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桑芷眼尖，在剑上俯身眯眼盯见一道人影。
邱景循声，顺着桑芷的视线看见了正踏着矮墙飞快掠过的身影，他当即御剑俯冲而下，瞬息间逼近了那道人影，在即将靠近那人时，变换剑式，警示性地挥出一剑。
林霜似在心里暗骂一声，被迫止住去势，立在墙头上。
邱景同样落在墙头，两方皆未再动手。
“是你。”邱景一眼认出林霜似，“姑娘那夜那一剑毫不留情，还未请教姑娘缘由。”
林霜似张了张口，突然意识到什么，又紧紧闭上，转而用手形示意，指指自己的喉咙，又摆摆手。
邱景略有些惊诧地瞪大了眼。
那两个黑衣人的速度极快，再耽误下去，就要超出神识痕迹的控制范围了。
林霜似当即朝邱景的方向一抱拳，旋即立刻转身，飞快离去。
她一走，桑芷紧跟着终于落地，邱景尚未解释来龙去脉，桑芷蓦然变了脸色。
“怎么？”
“追上她。”她几乎是立刻下了决定，说罢不等邱景同意，便立时消失在原地了。
邱景来不及拦住她，传音向周群渡简单解释过，也跟上去。
林霜似的身法与她的剑招一样，走的是轻灵又快的路子，单就速度而言竟比那两个黑衣人还要快一些。
见林霜似从后方追上，对方竟也没有要甩开的意思。
双方一前一后出了城，终于在一处林中交上手。
林霜似趁势折了一枝细长的枝杈，朝着前方两人挥出磅礴灵力。所过之处叶落纷乱如雨。
其中一人回转身，扬手不知掏出什么武器，同样一式挥出。两道灵力撞在一处，顿时爆发出惊天响声，产生的气劲将几人统统扫飞。
林霜似一脚蹬在劲拔的苍竹上，待气劲消散，遽然弹射而出，直指黑衣人。
瞬息间三人已过数招。
对方修为与章玉大差不离，难以伤到林霜似，但短时间内，林霜似也奈何不得两人。
双方过了几十招，身后邱景与桑芷紧跟着追上来。
两边都没有要第三方加入乱局的意思，不约而同停了手，又开始朝着最初的方向飞离。
这一回跑了足够远，再停下来时周遭阒无人声，连虫鸟鸣叫也一并绝迹。
许是觉得林霜似实在难缠，对方只留了一人下来，另一人扛着晕过去的章玉两人离开。林霜似本想去追，被生生拦了下来。
对方先行动手，竟也是个剑修。两人不痛不痒地过了几招。
林霜似的神识痕迹追到了尽头，没法再更进一步，又顺着去时的方向重新往回赶。
对方大约是察觉她的意图，在两人招式对冲之时忽然眼角一勾，莫名笑起来。
“修为有余，谋略不足。”对方语调古怪，全然不似正常人能发出。
林霜似心下骤生警惕之心，然而已经没有回转余地。
林中忽然从四面八方窜出十来个蒙面人，各个修为已至金丹，现身的同时，齐齐朝林霜似发起了攻势。
林霜似冷眼一扫，先挡下第一个袭至她面前的黑衣人，手腕翻转，招式变幻，先前还算是婉转轻灵的攻势一瞬大变，横生暴戾喋血之态。
如此拦下大半进攻，但到底是寡不敌众，很快被众人一同压下，从空中落至地面，一枝孤零零的枝杈截下万千杀机。
正当时，不远处一道青芒急射而来，落地一瞬间，爆出尘烟激荡。
被青芒点中的人瞬间不再动弹。
林霜似眼神一软。
几道寒芒剑气紧随其后，避开林霜似，纷纷落在那几个蒙面人身上。
扬起的尘土遮蔽人的视野，等林霜似再睁眼，身周的黑衣人已尽数退开，取而代之站在她身边的是穿着熟悉初尘剑宗弟子服的桑芷与邱景。
不消多言语，几人便知如今是什么情势。
邱景横剑格挡身前，对两人说：“来前我已传音给周群渡，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支援前来。”
他说着又想问林霜似到底发生了什么，话到嘴边，大概是想起来林霜似给他比的手势，又憋了回去，转而对桑芷说：“桑芷，站我身后。”
三人自幼一起长大，默契十足，即便换了身份，林霜似那种下意识的念头仍旧无法完全遮掩，只是应对这群人片刻而已，并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
周群渡很快火急火燎地带着几个先行弟子赶来支援。他们一来，战局便更明朗。林霜似自然而然地淡出战斗，准备趁势离开。
桑芷却也在这时退出战斗，在人群中一眼找到正打算脱身的林霜似。
“道友留步。”桑芷快步越过人群，来到林霜似面前，直勾勾盯着她，“道友如何称呼？”
林霜似故技重施。
桑芷沉默片刻，复又笑道：“原来如此，但我仰慕道友风采，实在想与道友结识一番，不知道友可否写在我手上？”
周围兵戈之声未止，林霜似微微垂眸，不言不语，平静地与桑芷对视。
符修有独特的功法，可看透人身上一些特征。
桑芷不是仰慕她，而是在怀疑她的身份。
“道友？”桑芷微微催促，若有人细看的话，会发现她伸出去的那只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林霜似不动作，两人就这样僵持对峙着。
“桑芷。”不知过了多久，邱景的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方才没来得及跟你说，这位姑娘不能说话，不要刁难人。”
一听见他的话，桑芷迅速收回了手，看表情她大概还想说些什么，但眼神往旁边一瞟，又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不多时那些黑衣人便被尽数抓住，只跑了最初暗算林霜似那个。邱景带着周群渡一同过来，同林霜似介绍过众人身份。
林霜似将树枝背到身后，冲众人摇摇头，又指指黑衣人逃跑的方向。
“你还要去追？”桑芷皱着眉头问。
林霜似点头。
“可你还受着伤。”桑芷十分不赞同。
林霜似想了想，用灵力凝出一行字来。
——不可不为。
桑芷便说：“那我同你一起去。”
邱景斥道：“桑芷。”
周群渡和事佬一样“哎呀”两声，提议道：“今夜着实凶险非常，桑芷也是担心这位道友，邱景，你别凶她了。我也觉得还是跟着这位姑娘一同去较好，叶落城有这么诡异的势力，我却全然不知，细想实在骇人。”
林霜似正有此意，于是欣然同意。
移神术延长了神识痕迹能在体外停留的时间，林霜似注意着黑衣人逃跑的动向，率先到达了黑衣人最后消失的位置。
她的神识今夜消耗过多，已经不宜继续使用，便转而由另一个金丹大圆满，也就是邱景来探路。
邱景神识外扩的一瞬，便注意到附近有别的动静，二话不说当即一剑劈了过去，正劈中林霜似没来得及收回的神识痕迹。
林霜似：“……”
邱景：“……”
好在林霜似早已收回牵引在上面的神识源头，不然这一剑非重伤她不可。
桑芷上前想扶林霜似，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
这个小插曲在邱景的道歉声中结束，林霜似没空跟他计较，众人很快就顺着一路的痕迹深入林中。
斜因有着出乎常人想象的隐匿能力，林霜似也曾查到有关他们一星半点的线索，可那些线索毫不例外会在关键处齐整断掉，仿佛被抹消了。
而除却横生的意外，今夜的追踪完全称得上是顺利，就好像斜因在刻意引诱她来到这里。
这种强烈的预感在他们真正找到斜因据点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邱景与周群渡商量一番，留下了桑芷和林霜似，以及几个还在金丹初期的弟子，并且让宗衡留下保护几人。
林霜似并不与留下的几人站在一处，但架不住桑芷一直眼巴巴地盯着她。
过了没多久宗衡就主动上前来搭话：“这位道友。”
林霜似转身看他。
宗衡挠挠脑袋：“我师妹她并无恶意，还望你不要误会。”
他说着，示意林霜似跟他一起稍微走远了点，压低声音道：“是这样的，不久前我们大师姐失踪了，道友与我们师姐修为相仿，我师妹她大抵是有些将你当成我们师姐了。并非有意冒犯，还望你能见谅。”
林霜似心说：她大概不是当成，她是认出来我是你们师姐了。
但这话决计不可能说出来的，因此林霜似只是微微颔首。
几名弟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话题不知怎么的跑到了试剑论武身上。
芜水门也有弟子参加试剑论武，只不过人数不多，但即便如此，还是能勾起众人对试剑论武的向往。
宗衡向来是最会八卦的，也立刻加入讨论:“我猜今年的魁首，一定会从我师兄邱景、天乾山白盏吟、音尘宗方淼，或者六安山那位没见过的关自在中出。”
“我听说音尘宗的柳弱亭与琉璃山的楚黎也十分厉害。”
“散修之中亦有高手，上一届便有两名散修进了前十，十分了得。”
“可惜今年天乾山的林雪如师兄与傅长生师兄都已经元婴了，无法得见其风姿。”
“……”
桑芷倚着树干，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宗衡听见林雪如的名字，立刻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见桑芷似乎并没有在听，才又转回去对着众人挤眉弄眼，示意别再提。
当初林霜似失踪，初尘剑宗向外宣称贼人盗取秘宝，她追击敌人一并失联。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听得明白这其中的隐藏含义。
林霜似那位远在天乾山的兄长听闻消息更是怒不可遏，竟揪着初尘宗使者的领子，提剑上了云上山，要求初尘宗给一个说法。
说法都是一样的，因而林雪如跟邱景打了一架。元婴对金丹，输赢自然不必猜。最后当然就闹得不欢而散。
云上山自然也有跟林雪如一样不相信的人，譬如桑芷，她就从来不允许有人在她面前提林霜似失踪一事，谁提跟谁急。也因此自林霜似失踪后，她跟对此事下了结论的邱景之间嫌隙便愈来愈深，至如今已经不愿意给邱景好脸色看了。
宗衡其实也不太信的。
毕竟他们这一辈的弟子，几乎人人都知道，林霜似家世天资样样顶尖，宗门秘宝，她还真不一定放在眼里。
但除了她，还能是谁呢？
桑芷终于淡声开口:“是谁都行，别是邱景就好。不突破来争什么试剑论武，之前怎么没见他这样有上进心过。”
言毕她又看了一眼林霜似，噘着嘴委屈地走开了。
林霜似与她对上眼神，竟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才是我心里的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