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的房间已经被清空，那些有用的没用的不用她要不要留个念想，全没了。不止房间，似乎这房子里已经找不到任何林笑那个邋遢鬼生活过的痕迹。
林笑像被扫地出门了。
“那盏台灯也扔了吗？”
“那盏台灯我看过，不好，伤眼睛，我送给一个打扫楼梯的大婶了。新的我订了，明天送来。”
扔了所有东西的人脸上现出一种懵懂无辜的表情，盛妍还是不自觉地压紧眉头。
“那盏灯里是藏了什么要紧东西吗？”司辰急问她。
盛妍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但站在她跟前的人已经有些委屈了。
“没有，那倒没有。”
盛妍赶紧放松，后者又高兴了。
“那我们先吃饭，姐姐饿了吧?今天我做了你喜欢的水煮肉片，火锅味的，都是你喜欢的配菜。”
厨房里传来流水冲碗的声音，盛妍摸着椅子坐下来，眼睛把家里瞧了一番。家里门口林笑老是喜欢随手丢些乱七八槽的东西，同样全没了。
家里干净的快赶上样板房了。
火锅味水煮肉片她跟林笑都好这口，虽然不健康，但年纪轻轻，谁管健不健康，辣椒油下捞起来的金针菇、魔芋都是她喜欢的。司辰说这种菜不能多吃，太辣，味道太重不健康，但是以后一周可以给她做一次。
一向生活得简单的人体会了一次心情复杂的滋味。
对未来的生活挺高兴，对眼巴前的事不高兴。
“是不是我不该自己处理林笑姐的东西？”后者是非常善于观察的。
“没有。不要紧，反正她也不要了。” 已经做了的事，能怎么办。
盛妍埋头专心吃东西，除了愧对林笑，她的不高兴里还参杂了一丝不明显到她没能单独拎出来的情绪。
这么能扔东西多少有点冷酷无情。
蓦地盛妍抬起眼睛，餐桌对面的人，餐桌顶的灯光下的少年脸，皮肤上还有绒毛若隐若现。算了，她16岁的时候也是不懂事的。
“你的水煮肉片做的比餐馆里的还好吃。”
“真的吗？”
“真的啊。”
“那姐姐快吃吧。吃了饭，我去帮你搬东西，换房间。”
她不怪他，少年很高兴。
“换什么房间？”
“主卧你住，我住你那边。”
盛妍再次从香香辣辣的嫩肉片上抬起眼睛。她眼睛挺大，双眼皮的皱褶线条很干净，挑眼皮看人的时候，跟她性子里的纯真很贴合。
简单的没什么多的想法。
盛妍嘴巴里咬着肉片摇摇头，“不用不用，主卧那边你住，宽一点以后学习也方便。买个书架，放点你的书什么的。”
“书架不占地方，我学习也不挑地方的。我以前说过的姐姐忘了么，如果我们一起住，主卧就是你的。”少年真诚地看着她。
主卧她当然想要，房间宽些不说，关键还带浴室，很方便。衣柜也大，窗台也大，床也大，比次卧好太多。
就是……怎么好意思呢。
脑子好使的人还勤快，是做什么都做的好，从这个房间搬去那个房间，很快就结束了，一切都井井有条。
要是换成她和林笑，早鸡飞狗跳，乱七八糟了。
跟司辰站一块儿，他开口了，动起来，她就成了个没脑子的人，有一种被人架空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挺好。
轻松。
1个多月没宽敞过了，突然宽敞起来，有些不适应，又或许是认床的原因吧。盛妍翻了半夜好不容易睡着，结果第二天闹铃还没响又醒了。
司辰也来了好几天了，每天雷打不动起床做早饭，她客套过，但司辰坚持。说实话，这种坚持……真棒！
盛妍回想小的时候司辰妈妈跟她们住也很勤快，但是小孩儿身上可一点没看出勤快的底子。
从床上爬起来，陌生感地推开房门，从陌生的视角走进客厅。
破天荒的厨房里没人，盛妍喊了一声没人应。踩着拖鞋转悠一圈，整个房子都整洁的让人感觉陌生。卫生间没人，阳台没人。原来她的卧室，现在司辰的卧室门敞开着，也没人。
昨天搬完她的她也帮他搬了，打扫的事司辰勤快地一点没让她动手。
今天天阴，这屋里子带着一种冷清清的颜色。拖鞋踩过门槛石，小小的房间似乎比她用的时候显得宽了。司辰没有什么占地方的零碎，多出来的大概只是桌子上的书，但收拾的井井有条。
盛妍手指推开的门扇被门后的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轻轻弹回来。
她探头瞧。
门后有个纸箱，昨天似乎放在阳台上的。
箱子现在折开了，开了一条缝，装的……火腿肠？
盛妍蹲下去，手指撩开箱子口，是一箱子的火腿肠，但一顺的花花绿绿的包装里赫然一件与它们格格不入的什物，一把黑色军刀。
刀没有折叠起来，刀口锋利地躺在火腿上。
盛妍心里莫名其妙的一紧，手指刚从纸箱上离开，她就听到外边的大门响了一下。盛妍哗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有些慌张地从房间里出去，大门里进来的人正是司辰。
“姐姐是在找我吗？”
门口的人穿一套藏色运动服，发际边有点濡湿，应该是去运动了。司辰说过他六点起来会出门跑步，完了再回家做早饭。
看着门口干净阳光的大男孩，盛妍被那把军刀带来的惊吓一下就散了。
“嗯，我还以为你今天没起床呢。”
“家里没有酱油了，昨天你说想吃面条，我运动完回家了才想起，就多下了一趟楼。”少年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扬了下手里的酱油，不经意地看了眼自己的房门，脸上是跟平常一样单纯的笑容。
他抬手臂，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你今天起的比平常早很多。”
“我有点认床睡不着。哦，你干嘛买那么多火腿肠啊？”
“姐姐掀开过箱子？”
司辰已经走到跟前，个头高出她好多，每次靠近都有点压人。半夜吃火腿肠长高的？
“啊，嗯。你喜欢吃火腿肠吗？买那么多，夜里加餐的吗？”
给予身高压迫的人单纯地笑了起来，“不是我吃，我喂公园流浪狗的。”
“……”
喂狗的。
半夜吃火腿肠，玩军刀的生猛臆想灰飞烟灭了。
盛妍让他去洗澡，自己承担今早的早餐。司辰就回房间拿衣服去了，她也从自己房间里拿了根头绳扎头发。两个人正巧同步出来在客厅相遇。
先前盛妍奇怪火腿肠和军刀，完全没空在意司辰的外形。
速干的运动衫挺贴身，他胸膛微微凸起，同色运动裤里也有微微的凸起！
范围还真不小。
平常她都起得晚，这还是第一次看司辰穿这种运动的挺贴身衣物。
盛妍唰地撇开视线，非礼勿视！
“你洗澡不会耽搁太久吧？”盛妍调头就去了厨房。
“我洗澡很快的。”
“好，那就好，我烧了水就下面条咯，耽搁久了面坨了不好吃。”
“好。”少年乖乖的一个好字从背后荡过来。
整个煮面的过程盛妍都在想一件事：司辰不小了，真的不小了。
就他们俩单住没问题吗？
邻居看了会怎么想？会不会把他们看成了情……呸。
她妈杨禾看了会怎么想？对了，这件事还没跟杨禾汇报过。
白色面条在窝里翻滚，她下筷子捞起来看了两次，但什么样子捞起来才最合适，她是完全凭运气的。
她的做饭经历也不过和林笑的一个多月，煮面条的次数也不多，不是硬了就是塌了。
下意识地盛妍就转头想请教高手，结果刚一迈步，就回忆起一副画面。司辰手上拿着湿衣服，宽肩窄腰地站在林笑男朋友面前。
林笑因此跟大姜吵架了，但林笑说：妈的，弟弟身材真好。
盛妍缩回脚，能吃就行！
面条上桌，司辰已经冲好澡，衣衫整洁地坐在餐桌前。随意的白色T恤衫，深灰色长裤，干净悠闲，清瘦单纯。
没有一点□□。
这副样子是可以好好相处的。
但再往后呢？
两个人埋头吃早饭，盛妍想东想西，面条煮太过，司辰告诉她辨别熟度的方法，她随口应付。也不知道怎么的，小子突然就问了她有没有交过男朋友。
少年真诚地看着她，好看的薄唇轻抿着。
“没有。”
“有过喜欢的人吗？”
“……啊？”当然有，她又不是木头，不能活了20年还没个喜欢的人。但盛妍没好意思好说实话，“嗨没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我挺挑的，眼高手低不好办。”
大一那会儿她好喜欢一个男生，人长得帅，情商高品行好，很多女生喜欢，人家倒一直单身。有天大帅笔突然约她吃饭，天赐良机，但她至今没明白自己那天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就一心为了自证给大帅笔看，老娘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没暗恋你，绝对没有！
所以她拒绝了，她只记得当时对方脸红了一阵，说没关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概是那个男生太好，后来再遇见的人就没有能让她真正心动的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些问题吗？”
司辰的问话打断了盛妍的回忆，视线重新清晰。司辰的手上握着竹质的筷子，停在碗边。眼睛里映着头顶的灯和屋外的天光，亮闪闪的，立体的脸颊上有深深浅浅的五官阴影。
“要是姐姐以后交了男朋友，会不会就不能跟我一块儿住了。像林笑姐那样，不想搬也没办法只能搬走，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就把我扔了。”
一大早的这是干什么？
就他们两个人住一个屋檐下到底对不对，她也是第一次琢磨。盛妍不知道是这小子会读心术还是她心理素质差把什么东西表现出来了。
“当然不会。你怎么总是这么想啊。什么男朋友，那得是多久以后的事了，我现在是连工作都没理明白可没精力想这些事。”
“那姐姐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
“要是以后你有喜欢的人了，有我在不方便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早点让我知道好吗？我能提前有个准备，你再做什么决定我就不会一下子接受不了。”
少年落寞地垂了眼睛，“我身边总是有人突然就，走了。我有点害怕你也这样。”
盛妍心里关于甜蜜爱慕的回忆算是全碎了，全换成了少年的脸，他的话。
他是早早的爸爸就没了，后来妈妈也没了，就跟着外公回了平阳，他外公是去年去世的，老家现在只剩了一个小叔。
“我不会的，我保证，如果，如果以后有喜欢的人我先告诉你。你这么聪明又能干，还能帮我相相人把把关呢。”
“真的？不能做到的事姐姐最好不要随便骗我，那样我会更伤心。”
“我怎么会骗你！我保证，百分之百保证，我发誓绝对不骗你。”
“好，那我相信你。”
“绝对相信我。”盛妍真诚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