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招以退为进。
江皎眉眼淡淡的看回去,沉声道:“外婆,不是我想干啥,是您们这些长辈到底想干啥?”
二舅和三舅在旁急着表忠心,胸膛拍得砰砰响,“妈,您别这么说,这些年您对家里的付出,大家伙儿也不全是眼瞎的,有的人不知报恩,可我们知道啊,以后您老了,我们给您养老!”
杨冬被这么拐弯抹角一骂,一颗心像是浸在了苦水里,也跟着焦急道:“妈......”
郑春花眉毛一皱,立刻偏过头冷喝:“别叫我妈,我担不起这声称呼,合着我心软让你和你闺女进门,养着你们十几年,还是做错了不成?”
她说着,一双老眼泛起了晶莹,颤声道:“我管着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呐,平时男人们都要上工费大力气,吃得多有什么不对?要是他们没力气干活,年底大队上有粮食分下来?”
“要是没粮食,或者粮食不够,那我们到时候全家喝西北风去?而且冬儿,咱做人得凭良心呐,村里头那么多户人家的女丁可都是饿着肚子的,唯独咱家,虽然女丁吃得差点,但好歹能吃饱!”
“我自问对大家伙儿都是一视同仁的,家里的女人吃的都少,可我从来没听其他房的人有一句不满!”
“你闺女心疼一个月上交的几十块钱,但也正是因为我把你们当作一家人,所以才一视同仁,大家伙不是都一样上交的吗?”
杨秀秀也跟着说:“是啊姐,皎儿说这些话也太让人寒心了!村里没听说有哪家人的闺女嫁出去了还能回娘家住的,还一住就是十几年。”
杨冬听得又是高兴,又是羞愧,她以为娘一直重男轻女,没想到居然把她放在和哥哥弟弟们一致的位置,当即就泪奔了,“妈,我错了,我没有这个意思,这些年我知道您对我的好,我感激的不得了!”
郑春花叹气,“要是真的知道,你闺女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面露悲怆,又扔出一个重磅炸弹,“你要是真的想分家,那就分出去单过吧。”
边上的人脸色全都变了,一个个抑制不住颤抖。
大舅杨忠君忍不住说:“娘,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冬儿一个女人怎么带着一个闺女生活?万一被人欺负了可咋办?”
要是人真走了,那杨家的好日子不就到头了?还有哪个冤大头能养活着一家子人?
两个舅妈也紧张道:“妈,您三思啊,虽然姐姐和皎儿有千般万般不好,但她们毕竟是咱家里人,这么做了活活给别人看笑话!”
杨秀秀小心拉着杨冬的衣袖,暗示,“姐,你和皎儿给娘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郑春花看着一面倒的局势,吊眼轻飘飘的扫向江皎,心里冷笑。
不过就是个十六岁的女娃娃,她都五十多岁了,见过的事儿海了去了,还拿捏不住区区一个小妮子?
这个家,到底是她的一言堂!
江皎眼底冰寒一片。
老太太话说的好听,什么一视同仁,但这根本就是和稀泥,原身父亲一个月寄过来几十块钱,一年就是好几百块,而现在的农民一年到头一家人都不一定能攒下十块钱。
而她在家里待了十几年,积累起来就是接近万元。
七十年代的万元,这是什么概念?
江皎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这些人贪婪的嘴脸,勾起嘴角出声,“好啊,那就分家。”
“我去镇上给我爹打电话,告诉他我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我问问他什么感想。”
杨冬听到她的话一颗心嗖一下提起来了,唯恐惹了老太太不高兴,忙冲过来一巴掌拍在她肩头,骂道:“胡说什么呢,动不动就打电话打电话,现在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不好吗?”
江皎透亮的目光转向她,“那我就求爹少寄些钱过来,反正这些钱也花不到我们身上,不如都别花了。”
杨冬心中一刺,莫名就觉得呆愣木讷的闺女似乎有哪里变了,原本说烂的那些话,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
江皎眼眸黑亮,直勾勾瞧着一个人的时候,莫名冷飕飕的,让人不适。
郑春花对上她的视线,眼里泛起几丝阴郁,她咬牙,“皎儿,你难道就非要把这个家搅散吗?”
江皎怼道:“这个家是我搅散的吗?我在家都快病死了都没人知道,还有,我刚刚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忙,你说咱们是一家人,但村里哪家人会对亲人这样的?我今天就是豁出去了,必须要把这事儿揪清楚了!”
“大不了就请大队长评评理,大队长要是不行,那我就去镇上找公社领导,镇上不行,我就去县里,县里不行,我就去市里,我就不信我一个军人子女还能被人活活逼死?”
其他人瞧着她癫狂的面容心狠狠一颤,那是真要拼命的劲头啊!
郑春花原本嚣张的气焰也猛的软了下来,说穿了她就是个农民,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儿就是大队长,在窝里横还行,但要是真的和大人物对上,她想想就心里发怵。
可她一股邪火在胸口憋着,转身一巴掌就呼到了三房媳妇脸上,怒吼:“都赖你!昨天皎儿都病那么厉害了,你为什么还要让二房家的伺候你?自己的孩子不自己看,让别人管,我看你是贱皮子懒瘾犯了,找打是不是?”
三舅妈李淑直接就被打懵了,脸上火辣辣的,牙龈直接飙出鲜血,惨叫,“娘,我不知道皎儿病了呀!”
郑春花见她还敢顶嘴,又是一嘴巴呼过去,“不知道你就能让二房家的帮忙了?宝儿是你的孩子,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以为我老了就眼瞎,平时你没少指使老二干活吧?”
李淑自从嫁到这个家里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当即捂着脸崩溃的往房里跑。
郑春花阴狠锐利的眼神往边上移过去,看见老大媳妇躲躲闪闪,畏畏缩缩的样子,又是冲上去薅住她的头发狠狠招呼着。
大舅妈徐秀花一边嗷嗷叫,一边嗷嗷躲,但郑春花生龙活虎的操了一根烧火棍子追着打,嘴里骂骂咧咧,“还有你,贱胚子,家里的活儿一点儿都不知道干,大冷天的居然还要小姑娘去做饭,真是反了你了,下一步难道你还想着让我伺候你不成?”
徐秀花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上蹿下跳道:“娘,我怎么敢呀!我心里对你那是要多尊敬有多尊敬,您是我的天,您是我的地,您是我心尖尖上的妈呀!”
郑春花的烧火棍子狠狠落在她身上,徐秀花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郑春花的视线又落在在旁边哆哆嗦嗦站着的二儿子媳妇身上,然后皱眉,“志涛呢,怎么不见他?”
王翠翠一只手死命掐着杨招娣的手,缩着脖子小声道:“他早上听着皎儿病了,就去捞鱼了,想着给她补补。”
江皎本是冷眼看着这一幕,闻言有些诧异的挑起眉头。
郑春花却是倏然松了一口气,满脸和蔼的走向她,懊悔道:“是外婆错了,是我平时瞎了眼,忽视了你们的处境,皎儿你说的没错,你们二房贡献的那么大,可家里的其他人,却把贡献当成了理所应当,这些大人活的还不如你一个小妮子懂事!”
老太太叹着气,另一只手狠狠掐了边上的老伴儿一把。
杨向国沟壑纵横的脸上眉毛皱成一团,沉声道:“行了,家里闹归闹,但也别真让别人看了笑话。”
“皎儿,你外婆把你两个舅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这气儿该顺了吧?况且家里也不是没有关心你的人,你二舅子在这个大冬天为你去捞鱼,这可不容易!”
郑春花扬着笑脸补充,“都是打着筋连着骨头的兄弟姐妹,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皎儿,你还有什么委屈,什么需求,尽管说!”
江皎深深的看向她,心里对这老太太的警惕拉到了最高。
能屈能伸,见到她态度坚决,立刻把别人打一顿给自己出气,还能笑脸说话。
对方要是活在现代,妥妥就是能干大事的人。
江皎明白,自己必须就着台阶下,这年代孝道大于天,对方服软,自己要是还揪着问题继续发作,那理可就不在她这里了。
她当即露出一个假笑,提出要求。
“我大病一场身体虚,要用家里的粮食做点吃的补补。”
郑春花笑容僵了一下,勉强,“行。”
这不要脸的骂人中气十足,虚个屁!
“我爹前段时间寄回来的麦乳精被三舅妈抢去了,我身子这么虚,喝点不过分吧?”
郑春花笑容更加生硬,“不过分。”
江皎又伸出两只手,“冻疮也疼,我要养身体,不做饭了,还有,厨房那支个板凳吃饭不舒服,我要上桌,最近我也要一天一个鸡蛋!”
郑春花脸色扭曲,咬牙,“这蛋金贵,得存着去卖钱呢。”
江皎白了她一眼,“再金贵有人金贵吗?我要是养不好病,我就给我爹去打电话,反正我要是死了,我爹也没理由再寄钱了吧?”
打蛇打七寸,郑春花脸色黑黑白白,最终磨着牙道:“成!”
江皎眼珠子又一转,“那最近让招娣来照顾我吧,您也别让她干活了,我这身体啊,就得在床上躺着才行,不过光躺着也不舒服,让她给我唱唱小曲儿解闷。”
郑春花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脸色铁青铁青的,但万里长征就差最后一步,她认了,“行!”
说完这句话,她扭头快步回屋,唯恐再待下去还有别的要求。
江皎这个小贱人,等着看吧,往后这日子且长呢,就先让你嚣张一阵......
作者有话要说:快快快 赶紧贴存稿 要赶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