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渐渐弥漫开一股子清冷的松木淡香。
颜叙正被乔楚吻得怀疑人生,观察室里的灯倏然亮起。
“两位祖宗醒了?哇哦——”走进病房的男人略感意外地惊叹一声,“不愧是S体质的Alpha,昨天下午还有出气没进气,今儿就能在直接在病床上——hmmm——生龙活虎。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颜叙:……
乔楚似乎没感到任何尴尬,整了整身上麻袋似的病号服,拢住了胸前半遮半掩的波涛,随后从颜叙身上爬起来,泰然自若地坐回自己那张病床,向颜叙介绍道,“这位是安·菲尔德医生,是他治好了我们的伤。”
“纠正一下,”菲尔德摆了摆手,“我只治好了你一个人。另外这位先生腿上的神经毒素我只能暂时阻止它恶化,没办法根除。”
颜叙撑着病床坐起来,神色已经恢复了清冷自持,仿佛刚刚被压在床上亲的人不是他一样,“谢谢,麻烦您算一下治疗费,我们付给您。”
能够抑制住神经毒素的恶化就已经很厉害了,要什么自行车。
“不用,你们帮了艾可,也就是帮了我。现在咱们两不相欠。”菲尔德两手抱在胸前,吊儿郎当地倚着诊疗室的门框,“我看你们俩也恢复得差不多,是不是该把我这儿唯二的两个床位给腾出来了?”
说完,菲尔德还特意用拇指点了点身后,几个头发染成五彩鸟毛的兄弟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俩——身下的病床。
“对了,”菲尔德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把我通讯号存一下,你们以后说不定用的上。”
颜叙掏出光脑来,输入菲尔德报出的通讯号码。
系统弹出提示:【联系人已存在。】
刚刚输入的那一串通讯号自动跳成了【医生】的备注名。
颜叙的手指停在虚拟屏上方,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医生】两个字。
他翻遍自己记忆里每个角落,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存过这么一个联系人。
菲尔德还等着颜叙给他拨个通讯过来,结果那串平平无奇的通讯号码,像是直接给颜叙施了定身咒,让他伸着手指半天没动。
“还没存好?”
颜叙手指一抹,收起光脑操作屏,抬眼看向面前懒散得像是没骨头的年轻男人。
“存好了。”
菲尔德催他,“给我拨过来,我存一下你的。”
颜叙不想拨。
倘若他存了眼前这人的通讯号,对方也很有可能有他的。
更麻烦的在于,虽然他不知道菲尔德是谁,但对方说不定认识他。
但现在刻意拒绝也会显得不自然。
于是他转头看乔楚,见她也用自己之前送给她的光脑存了号码,手肘轻轻碰了碰对方,“你拨个通讯给他。”
菲尔德见颜叙不肯自己直接拨通讯,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轻笑一声,“没想到你还挺念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颜叙目露不悦地瞥了菲尔德一眼,拦住乔楚道,“你别拨了。”
随后手指在操作屏上点了几下。
菲尔德的光脑立即跳出通讯提示,只是原本显示着通讯号的地方,明晃晃地闪着挑衅般地四个大字——
无法识别。
颜叙抬了抬下巴,“我拨了,你存吧。”
菲尔德:……
其实这种情况在卡莱星上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毕竟逃犯这么多,很多人都会对自己的真实身份遮遮掩掩,多颜叙一个不多。
最终菲尔德还是存了乔楚的通讯号。
乔楚给的假名非常不走心,就叫【贾铭】。
菲尔德被这俩货气着了,原本想给二十分钟让他俩收拾一下的,结果只给了五分钟让他们滚蛋。
五分钟之后,颜叙跟乔楚就被丢到了大街上,颜叙身为暂时的残障人士,额外获得安·菲尔德先生亲手组装的光能四驱轮椅一把,外加几瓶需要继续服用一段时间的药——友情套餐价五万星币。
颜叙怀疑菲尔德报复性地宰了他们一笔,但他没有证据。
“先找个地儿住吧,”乔楚右手支着下巴倚着颜叙轮椅的靠背,四处寻摸看起来不那么像黑店的旅馆,左手没留神又搭上颜叙颈侧的朱砂痣,无名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
颜叙被乔楚拨弄得骨头缝里都是痒的,皱着眉捉住乔楚作怪的左手,“别碰我。”
乔楚不甚在意地收回手,推着颜叙走向菲尔德诊所对面的一家小旅馆,“我看这家就不错,咱们进去看看。”
颜叙本想拒绝,抬头瞥见招牌上的一朵简笔的山茶花,手指一拨,将轮椅的车轮锁住,“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我——”
乔楚弯腰从后面揽住坐在轮椅上的颜叙,脸凑得极近,热气轻柔地喷吐在颜叙耳廓,食指轻轻封住颜叙形状完美的唇,阻止他接下来的话,“你不用想太多,只要记住我是来帮你的就好。”
颜叙忍着脊椎骨里往外渗的酥麻感,扒拉开对他动手动脚的女人。
——道理我都懂,但这跟你对我耍流氓有什么关系?
“总之,别妨碍我。”颜叙重新打开轮椅上的车轮锁,默许了乔楚推他进店的行为。
这家小旅馆外观局促狭小又低调,推开一扇斑驳的厚重木门,迎面是一个坐在前台位置的精神小伙儿,左耳一排耳环,右耳一排耳钉,整得像个人体耳饰展示架,眼睛盯着虚空中某处,手舞足蹈,口吐芬芳,活像鬼上身。
应该是在打游戏。
看到颜叙和乔楚进来,精神小伙儿扛着并不存在的联邦SH57式冲锋炮,耸着肩膀一阵轰,随后大骂一声,颓然地坐回了椅子,半撩起黑眼圈缭绕的吊梢三角眼,“有预约吗?”
“没有。”
“害,其实预约了也没用,”精神小伙儿扫了他俩一眼,终于彻底进入工作状态,“双人房500星币。”
“单人房呢?”
“350星币。”
颜叙和乔楚两人同时开口——
“要一间单人房。”“要一间双人房。”
乔楚笑着瞥了颜叙一眼,“——如果你不嫌单人床挤的话,我都可以。”
颜叙:……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乔楚死皮赖脸跟他挤一张单人床的可怕情景。
精神小伙儿苦口婆心地劝颜叙,“我说,小两口出门在外就别这么抠门了,一间双人房多不了几块钱。看你俩都人高马大的,单人床那小身板儿可经不住你们折腾,别的不说,干到一半床榻了,多扫兴。”
对方明显误会了什么,颜叙刚要解释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颈侧的位置。
颜叙不由自主地浑身一软,随即有些恼羞成怒。
乔楚抢在他发作之前,凑到他耳边,“外面。”
外面什么?
趁颜叙的注意力落在旅馆外,乔楚一根手指敲了敲桌面,“一间双人房。”
精神小伙儿在柜台下方一点儿也不智能的智能机上飞快点了几下,“你们运气不错,双人房就剩一间。”
乔楚手腕在收银机的扫描口晃了晃,智能机上就显示收到500星币。
精神小伙儿从抽屉里翻出两张房卡递给乔楚。
卡莱星的旅馆都不需要登记身份,所以进门不能刷光脑里的身份信息,只能用老式的房卡。
颜叙在前台面前忍住了没有开口,等到乔楚推着他进了电梯,“所以刚刚外面有什么?”
电梯上行很快,3层的提示音响起。
“月色。”乔楚推着颜叙缓缓出了电梯,走廊上的清洁机器人发出机器运行的刷刷声,“今晚月色真美,你不觉得吗?”
颜叙转过头,长而浓密的睫毛漫不经心地撩起,眼角对着斜上方飞过去一记关爱智障的眼神,“卡莱星没有自然形成的卫星,你要是看见了月色,怕不是上帝在你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
乔楚被怼的时候表情有些微妙,像是有些包容,有些怀念,还有些——
享受?
房门打开,屋子正中央一张双人床看得颜叙恶向胆边生。
乔楚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颜叙的轮椅把手,“前台说了,就一间双人房,大家都是A,床也足够大,你怕什么?”
颜叙狠狠盯着乔楚,双唇动了动,半晌才憋出一句——
“把我的光脑还给我,我刚看到你付款了,你自己的光脑里有钱。”
乔楚笑眯眯地握住颈间的项坠,“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你怎么能用金钱来定义它呢?”
颜叙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有点儿后悔自己那么早就挑明自己识破对方的身份。
不然乔楚在他面前,至少还能再要点儿脸。
颜叙压了压心里的火,尽量冷静地跟他谈判,“如果你想跟在我身边,就得约法三章。”
“第一条,不许你再摸我脖子。”
“第二条,不许再对我动手动脚。”
“第三条,不许妨碍我做事。”
“当然可以,”乔楚突然俯下身,亲了亲颜叙的嘴角,“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颜叙:……
失策了。
不许亲他应该放在第一条。
眼见着颜叙那张斯文俊秀的漂亮脸蛋儿即将裂开,“好了好了,不亲了,”乔楚摸了摸颜叙的头以示安抚,“不过如果遇见了紧急事态,一切肯定以保护你的生命安全为优先,约法三章暂时失效。”
忽然,乔楚和颜叙同时注意到了楼下。
乔楚先一步走到窗口,从闭合的百叶窗侧面向外窥视。
夜深人静,空无一人的大街似乎跟他们刚刚走过时没有什么不同。
颜叙操纵着轮椅滑到窗边,却没急着问她。
这种廉价旅馆的窗户,估计没什么隔音效果,倘若直接开口,随便一个警惕些的军人,都可能注意到他们。
乔楚在颜叙手心飞快写下一个字母。
颜叙用口型无声地说,“守卫巡警?”
在联邦,每个星域都会有对应的守卫巡警,是在地面雷达和防御卫星之外的第三道防线。
从行政区域划分来说,卡莱星也属于罗塞提星域的一部分,罗塞提星域的守卫巡警,也应当派人力定期到卡莱星附近完成至少一周的巡航警戒。
但规则这玩意儿,本来就是用来给人打破的。
别说守卫巡警本来就没兴趣给这帮穷鬼加法外狂徒的魔幻组合保障安全,就算他们哪天真的脑子坏掉想来关怀一下社会底层水深火热的普通民众,星盗们的星舰也不会答应。
——卡莱星是他们嘴里的肉,再柴再难吃,也是他们的。
不过明面上,倘若最近有守卫巡警小队里面业绩吃紧,可能就会想起遍地立功对象的卡莱星,随便一次突击检查,都能抓几个通缉犯交差,这个月指标就不愁了。
对于没什么身份背景的罪犯们,当地的势力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黑白两道相安无事这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如果是以往,颜叙从来都是下令抓人的那一方。
对他们的抓捕套路再熟悉不过。
突然转换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角色,颜叙略有些不适应。
乔楚忽然捧起颜叙的手,亲吻起对方的手心。
颜叙下意识缩了缩手,分外敏感的手心能感觉到对方嘴唇在动。
是唇语。
“如果是贝洛克的人,他们肯定知道你的腿中了神经毒素。不能让他们注意到你不能走路。”
颜叙尽力忽略掉对方双唇柔软温热的触感给他带来的异样感觉,仔细辨认对方所说的话。
正在此时,颜叙和乔卓同时听到了电梯在三层停下的提示音。
不止一人的脚步落在劣质地毯上的声音,渐渐靠近他们的房门位置。
——有军队的人。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是隔壁。
颜叙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眼睛瞥了窗户一眼——
假如他的腿没有问题,这会儿都已经可以从窗外的排水管爬到屋顶。
地面是肯定不能去的,看似没人的大街上,肯定停了不少开着光学掩体的巡逻车。
乔楚却似乎并不十分紧张,双唇依然轻轻磨蹭着颜叙的手心。
这一次的唇语再没一句正经话:“亲爱的将军,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辈子还没尝过的滋味,临死前,不想试试吗?”
颜叙看着对方眼里满满的愉悦和期待,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乔楚的手似慢实快地解开了自己和对方衬衣上的一颗颗纽扣。
随后一把将颜叙从轮椅上抱起,丢上了床。
突然的失重对于曾经的颜叙算不了什么,他甚至可以游刃有余地在半空中调整好落地的姿势,以便让紧接其后的进攻更有杀伤力。
然而双腿无法控制之后,颜叙却常常有一种一切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不安定感。
脚步声再一次靠近,这一次,来访者终于停在了他们的房间门口。
在催命符一般的敲门声中,乔楚欺身压了上来。
随后他能够感觉到,自己颈侧的那颗痣,被一颗尖锐的犬齿狠狠咬破。
颜叙的嗓子随之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百转千回、余音绕梁的痛哼。
对此颜叙只想问一句——
为什么被压的总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