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小豹子许是头一回见着活人,并不害怕女萝,甚至还敢主动朝她跟前蹭,它被大翅膀养得极好,浑身肉嘟嘟的格外敦实,于是愈发显得那两片小翅膀可爱可笑,拼命飞舞半天仍旧得用脚走路,给大翅膀舔完了伤口,到女萝跟前啪叽一声倒下。

女萝试探着摸了摸它,它又发出那种嘤嘤嘤的细嫩叫声,瞬间让女萝有些沉重的心情变得明朗无比,甚至于是心花怒放,明天如何未来如何怎么弄钱怎么活下去……这些哪有跟小豹子玩来得重要呢?

大翅膀便换了个姿势,两只前爪交叠枕着脑袋,微微眯眼看着女萝与小豹子。

摄魂铃与日月大明镜都静悄悄不说话,女萝有疑问也不能问,她一边给小豹子揉肚肚,一边问:“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她觉得大翅膀看起来不像是另外那四只仅有本能的飞翼重影豹,它很聪明很有灵性,无论肢体动作还是眼神,都让女萝感觉彼此能够交流。

果然,大翅膀点了点头,女萝眼睛一亮,为了跟大翅膀四目持平,她也趴在干草堆上,“那四只雄性豹子联手都打不过你,这是为什么?”

她会帮大翅膀,也是因为她发现另外四只是雄性,本来以多欺少就够无耻的了,何况还是在雄性天生比雌性更有天赋的修仙界。

大翅膀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似乎是在问:你在说什么呀?它们当然打不过我。

小豹子在女萝手心蹭来蹭去,女萝歪了歪头,突然学着大翅膀的模样翻身躺了下来,整个人呈大字型,这下小豹子尽情撒欢,它四只小短腿胡乱蹬,小翅膀吃力地带着胖身子飞起,落到女萝怀中,大翅膀见状,伸出舌头给女萝舔毛,瞬间给女萝洗了个头。

女萝无可奈何,大翅膀舔得如此起劲,她若拒绝反倒是不知好歹,好在她的头发只到肩膀,忍忍也就过了。

等大翅膀意犹未尽地给她舔完毛,小豹子又来了,女萝被舔得无奈至极,她伸出手指逗弄小豹子,问大翅膀:“我都好久没喝水啦,这里附近有水源吗?”

大翅膀站起来,张嘴就想叼她,女萝火速拒绝:“我可以自己走,我不累。”

天已亮了,小豹子也摇摇晃晃跟了上来,出山洞不远处便是一方清泉,阳光折射在泉水之上,星星点点十分好看。

水有点冷,也没有皂角熏香,女萝只能撩起水来清洗,见小豹子一脸好奇,她捏了些水珠洒过去,小豹子立马抖了抖毛,女萝不由得笑起来,她笑得好看极了,只觉自己从未呼吸过这般清新的空气,那是再多的翠玉明珠、荣华富贵也无法比拟的快乐。

见她洗过的头发湿漉漉垂在肩头,大翅膀又靠了过来,女萝连忙谢过它的好意,她可不想再洗一次了,冷水沾着头皮并不舒服。

既已不是王后,自然没有那么多繁琐的护养流程,晒干的头发便微微翘起,女萝对着水面照了照,环顾四周,这里是个山谷,往上看左右尽是林立峭壁,怪石层出不穷,人烟断绝,往下看是泉水走下流,远远地有不少兽类靠在溪流边饮水吃草。

飞翼重影豹是非常厉害的妖兽,雌雄最大的区别在于雌豹的翅膀可以飞,雄豹的翅膀却只是摆设,单从翅膀大小来看便能轻松分出性别。

在大翅膀的地盘内,没有其他兽类,如大翅膀这般生出灵智的,那未来便要成妖修,也有得道成仙的机会,自然看不上同类雄性,先前那四只雄性飞翼重影豹,便是发|情期到,才敢闯入它的领地,平日决计不敢。

小豹子在泉水边的草地上来回打滚,女萝问道:“你不是说男修比女修更有天赋,修炼起来也比女修更快,为何妖兽却完全相反?”

摄魂铃本就是个话唠,它纯粹是看日月大明镜不说话所以学着装深沉,左思右想面前也仅女萝一人,那雌豹口中横骨尚未炼化,虽说有了灵智,可自妖兽到妖修又不知要经历多少千辛万苦,应当没机会泄露自己的存在,于是回答道:“妖兽怎么能与修者相比,人类才是顺应天意。”

女萝根本不信它的话,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能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存在着……当她完全敞开自我去感受时,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被打开,过往的记忆与她所得到的知识在脑海中交汇,青云宗的修炼心法对她不管用,因为她没有“灵性”,所以照心镜没有她的本体,妄心镜没有她的未来。

可她不认为自己只能止步于此,她不甘心活了四辈子都要做他人的垫脚石,不甘心永远如此弱小可悲,想要变强的念头无比强烈,她不相信自己命中注定便要被牺牲!

原本正在泉水边趴着的大翅膀猛地抬起头,待在女萝身边滚来滚去的小豹子更是吓得炸了毛,只见山谷中瞬间兴起狂风,凡人女子的身后延绵出数不胜数的绿色藤蔓,眨眼间出现,又瞬间消失。

女萝睁开眼睛,她若有所觉,抬头看天,又看向大翅膀,“你也感觉得到,对吗?”

大翅膀低低地叫了一声,用爪子拍击地面,似乎是让女萝去倾听来自大地的声音。

女萝慢慢躺了下去,她心中萌芽破土,她在天地之间感受到了一种异于清灵之气的存在,极为稀少、几不可闻——来源于她的内心。

只要她想变强,只要她愿意为之付出努力,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摄魂铃不明白:“你感受到什么了?”

大翅膀慢慢靠近,舔了舔女萝的脸颊,它的目光格外人性化,温柔而又包容,女萝点点头:“我懂啦。”

“你懂什么了?”

女萝才不会回答摄魂铃,她抱住大翅膀的脖子,借力从地上站起,雪白的皮肤上呈现出碧绿之色,继藤刺、藤刀之后,她学会了如何幻化藤剑,并且根据乌逸与休明涉的记忆,模仿青云宗的剑式,将这些招数深深地刻进自己脑子里,看得摄魂铃目瞪口呆!

它早知这凡人女子有着极高的天赋,可惜的是没有灵性无法利用天地之间的清灵之气修炼,也就是说不可能成仙,但她现在所使出的剑招,却带着另外一种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气息。

日月大明镜通晓万物,亦看不明白,两个器灵漂浮在半空中,而藤剑与女萝一心同体,她隐约感觉到即便不用清灵之气,自己也能变得更强,但变强绝非嘴上喊两句口号就行,一个人再怎样不甘心,只在心里怨恨永远没有用,只有付诸行动才能得到改变。

小豹子原本在草地上扑耍,渐渐地也被女萝的剑招所吸引,仰起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目不转睛,惟独两个器灵不明白——凡人女子到底领悟了什么?

与此同时,青云宗对女萝的抓捕并未停止,可眼见青云群山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没找着人,这可真是奇哉怪也,那凡人女子究竟逃到了何处?

大尊者们对此愤怒不已,女萝杀了剑尊已是犯下滔天大罪,不思悔改,竟敢潜入问世峰盗走日月大明镜,后有残忍杀害三名内门弟子,此女心狠手辣恶毒异常,决不能放任她离开!

如此过了三日,仍旧不见女萝踪迹,正在大尊者们下令再次搜山时,玉宸大尊者的弟子濯霜跪下请罪,言明是自己放了那凡人女子离去,她违反门规背叛师门,心甘情愿受罚。

玉宸大尊者不敢置信,所有弟子中,濯霜素来不用他操心,她刻苦又上进,虽说因女儿身比不上其他师兄弟,却能凭借精湛的剑术享有一席之地,唯一的缺点便是过于心软,但再怎么心软,也不该将罪人放走!

濯霜恭敬地跪在大殿中央,她对于自己的罪行毫不辩解,玉宸大尊者失望不已:“濯霜,是为师待你不够好,还是师门有负于你?”

濯霜心头大恸,悲声答道:“师父待弟子恩重如山。”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还有什么不满意?

濯霜自己也不知道。

她比人间界的女人高贵,也比修仙界大部分女子幸运,她不必被抓去做炉鼎,也不会因灵性低而无法修炼,她拜的是名门正派,又被大尊者收为徒弟,她和其他所有女人都不同,她被仁慈地赋予了男修们才有的权力——她被允许站在他们之间,她大可以借此高高在上俯瞰其他女人,无需为她们的水深火热感到痛苦与歉疚。

可是她的心里烧着一团火,一团从很久以前只是零星火种,如今却越烧越旺的火。

“弟子无甚不满意,弟子愿意受罚。”

师父救了她的命,青云宗给了她新生,她违背师门旨意放走女萝,本就做好了请罪受罚的准备。

大尊者们的目光冰冷无比,他们厌恶任何挑战规则、质疑决策的人,师父失望的眼神,师兄弟们不解又愤怒的表情……都像是刀子扎在濯霜心头。

她忍不住去想,那日凡人女子是如何在这样的目光中没有跪下,而是骄傲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