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现在正在围观世界名画。”有观众打出了一行字。“岳王在直播。”
“但是直播间里没有岳王。”有人忍不住说,“岳王好像是来了吧。”
“来了是来了。”有一直在看的人说,“但是他又走了。”
“他干什么去了。”
“正在打扫卫生,去打水了。”
“他说要把淮阴侯庙打扫完了再好好播,我们说那就放着,我们先和up聊。”
“但是实际上大家都在看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背景里。”
一个青年飞快地走进了屏幕,他穿着一套红白相间的运动服,打扮的像个刻板印象里的体育老师,不过一头长发简单地扎了个马尾辫,挽上去的袖子露出了一节纹了满绣纹身的结实小臂。
他一只手拎着一个纯金属梯子,另一只手拎着一只实木箱子,依旧健步如飞,韩信跟在他的后面,拎着一桶水。
“有没有一种可能,”韩信用手背擦了擦汗,微微地叹了口气,“在我徒弟和其他人面前,你应该多少给我留点脸。”
方才还因为无聊而沉寂的直播间顿时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不好意思,我绷不住了。”
“谁有电子木鱼,给我敲敲。”
“不行,扣功德我也要笑。”
“我记得岳王好像能开三百斤的弓,这点事的确是洒洒水了。”
“啊,”三十多岁的青年回过了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将梯子放下了,“早上,不,上午好,我姓岳,单名一个飞。”
“我清澄一下,是我天生神力,”他将箱子也放下了,顺手还擦了擦浮灰,整个人脸不红心不跳,“不是武将都能这样,淮阴侯他属于。”
青年明显把被这个形容词略微难住了,不过这根本难不倒他,很快思考出了措辞,“淮阴侯他属于比较文静的水平。”
“我觉得淮阴侯已经被越描越黑了。”有人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
“比较文静的水平,我真的会被笑死。”
“我终于明白岳王简介里那个文学家或者诗人是什么意思了,太文采飞扬了。”
“文采飞扬是文采飞扬,就是有点费淮阴侯。”
“但是岳王帮他大扫除唉,他庙里几乎已经快要被岳王抠一遍了,我原本觉得他挺干净的,东西也少。”
“擦了隔板,洗了洗衣机,还拖了床底,甚至连淮阴侯的书都给他从大到小捋了一遍,我总感觉要不是up和淮阴侯本来就很干净了,他都得把他俩泡消毒水里来一遍。”
“我觉得淮阴侯早上给他开门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慌了,他甚至迅速拽了拽被子的角,让它尽可能的方一些。”
“我是真的有点害怕,一听你要来我都失眠。”韩信抱起了双臂,看了一会书架,“好了,你搞完之后,我彻底找不到在看哪本了。”
“你要找哪个,这样不是更好找了么?”岳飞的声音闷闷地从隔板上传了下来,“而且你居然还会失眠。”
“我也会失眠的。”韩信趴在了书架上,苍白无力地辩白着,“我活着的时候没这么害怕过。”
“我感觉仿佛我妈和我。”有人说。
“我妈都没岳王能干。”
“自信一点,我和我妈加起来都没有岳王干活麻利。”
从梯子上下来的青年把背包放下了,然后拉开了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瓶子,“我去给你的水房抠抠瓷砖缝,上次我用这个感觉还挺好的。”
然后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生动诠释了什么叫雷厉风行,来去一阵风。
“好了,又变成了世界名画,岳王在直播。”有人笑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我已经在床上开始打滚了。”
“不过我觉得还是有借鉴意义,你看他清扫的顺序,没个几百年的修为,干不出来。”
“不过岳飞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好像已经没了。”有人说。
“这难道不是更高大了么?”有人说,“我现在想直接叫妈。”
“说实话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碎气的一个男的,还居然纹满身,还留长发。”
“留长发怎么了,古人不都留长发么?”
“就感觉不太像正经人。”
“没那么符合大家期待了。”有人说。
“也不用符合你期待啊,反正你也遇不到他。”后面的选择反驳他。
“但是既然要出镜,还是多少注意一点吧,会不会带坏小孩子啊。”另一条弹幕出现在了屏幕上,“不管古代怎么样,现在纹身和留长发就是不太好啊。”
“其实他原来吵着要洗纹身来着。”韩信轻声说,“因为在高铁上经常被查身份证了。”
“我就说,一身纹身的就不像是好人啊。”弹幕说。
“不过怎么觉得因为感觉不像好人查岳飞身份证这么魔幻现实主义呢。”
“我觉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洗了呢?”
“洗了也没什么用。”韩信淡淡地说,“洗掉了疤就露出来了,一身疤痕也不像好人啊。”
“唉。”坐在一边默默写着选公寓视频稿子的卢菀抬起了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打仗留下来的么?”
直播间安静了下来。
“不是。”韩信摇了摇头,“你听说过批麻拷么?”
卢菀摇了摇头,她拿起了一张照片,研究着南北通透和风水的问题,“没有唉。”
然而弹幕瞬间炸开了。
“天啊。”
“啊。”
“所以前面的能不能解释一下,什么是批麻拷?”
“看大家的反应,感觉是挺阴间的东西。”
“就是用热胶水把麻布贴在人身上,然后等到胶水干了,把麻布撕下来。”有科普的人尽量简短和轻描淡写地说。
“啊,”很多人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上跟着疼了起来,这么撕下来,岂不是一层血一层皮,疼得简直无法想象,“谁想出来的?也太可怕了。”
“跪他庙门口的那个。”下一条弹幕飞了过去。
卢菀没有做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屏幕上那些残忍的文字,手指有一阵没一阵地按着自动铅笔的后盖,过了一会她才期期艾艾地说,“为什么啊?”
“谁知道呢?”弹幕有人发道,“人发起疯来是很可怕的。”
“而且他们还勒断了他所有的肋骨。”有人继续科普道,“最后又在他面前杀了他的长子,然后才杀了他,还把他的尸体扔在了院子,烂成了一副骨架才有人收拾。”
“都是跪在他庙门口的那位的创意。”
少女明显被吓到了,本来就苍白的一张脸血色又褪下去了几分。
她张大了眼睛,微微地发着抖。
“啊。”
“他纹身就为了盖住这个么?”
“那些疤估计对他来说太不堪回首了吧。”
“然后还要被人说会教坏小朋友。”
“在高铁上被查身份证。”
青年拎着一桶水走了回来,他将水桶放下了,拿起了两块抹布,“用干的擦一遍,再用湿的擦一遍,就行了。”
“唉,怎么了,我错过什么了?”他挑起了一根眉毛,青年生的沉静安详,就算是有纹身,感觉也很难和什么不法分子联系在一起。
“没什么,就是有人无聊说你纹身的事情。”韩信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吵着要洗么?”
“你不是说洗了没用么?”他说,撸起了袖子,开始抹桌子,“我还是个不成熟的神的时候,的确会为别人说什么感到困扰,每天至少想三次我到底保护了个啥。”
“那现在呢?”卢菀问道。
青年抬起手,摸了摸桌面,满意地看到自己的指尖上一点灰尘都没有沾,然后他眨了眨眼睛,静静地比出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竖起了中指。
“所以我纹身和你有什么关系么?”他波澜不惊地说,然后从包里拎出了另一瓶清洗剂,放进了卢菀的怀里。
卢菀表示这个进度我实在有点没听懂,为什么我突然就收到了一瓶瓷砖清理剂。
“其实我还买了厕所的,厨房的,擦地的,洗衣服的。”岳飞补充道,“你可以先试着用。”
“所以我觉得你那件事就受着吧。”韩信叹了口气,“你看找你求子,你也不是全无见解啊。”
“我哪来的什么见解。”岳飞将箱子也擦了一遍,然后拎了起来,准备在上面安置一下。
“你只有一个妻子又没有纳妾,甚至还常年出差,但是你有五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韩信慢条斯理地说,“按照你人生的长度来说,你已经很能干了。”
“那时候又不能避孕。”岳飞申辩道,“七个孩子在古代算一般水平的吧。”
“李靖算上白给的便宜儿子才五个。”韩信说,“他好像一共才两个孩子。”
“武安君只有一个孩子。”他竖起了一根手指,“你已经是我们里最能干的了。”
“你得对自己有点信心,能结上婚已经很了不起了。”韩信拿起了一块盖布,盖住了自己的杂物箱,然后塞进了书桌的下面,卢菀帮他顺便用脚又往里面怼了怼,观众们忍不住觉得他俩好像的确挺可怜的,实属在淫威之下瑟瑟发抖了。
“结婚真的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岳飞说,“当年我第一次在乱军之中遇到我老婆,我就去表白了,然后她就和我在一起了。”
“这话实在说的太像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校草了。”有观众忍不住说。
“不过我要是有岳王的条件,我也很自信。”
“我也可以直接表白。”
“不过岳王好像真的没有纳过妾唉。”
“因为我这辈子有她一个人就够了。”青年坐了下来,他洗好了手,将袖子拉了下来,把纹身盖住了,他坐下来的时候肩背笔直,八风不动,“是我请求她离开自己的家来和我组建家庭的,她信任了我,所以让她伤心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
“对于求子这件事,我倒不是对自己没信心,也不讨厌大家讨个吉利什么的。”岳飞说,思考了一下措辞,“如果非得让我分享一下养很多孩子的经验,我倒是也没什么藏着掖着,只是我说话从来就没人听过。”
“我现在依旧会这么说,想要生孩子,那就得好好上班,多赚点钱,回家多干点家务,锻炼身体,孕期别出轨,就算忙也常给家写信,但是某些人根本一句都不肯听,”岳飞说,声音变得冷淡而犀锐,透着某种冰冷的不平,“但是要说,想生男孩用碱水洗你老婆的生殖系统,或者不许她们吃肉维持体内碱性环境,他们就马上去做了。”
“但是前面的才有用,后面的没什么用。”他微微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大家了,我这个人又不喜欢骗人。”
“而且这次的来找卢菀的事情真的不简单,求的东西,比从前还抽象,现在你们好像可以提前看是男是女了,所以居然好些人来大着肚子求女翻男,西湖边上人那么多,看来心里真的挺不是滋味的。”他抬起手,压了压自己的太阳穴,“如果在这里的谁愿意听我劝的话,那我还是要说一句,烧香还愿真的不如好好调理身体,而且现在也不是没有男孩女孩会被别人家欺负的时候了。”
“这世界上抽象人又不会灭绝。”韩信说道,把抹布递给了他,“凡事看开点,往好处想,说不定现在的人是未来十年最不抽象的一批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真的说不通道理。”岳飞接过了抹布,开始擦桌子的侧面。
“道是人性是天然的,理是教育是后天的,你也说道理,道在理的前面,严人而宽己是人之常情,所以他们还是符合道理的。”韩信不疾不徐地分析道,“你这么说是不对的。”
“我怎么觉得,淮阴侯劝人的水平,已经达到了一种不能衡量的领域。”有弹幕发道。
“就是感觉会让人对生活失去希望,只盼着早死早超生的那种快感。”
“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感。”
“我好像明白淮阴侯喜欢劝人的毛病是怎么调理好的了。”有人感叹道。
“感觉不止岳王费淮阴侯,淮阴侯也挺费岳王的。”
韩信选择闭嘴,他乖巧地在后面坐了下来,顺便自以为天衣无缝地挡住了自己的被子。
“其实如果只是求子也就算了,不听劝的尊重祝福锁死就行了,反正也不是我怀孕,我都快过一千周年忌日的人了,什么看不开。”岳飞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这个新问题。”
“也不知道是谁说拜岳庙可以生儿子,他们说我连生五子什么的,肯定灵验。”他看着屏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奋斗了一辈子,他们就记得我儿子多了。”
“虽然说奋斗的那些的确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也不能硬说有什么成就。”他低下了眼睛,避开了观众们的视线,“毕竟到最后一事无成,既没有把北方给大家打回来,也没有做到什么承诺,连自己的长子都害死了。”
“但是还是觉得他们求的东西太抽象了,不是我能给的。”他郑重其事地说。
卢菀沉默了。
弹幕也沉默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安慰了。
“别这么说自己啊。”有人忍不住说,“什么叫做没什么成就啊。”
“然而去求子,擅长生男孩这种标签,真的,的确挺伤人的。”
卢菀求助性的看向了韩信。
韩信恪守承诺地一言不发。
在她期待的目光里,他最终动了一下,他伸出手在口袋里摸了一会,摸出了五块钱递给了岳飞。
“看在我们快一千年的交情上,我应该安慰你一下,”韩信郑重其事地说,“但是我觉得我安慰的不好。”
“所以你从岳庙坐到灵隐寺,找专业大师调理一下吧,听说那边大师都挺平易近人的。”他认真地说道。捏着崭新的一张车票钱,“如果灵隐寺人太多,也可以考虑一下清虚观。”
“这个逻辑好像完全正确。”有人伸出手把下巴推了回去。
“这个方案真特娘的严谨中带着诡异,精细中带着粗糙,微观细腻环环相扣宏观离谱不着边际,实在不是凡夫俗子能想出来的解决方案。”
“这么高端的操作,真的不是我等凡人能评价的。”
岳飞默默地接过了钞票,揣在了兜里,表示淮阴侯你的好意我已经收到了。
“他居然接了。”
“他真的要去灵隐寺么?”
“啊,”青年看了看文字,出了口气,“去灵隐寺还不如去买个煎饼果子呢。”
观众们都松了口气,果然这个方案是觉得行不通的。
“吓死我了,我以为岳王这么多年都是被这么哄过来的。”
“去灵隐寺是什么鬼啊。”
“我又不傻。”岳飞随口说道,“回来的路费不还是我自己掏。”
“我好像理解为什么他俩关系看上去很好,还能玩一千年了。”
“我好像也理解了。”
“我好像理解了一切。”
“不,前面的,你什么都没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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