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祁越来到级长办公室。
张伟正在浇他养的那盆仙人掌,看到来人甚是惊讶,调侃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找我什么事?”
祁越带着一双长腿从容地走进去,随手拿起茶几果盘上的一颗小番茄送进嘴里,一双漆黑的桃花眼透着理所当然:“我想要去年一整年考试的成绩表。”
张伟对他毫不见外的举动已经习惯了,收起浇花壶,问:“你突然要这玩意干嘛?”
祁越嘴角抽动了一下,带着一种轻飘飘的语气:“奋发图强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张伟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从他入学到现在,除了和别的比赛时间冲突没考的,哪次考试他不是第一?
“你要真想奋发图强不如把信竞报了。”他见缝插针地说。
祁越耷拉着眼皮,声音不咸不淡的:“没兴趣。”
张伟竖起眉,激动地教育道:“为校争光的好事怎么能没兴趣?”
祁越微挑了下眉,不紧不慢地揶揄道:“那我帮您把教师歌舞大赛的名给报了,去年第一可被人实验的级长拿了去,今年您努力一下?”
“你小子……”张伟被他气得不想说话,没好气地说:“成绩在电脑里,自己找,看完赶紧滚蛋!”
祁越勾了下唇角,语调充斥着漫不经心的意味:“好嘞。”
他坐在电脑前,干净修长的手掌移动鼠标,很快就将文件找到,目光渐渐专注起来。
文件里有去年每一次考试的详细排名,他注意到宋书音高一上学期的期中考物理就是满分,其他科的成绩也比现在好,但期末的时候总成绩忽然就少了50分。
如果是跟不上高中的节奏也说得通,但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查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祁越关掉文件,然后回到教室。
他一坐下,立刻被几个人围了起来。
杜梓昊抢在最前面坐在万曦月的位置上,拿着物理试卷和红笔问祁越一道大题怎么解,上课的时候物理老师已经讲过一遍了,但他还是没听明白。
祁越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拿起一只水笔,在自己的草稿纸上画图,边写公式边讲解。
旁边正在整理错题的宋书音心里却不那么好受。
因为万曦月和袁嘉阳下课都不喜欢留在教室,所以来问问题的人就站在他们的位置,在她的错题本上落下一道阴影。
头顶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伴随着影子的晃动。
这两天因为成绩出来了,来问祁越问题的人越来越多,经常一下课就乌泱泱围了一片,来没轮到的人闲得无聊就会关注到坐在旁边的她,以及她桌上的一切。
忽地,他们就会笑着互撞一下胳膊,但也不说话。
宋书音不确定他们在讨论的是什么,但心里总觉得他们是在嘲笑自己,也许是笑她这么简单的题都做错,也许是笑她用的文具看起来很廉价,也许是笑她因为长年干活而粗糙起皮的手……
又或许根本什么都不是,他们只是在聊一件完全和她无关的事,是她自己太敏感了,才会觉得别人在嘲笑自己。
她很想忽略那些声音,很想改变自己的性格,但真的很难。
下午的课间,宋书音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曹明晃来了,祁越只给别人简单讲了一道题,然后就离开座位去走廊。
曹明晃正和孔靖宇聊天,看到他姗姗来迟吐槽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当菩萨了,以前怎么没见你那么热心给人讲题?”
祁越上半身靠在柱子上,满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当做回应。
孔靖宇在多年兄弟面前显然没平时那么冷淡,看着曹明晃,挑了挑眉嫌弃道:“你怎么又过来了,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我们班的人?”
一说起这个曹明晃就来气,一整个激动得不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陈星海什么人,现在班里没老虎,他一只猴子都能称霸王了!”
“鼻孔就这样——”他抬起下巴模仿,然后状似认真思考过的样子,“说真的要不我去找伟哥说说,让他也把我转过来算了。”
孔靖宇毫不留情地打击道:“转班是你想转就能转的,总得有个理由吧?”
“同学关系不融洽这算正当理由吧,祁越那么离谱都能转班,我这不行可说不过去。”曹明晃说着踢了祁越一脚。
祁越哼笑一声,语气散漫地说:“我这可是工伤。”
他转到十五班的理由十分离谱,他虽然保送了,但也没想过转班。
暑假分班名单出来的时候,他也吃了一惊,打电话去问张伟。
张伟说是新来的实习老师不小心把名单录错了,如果他要换回原班的话这件事就会被校长知道,那实习老师的饭碗大概率不保,还说了一堆什么人家小姑娘刚来不容易,办公室里的杂活都推给她干,她也是因此熬夜加班才搞错的,然后劝他别计较。
他想了想,也就接受了转到平行班这件事。
孔靖宇似乎想到了什么,抬了下眼镜,淡淡开口:“说来也巧,陈星海以前还是你同桌的同桌。”
宋书音的同桌?
祁越掀起眼皮往教室看去,宋书音正好从试卷里抬起头,打算远眺放松眼睛,俩人的视线毫无防备地一撞,她立刻低下头去,希望他不会误会自己在偷看他。
“然后呢?”祁越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问道。
孔靖宇耸了耸肩表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陈星海转去竞赛班后你同桌就没同桌,一直一个人。”
他皱起眉,眼底带着些许不解:“为什么?”
孔靖宇一边回想着一边解释:“没人愿意和她坐一起,高一那次期中考你们还记得吧,物理变态难,全级也就三个人满分,你一个,陈星海一个,还有一个就是她。你就不用说了,陈星海是初中部上来的,大家知道他偏科,物理好,但宋……”
他一时记不得女孩的名字,祁越淡淡开口提醒:“书音。”
曹明晃夸张地讽刺道:“和人同班了一年连名字都记不住也太那个了吧,孔靖宇你真的该去补补脑子,我怕你年纪轻轻就老年痴呆了。”
孔靖宇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没接茬,看了一眼祁越后继续说道:“总之就是别人都怀疑她抄陈星海的,打这之后我们大考小考就都分考场不在原班考了。”
祁越眯了眯眼,眸色晦暗不明:“陈星海就没有帮她解释几句?班主任也不调查一下?”
“都没有。”孔靖宇撇了撇嘴,“不过说实话,她存在感真的挺低的,要不是你转过来刚好坐她旁边,我还真记不起来班里还有这号人物。”
……
预备铃响了,祁越回到座位上,侧眼看着身旁女孩纤弱的脸庞,笔尖落在试卷上的字体端正工整。
所以是因为陈星海才变得这么小心翼翼吗,连考试成绩都要隐藏起来。
他很难想象她以前都经受过些什么。
随着数学老师的一句下课,教室里再次闹闹哄哄起来,四个空调同时运转都掩盖不了燥热的气氛。
宋书音抿着嘴唇,看着桌上的卷子,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祁越不经意地一瞥,就见她盯着数学卷子最后一小问百思不得其解,左手无意识地扣着食指上的倒刺,眼见指尖即将出血,他只好将卷子夺了过去。
俩人指尖的肌肤不小心摩擦了下,女孩耳根倏地泛红,有些呆呆的。下一秒,耳边传来一道清冽磁性的声音,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我教你。”
宋书音还没开口,祁越已经开始讲题,条理十分清晰,还会拓展知识点,随手就自己出了一道例题让她做。
一道小问就讲了一个大课间。
平行班的老师重基础,讲解试卷里的难题时总是浅浅带过,就比如宋书音解不出来的数学最后一小问,又或者杜梓昊问的那道物理题,所以他们听完依旧不懂也很正常。
确认她完全理解后,祁越将卷子还给她,眼睛盯着她:“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感受到周围人聚集在她身上的视线,宋书音急忙低下眼睫,摇摇头说:“不用麻烦你了,谢谢。”
虽然他讲得很好,但一旦他给她讲题,其他人就只能先等着,站着围成一圈,然后眼神落在她身上,比平时更加的频繁。
她很难不受影响,所以只能谢绝他的好意。
周二下午的第三节课是社团活动,宋书音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所以依旧留在班里学习。
祁越去了音乐社,他前脚一走,后脚杜梓昊就明嘲暗讽的。
“有些人真的不知道在拽什么,人家越神好心主动说给她讲题她还不要,也不看看自己的成绩,连个211都够不上。”
宋书音心猛地缩了一下,眼帘更低了,回忆着刚才自己婉拒时的语气和举动。
唉,她真的太不会说话了,连说一句话都能让人误会自己的意思。
不知道祁越会不会也觉得自己不识好歹,她真的不是……
宋书音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将脑海里杂乱的思绪抛开,继续投入到题海中去。
周三,又是新的一天。
各科的试卷基本已经讲完的,今天继续上新课,整个学校因为开学考排名而激动的情绪也平缓不少,讨论考试成绩的声音少了很多。
上午大课间,祁越和孔靖宇几个男生去了小卖部,买吃的补充能量。
杜梓昊又拿了题过来,不过这次不是开学考的试卷,而是数竞题目。
在文中,不是竞赛班的学生也可以报名竞赛,只要在上竞赛课时去听就好了。不过平行班的学生很少有余力去参加竞赛,他们班只有杜梓昊和袁嘉阳俩人各自报了数竞和生竞。
见祁越不在,杜梓昊大大咧咧地坐在万曦月的位置上,冲宋书音的方向诶了一声。
宋书音正背诵着一篇文言文,完全没注意到他是在叫她。
杜梓昊被她无视,顿时十分不爽,踢了踢她在课桌下的腿:“诶肠粉妹,叫你呢你没听见吗?敢情你这结巴还会影响耳朵呢?”
他的声音不小,班里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宋书音被他吓了一跳,面对他毫不遮掩的嘲讽,心里涌现出不小的窘迫和自卑,磕磕巴巴地开口:“对对对不起,我没没注意到。”
杜梓昊表情不屑:“你知不知道祁越去哪了?”
宋书音咽了咽口水,嘴唇微动:“小卖部。”
杜梓昊嗯了一声表示知道,然后翻开手上的习题册,突然发现自己把红笔带成黑笔了,眼神在课桌上扫了一下,直接拿起宋书音的红笔,问都不问一声。
红笔被拿走,宋书音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看过去,然后抿着嘴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她不想显得自己很斤斤计较的样子。
杜梓昊刚打开笔盖在纸上写了一个解,一张脸就皱起来,嘴上骂骂咧咧的:“什么破笔,这么难写!”
他随即站起来,将右手上的红笔随意一扔,准备回自己的座位拿笔。
咚的一声,宋书音看到自己的笔在桌面上弹了一下,下一秒掉在地上,笔身直接被摔成两截。
她弯下腰去捡,这支红笔用了太久,笔盖上面的印着的logo都被磨没了,指尖被笔身破碎的塑料边缘刮了一下,不痛,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出来了。
她知道班里很多人用的笔都是百乐或者斑马这一类的,校门口的文具店也将它们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供学生挑选。
但她为了省钱,从来都是买一支最便宜的笔和一盒笔芯,写完只换笔芯。
这支笔她记得是一块五,可能对于杜梓昊来说确实是用不惯。
她将红笔捡起来放进课桌,打算放学再拿去扔掉,然后借着弯腰的姿势偷偷将眼泪抹去。
杜梓昊拿完笔回来,自顾自地坐下开始解题。
后桌一女生突然出声提醒:“杜梓昊,你摔坏别人的笔不用道歉吗?”
宋书音没想到会有人为自己说话,眼睫诧异地颤了颤。她记得那个女生叫韩秋。
杜梓昊听到她这么说,以为摔坏的笔是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韩秋不可能用那种便宜货,笔只能是宋书音的,眼神又鄙夷起来:“不就一支破笔,我又不是赔不起,多少钱,赔一盒够不够?”
看到女孩低垂着脑袋不说话,他更加得寸进尺,笑得恶劣:“到底多少钱,别不出声啊,我记得你是结巴不是哑巴吧。”
韩秋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正要将自己多余的红笔借给宋书音,就见她低着头跑去洗手间了。
……
祁越慢悠悠地踩着铃声回到教室,付惠娟让大家把化学试卷拿出来,有一道选择题出得不够严谨,其实四个答案都选不了,这节课花点时间重新讲一下。
宋书音在试卷夹里准确地抽出化学试卷,见祁越的桌面只有一本书,猜测他应该是以为校队完了就没带,神色明显犹豫了下,将试卷放到课桌中间和他一起看。
余光瞥见移过来的试卷,祁越少见地怔了一秒,嘴角微微上扬。
宋书音下意识去找红笔,在桌上扫了一圈没看到,这才想起红笔已经被摔坏了,她没有备用的,只能拿黑笔将就着用。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不经意地打在她的耳廓,她的侧脸隐隐发烫。
“红笔没水了?”祁越问道,骨节分明的右手拿起一支红笔,食指抵着笔杆稍稍晃动了下。
宋书音没打算和他解释来龙去脉,轻轻应了一声默认他的猜测,但没有去接他的笔。
下一秒,一只青筋明显的手臂伸了过来,直接将她手里的黑笔换成红笔。
下午放学后,付惠娟突然来到教室,将手里的校服征订家长同意书分成四叠,让学生从前往后传下去。
“同桌,前后桌不在的都帮他拿一份,然后记得提醒他拿回去给家长签字,明天拿过来交,一切自愿,想买几套写几套,不想买校服的就写0套,都要家长签字记住了啊。”
祁越不在,宋书音也帮他拿了一张表,想着等他过来晚自习的时候提醒他,但左等右等,六点半已经到了都不见他回来。
付惠娟的话近在耳边,她也不想当一个不负责任的同桌,让他明天被老师批评,于是背上书包拿着校服订购表准备去找他。
她听班里的女生讨论过,这周五音乐社会举办草坪音乐节,祁越有表演,现在多半在艺术楼排练。
宋书音一路来到艺术楼,一二楼是舞蹈教室,三四楼是音乐教室,五六楼是美术教室。
不知道他会在哪个音乐教室,正当她踏上三楼,想一个个找的时候,走廊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以及舒缓的吉他声。
“melody,脑海中的旋律转个不停……”
她寻着声音走过去,脚步在302教室后门轻轻停下。
不敢贸然打断他的排练,宋书音如履薄冰地站在门口,准备等他唱完再将校服订购表交给他。
教室里只有祁越一个人,他坐在地上,一双长腿随意盘着,怀里抱着一个吉他,正在自弹自唱。略长的刘海遮住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伴随着歌词旋律,透着一股深情的孤独感。
他唱得很专注,整个人沉浸在音乐里,完全没发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
宋书音渐渐地被他的歌声带入到音乐里,听得入神,心境也慢慢放松下来,不再那么战战兢兢。
……
随着一句“爱过你,失去后我才知道要珍惜你”,歌曲结束。
宋书音正想敲门示意,身后就传来一道带着疑问的女声:“同学你找谁?”
祁越也听到声音,抬起眼皮看了过来。
两方的视线夹击,宋书音突然有一种偷窥被抓的窘迫感,紧张得说不出话,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身后的人已经走了过来,听脚步声不止一人。
孔靖宇越过她身边,看到她的脸后开口:“宋书音,你有事吗?”
宋书音点了点头,紧接着还看到曹明晃,以及陌生的一男一女,身上似乎背着乐器。
加上祁越一共五人,正好是乐队的人数。
祁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一双漆黑的眉眼盯着她,自然而然地说:“找我啊?”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在这时反而显出一股亲近感,仿佛她来找他是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宋书音这才想起手里的订购表,抬起手递到他面前,简洁地概括来意:“这个家长签名,明天要交。”
“谢谢。”祁越抬手接住,很轻地笑了一下。其实这种东西大部分人都是自己签字的,也只有她才会这么较真,觉得老师说家长签名就一定拿回去给家长看。
任务一完成,宋书音双手捏着书包带,低头转身就要离开。
不巧门口堵了四个人,她脚步局促地顿了顿,曹明晃笑了一下,然后后退一步给她让了路。
女孩离开,乐队四人也进了教室。
曹明晃冲祁越抬了抬下巴,感叹:“没想到你这新同桌长得还挺好看的。”
宋书音平时都不扎头发,脸蛋被长发遮了大半,远远看去十分不起眼,最多也就是个清秀的小美女,只有近距离地看她一眼,才能发现她的五官长得有多标致,挑不出一丝毛病。
祁越闻言掀起眼皮,没什么情绪地睨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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