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苏下意识后退半步。
大半夜孤男寡女,又经过齐兆先一事,即便顾平是个好人,叶苏也有点草木皆兵。
似乎看出她有所误会,顾平赶紧解释,“你一个人住,我出去,不在家里。”
叶苏微愣,下意识问,“那你住哪儿?”
“去崔胜民家。”
叶苏对这人有印象,他是顾平的朋友,顾平这边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会过来搭把手,书里这个人后来跟着顾平一起做生意,再后来就语焉不详,在书里属于背景板的背景板。
叶苏不知该答应还是该拒绝,一时有些尴尬。
细细想来,两人做邻居这么久,顾平如果真有心做坏事,机会其实很多。
可他从来没打扰过她的生活,倒是最近几天她三番两次总麻烦人家,尤其今晚,顾平好心帮她指控纵火者,她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思忖片刻,叶苏觉得误会人家已是不该,如果再拒绝人家的好意,就更显得不是抬举,便迟疑着问,“……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麻烦,”他淡声说,“正好崔胜民这几天崴了脚,我还没得空去看他。”
叶苏没再扭捏,随手把抱在怀里的包挎到肩上,“那就谢谢你了。”
顾平把叶苏送到门口,嘱咐着,“你从里面把门栓上……注意安全。”
叶苏站在门内看着他,“你有手电筒吗?”
“有是有,”他说,“怕黑的话你开灯,用不着手电筒。”
叶苏眨了眨眼,“我是说你,外面太黑了,你最好打着手电筒。”
“……我不用。”
叶苏想了想,他是走惯了乡村小道的,大概真的不需要,便说,“那你路上小心。”
“嗯,你关门吧。”
叶苏一边答应,一边双手合门,随着微响的户枢声,两扇门距离渐窄,顾平却在这时突然又叫住她。
叶苏动作一顿,隔着定格的门缝看他,“怎么了?”
顾平目光有所迟疑,间隔须臾,到底是说,“……床铺和被子是我睡过的,你要是嫌弃,箱子里有新床单,你可以裹在身上……再睡。”
他的话有一种“招待不周”的谦卑感。
叶苏低头看看自己,满是烟灰和泥污,今晚有容身之处已是万幸,哪有资格嫌弃?且在顾平面前,她纯粹是受惠的一方,他们之间不存在“招待不周”,只存在单方面被“援助”。
顾平的这种谦卑,让她生出一种难言的感激和触动,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的沉默却让顾平以为她是真的嫌弃,“你还可以把床单……”
“我不嫌弃。”叶苏打断道。
顾平的话噎在喉间,滚动一下,又咽了回去,默了默,转身。
叶苏忙探出头去问,“我想借用一下你的脸盆,行吗?”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盆在门后的盆架上,暖壶里有热水。”
“谢谢。”
“嗯……”顾平转身就走。
叶苏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不用客气”。
叶苏把暖壶里的热水倒进盆里,又掺了些凉水,温温地擦洗了身体,顺带手把外面穿的衣服也洗了洗。
忙完已是深夜,叶苏躺在床上,思绪久久不平。
今天的经历太过大起大落,喜笑和悲怒几乎在一天之内尝尽,再加上此时此刻她睡的是顾平的床,四周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味,不难闻,但却让母胎单身的她很难适应。
叶苏想去找新床单,可又念及自己刚才说的“不嫌弃”,此时若把新床单拿出来裹上,打脸不说,大概还会伤了顾平的自尊。
算了算了,就对付一晚上,矫情什么?
叶苏只穿一件小背心,被子盖在胸口的位置,仰面看屋顶,黑魆魆的什么都看不到。视线黑得一片空洞,脑子却活跃得厉害,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放空。她一面想着房子已经烧毁,得尽快找人修缮;一面又想她现在不缺钱,直接去城里买套房子也绰绰有余,只是短时间内不见得有合适的。
而且她准备做服装生意,最好能买个前铺后院的房,过几天得去城里逛一逛,打听打听。
叶苏想起那个卖给她各种票的大姐,她似乎很有路子,叶苏打算找她拿缝纫机票的时候顺带问一问。
叶苏打了个哈欠,东想想西想想,左盘算右盘算,冷不丁就想起姥爷那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顾平是个好男人,嫁给他倒是不错的选择。】
“乱点鸳鸯谱。”黑暗中叶苏嘟囔出声。
【我可没乱点。】
这系统大半夜也不休息,突然在她脑子里说话真还挺吓人。
叶苏拍拍胸脯,忍不住反驳,“鼓动闪婚还不算乱点鸳鸯谱?”
【只要找对了人,闪婚也能幸福。】
话说的是个理,“可我俩没感情基础。”
【感情可以培养,但首先你得确定找对人,要是跟错了人,找个齐兆先那样的无赖,又何谈培养感情之言?相信我,顾平就是对的人,你要是嫁给他,他会掏心掏肺对你好。】
这话叶苏认同,顾平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
“可我还是没法接受没有感情基础的闪婚。”
姥爷似有些无奈,【姥爷还能害你不成?】
叶苏一愣,姥爷先后几次助她扭转命运,确实是待她极好的,且每次她按照安排行事,都会顺风顺水,好事连连。
所以如果她听姥爷的话,嫁给顾平,后面是不是还会有好事发生?
叶苏突然对之后的事充满好奇——书里对原主没有这么饱满充实的描述,叶苏感觉自己像在打游戏副本,后面的关卡掩藏无数机遇,正等着她一步一步去闯关。
所以,眼下这一关就是跟顾平结婚?
【倒也不用着急,你和他会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谁着急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多了系统的催婚言论,叶苏对自己和顾平的“婚事”似乎没乍听时那么难以接受。
“那我就等着水到渠成吧……”她又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沉。
叶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睡着的,也不知是什么时间醒的,只知道阳光透过窗户晃在她脸上,又随风影摇摇晃晃,惊扰了她在国际秀场风光无限的美梦。
叶苏坐了起来,看看四周,猛地想起自己是在顾平家。
外面静悄悄的,没有打铁的声音,叶苏裹着被子跑出去——她的衣服还晾在院子里。
衣服还潮湿着,叶苏勉强穿上,挎上包,紧忙去开院门,顾平果然在门口等着,他似乎没睡好,眼中有些血丝,唇周和下颌冒出胡茬,左脸颊上还有颗蚊子包。
“实在对不起,”叶苏抱歉地说,“我睡过头了。”
“没事。”
叶苏以为他着急进来打铁,侧过身说,“你是不是没敲门?还是……我睡得太死?”
顾平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像是在笑,“没有,我今天活不多,不碍事——齐兆先已经被送去警局了,你不要担心。”
叶苏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顾平抬头看看太阳,“大概不到十点——打铁房里有挂钟,你可以去看看。”
叶苏眼睛倏然一睁,都这个时候了,她果然睡过了头。
顾平递给她一个军绿包,“去洗刷一下,然后把饭吃了。”他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网兜,里面有个油纸袋。
叶苏愣愣地接过包,打开看了看,包里有一根粉柄牙刷,一支中华牙膏,一块白生生的香皂,还有一条白色毛巾。
叶苏心中感激更甚,不仅如此,还有感动,“谢谢你。”
“……快去吧,饭都快凉了——缸里有水,舀子也在里面。”
“嗯。”
叶苏走过去把包放在水缸边的石台上,顺手给自己绑了个丸子头,先刷牙后洗脸,擦脸的时候不经意回头,见顾平还站在门口,手中拎着那只网兜。
叶苏叫他,“顾大哥?”
他不知在想什么,闻声回神,“……嗯?”
“怎么不进来?”
顾平愣愣看着她,女孩白净秀美的脸上被水洗过更显清透,一双眼睛也似盈满了水意,让人不禁心神微荡,挽起长发的她更显几分俏皮,也露出了白嫩的耳朵和修长的脖颈。
他喉结滑动,愣怔片刻,把网兜挂在门上,“我……还有事。”说完转身就走。
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啊?
叶苏追去门口,对着他的背影问,“你吃饭了吗?”
顾平身形一顿,没有回头,声音有些闷,“……吃了。”
“……哦。”
叶苏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有些纳闷:他怎么就跟怕我似的?我是豺狼虎豹吗?
系统最近总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候突然出声,仍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那是害羞了。】
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