意邀请了颜叙这位一级逃犯一起参加午宴。
可见这帮法外狂徒有多么地肆无忌惮。
颜叙对于宴席间的言刀语剑和虚与委蛇并不擅长，再加上基因调整的副作用闹得他全无胃口，干脆还是婉拒的好。
打发走了费格斯送来的厨子，颜叙从冰箱里顺了两支营养剂就出了门，准备在酒店所在的库里街转转。
这家酒店每个季度一次拍卖会，连带着整条街都生意兴隆，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正常星球的商业街。
唯一不同的是，广告招牌上的内容都直白地写着违法犯罪的经营范围——
“办理各种临时身份”，“旧武器旧机甲回收”，或者“月夜茶室——和你心仪的Omega喝一杯下午茶”。
这条涌动着最浓烈罪恶的大街，却是卡莱星上现代文明痕迹最集中的地方。
街道地面铺设严整，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全息影像的广告招牌随处可见。
连卡莱星特有的，干燥灼热的罡风，也对这里格外温柔。
——因为街道周围铺设了专门的阻风带和空气置换系统。
在库里街，颜叙居然久违地找到几分回到首都星的感觉。
卡特琳娜并没有限制颜叙的行动。
从一家非法监控设备商店出来，颜叙又转进了一家二手武器店，期间颜叙一直留意着周围的情况，等着派来监视他的人出现。
自始至终的风平浪静似乎想要证明，一切只是颜叙想多了。
但从之前的光脑中的视频来看，很显然，卡特琳娜在乔楚找到她之前，就已经知晓他们俩的全部行动轨迹，包括在西斯酒馆，在菲尔德的诊所，以及在有山茶花标识的小旅馆。
如果是人的跟踪或物的监视，颜叙都很容易察觉。
能够在不跟踪他的前提下完全掌握他的行动轨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三个地方，本来就有卡特琳娜的人。
旅馆就是山茶花的产业，诊所在旅馆对面，并且显而易见地与卡特琳娜勾勾搭搭，这两个地方能被卡特琳娜监控到是意料之中。
至于西斯酒馆——从费格斯当初收下酒馆老板和他小弟的态度来看，应该和卡特琳娜不是一路的。
排除来排除去，西斯酒馆那边，最顺理成章的可疑人物，似乎只剩下突然出现在他和乔楚面前，还一见面就进入发热期的Omega，艾可。
“你也出来逛街吗？”一道温软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颜叙把手里的点三五口径次声波定向爆破□□还给店老板，挑眉看向挑选武器零件的艾可。
“你们Omega逛的街都这么硬核的么？”
“别的Omega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挺喜欢在这边逛逛的。”艾可粉嫩的指尖点了点强化玻璃展示柜里面的一样旧零件，“这个麻烦拿出来我看看。”
店老板从柜台下面取出来递给她。
“我这人喜欢淘旧货，”艾可掏出随身的迷你检测仪和放大镜，“安喜欢组装，但懒得大海捞针地找，我这点儿小爱好，刚好能跟他互补。”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艾可以三分之一的价格把那个一眼看中的零件买了下来，是个W57式手持电磁炮里的磁场压缩电容。
从老板割了肉一样蛋疼的表情来看，艾可不仅眼光毒，砍价也像砍人一样稳准狠。
“你们关系不错。”颜叙状似随意地打量着这条街上的其他店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给他淘旧货呢？”
艾可把零件收进工具包里，“你是说在西斯酒馆儿那回吗？”
“我不觉得我们之前还在哪儿见过。”
“西斯酒馆儿那回确实是在淘货，安做研究需要一些特殊的仪器，市面上一般买不到，而且那种精密的物件儿他也不好自己做。”艾可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不过我们很多年前就见过一次，你可能不记得了。”
颜叙望着艾可，脑子很快地回想一遍，但确实对这个女O没什么印象。
“你十四岁那年从基因研究所下属的银桥医院离开，去了海纳军校的附中，我当时非常羡慕你，扒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窗目送你离开。”
艾可这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很多。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她作为一个Omega高得不正常的武力值就有了解释——
她确实做过基因调整。
银桥医院里面住的都是常年缠绵病榻的孤儿，艾可应当也是同样的身份。
那么艾可现在的状态就很耐人寻味了——
一家以治疗基因缺陷孤儿为目的的慈善机构，为什么仅仅治愈疾病还不够，要生生把一个Omega的体质提升到足以进军校，上战场的地步？
据颜叙之前私下的调查结果来看，那家银桥医院几十年来培养了包括他在内的至少上百名军人，而那些军人全都天赋极高，升迁迅速，对于联邦也极为忠诚。
从病秧子到战场杀神、联邦利器——这家医院的治疗效果未免好得不正常。
然而尽管颜叙记忆力很好，唯独在银桥医院的记忆，并不像后来的那些记忆那样完整清晰。
“可能我当时没注意。”颜叙的轮椅随着艾可的驻足，停在一家风格独特的理发店门前，“那会儿我满脑子都是终于不用再吃药，不用再吃各种口味的营养剂，所以没太注意周围。”
颜叙的解释很合理，语气却透着几分敷衍，像是被人问到之后才临时编的。
艾可却依然很捧场，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位同病相怜的知己，“我那个时候也时常想，什么时候我的病治好了，一定要吃顿好的。”
艾可一边说，一边凑在理发店的橱窗前看模特展示卖家秀——一个比一个杀马特，让人脑子里自动循环播放“牙套妹，奈何美色”。
“那你的病治好了吗？”颜叙忽然开口询问。
按理说，既然艾可已经离开了银桥医院，那他这个问题就问得有些多余。
“别的还好，就是有点儿后遗症——打人的时候下手太重。”艾可回头对颜叙眨了眨眼睛，“所以我把主治医生从医院里绑出来，准备让他对我后半生负责。”
颜叙：……
医闹归医闹，撒狗粮就不必了。
卡特琳娜请他吃饭他都没吃，更别说大街上猝不及防塞进嘴里的狗粮。
他胃里还犯着恶心呢，当面吐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正在此时，头顶土黄色的天空突然炸开一朵朵绚丽的烟花。
路人纷纷抱头鼠窜，没人顾得上欣赏。
因为卡莱星人都知道，这是又有他们惹不起的大佬在他们脑袋顶上交火了。
好在卡莱星上主要大势力关照的地盘，都有空袭防御设施，最起码能够承受三级以下级别的空袭。
颜叙躲进距离最近的理发店之前，抬头看了一眼火焰的爆炸方式和颜色。
——看着怎么像是防御卫星炸了呢？
光脑的通讯提示在手腕上震个不停，颜叙和艾可分别接通自己的光脑。
“亲爱的，你还好吗，刚刚防御卫星突然出了点儿毛病，”乔楚直接拨的视频通讯，镜头的拍摄角度极为刁钻，满屏都是乔楚美丽的下巴颏，而且晃来晃去晃得人眼晕。
“我没事，”颜叙闭了闭眼，感觉像是被乔楚的下巴颏晃出了低血糖，取出一支营养剂灌下去，稍稍缓过来点儿，“你在做什么？怎么这么晃？”
“当然是去找你啊亲爱的，这种时刻我怎么能不陪在你的身边？你在哪儿？你后面那个是人脑袋吗？”
颜叙一回头，见到了一个风格眼熟的后脑壳，上面剃的字密密麻麻堪比微雕。
脑壳的主人左边一排耳钉右边一排耳环，活脱一个人体展货架。
颜叙：……
是哪位审美鬼才把发型艺术家贾斯汀跟山茶花那旅馆前台嫁接在一块儿的？
嫁接君目测是这家理发店里的理发师兼店主，正在给自己的客人忙活洗剪吹。
颜叙揉了揉被辣到的眼睛，回过头来看乔楚的下巴颏都顺眼了许多，“是人脑袋，只不过可能品种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吧。”
毕竟是嫁接出来的。
乔楚在视频通讯里告诉颜叙，刚刚那场发生在卡莱星上空的火并，是防御卫星先动的手。
颜叙他们迫降卡莱星之前，曾有幸近距离欣赏过卡莱星唯一一颗防御卫星的尊容。
缺胳膊少腿，豁牙歪嘴，整个卫星就是苟延残喘本喘，防御作用很像算命——
心诚则灵。
今儿个不知道怎么了，一向装死的防御卫星突然跟燃料喝多了似的，对着来突击检查的守卫巡警星舰一个劲儿地撒酒疯，把装备齐全防御完备的守卫巡警都给打蒙了，差点儿炸了一条巡航星舰。
按理说，防御卫星是由联邦正规军管理控制的，属于联邦各星域防御体系的第二级。
而防御卫星打守卫巡警，那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打我自己。
只是这颗卫星孤悬法外之地的时间太久，早就失了联，爹不疼娘不爱，一直被视为环绕卡莱星飞行的众多的太空垃圾之一。
这一次，“小垃圾”算是刷足了存在感。
然后被反应过来的守卫巡警彻底炸成了飞灰。
“这些都是卡特琳娜跟你说的？”颜叙问。
“是。”乔楚顿了一下补充道，“别担心亲爱的，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我跟她都是逢场作戏。”
颜叙：……
台词过于海王，令人智熄。
挂断乔楚的电话，刚刚那种低血糖似的眩晕感再次出现，颜叙眨了眨眼，刚琢磨着要不要再灌一支营养剂，眼前的视野忽然有些模糊。
浓重的睡意袭来。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颜叙恍惚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理发店外的街边。
——那人像欣赏流星雨一样仰头望着天。
而在今天更早的时候，那人曾在山茶花旅馆的前台，目光地深沉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