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第12章

一时间,沈箬内心复杂。

看着前头平忠手中的玉佩,神色几经变幻。

林萱扯扯她,低声问:“阿箬,怎么了?”

沈箬不开口,只觉得自己手指都在颤抖。

是因为高兴。

这一世沈府虽仍在险境,却已知新帝的忌惮,父亲也决心放权退隐,那场不久后到来的灭族之祸若早有准备,也可提早布局徐徐图之。

与前世骤然到来的灾祸相比,已然好上许多。

可沈箬又时常希冀,如果她再找到幼年走失的兄长呢?

一家人团聚,而后远离风起云涌的京都,去江南也好,去边陲之地也好,总之让裴恒与新帝斗个你死我活,他们自在逍遥就行。

所以,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将那半枚暗示着兄长下落的玉佩夺过来。

那一头,平忠很快将手中的玉佩收好,吩咐那帮暗卫分头行动,消失在了夜色中。

暗道外,变得空无一人。

沈箬捏了捏因紧张而微湿的手心,不急,等出了军营,她再好好想办法。

——

沈箬与林萱前脚刚踏出暗道,立刻就有两名暗卫进入了军营主帐。

裴恒今日并不忙碌,与众将商议的事宜也不甚重要,此刻正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食指相触落在高挺的鼻梁。

他鲜少有这样出神的时刻,两名暗卫相视一眼,不敢马虎,恭敬禀报道:“回禀将军,人已走了。”

裴恒淡淡“嗯”了声:“她们离开主帐后,又去了哪里?”

早在沈箬带着人通过暗道进入营地开始,就已有暗卫察觉禀报,他并未立刻拿人,而是命人暗中盯梢,就是想看看沈箬来军营究竟为何。

一名暗卫道:“两人去了秦杰秦将军的营帐外,停留了许久后去了暗道,正碰到平忠护卫交代事宜,她们就藏身附近等着,等到人散干净了才从暗道离开。”

秦杰的营帐?

裴恒眉心一跳,没来由的烦闷再次涌上,比上一回更加强烈。

又问:“这一路他们说了什么?”

暗卫答:“二人谨慎,说话很小声,在秦将军营长外时隐约听到信物,用情等字眼,其余则没有了。”

见到主子骤然阴沉的脸色,以为是责他盯梢不用心,忙躬身请罪:“将军恕罪!”

裴恒在听到那几个字时,心口便如被巨石一压,指尖莫名被一根筋扯着觉得酸涩。

他闭了闭眼,再抬眸时又变回了最初的波澜不惊:“无事,下去吧。”

暗卫忙回了声“是”,快步退出了营帐。

帐子厚重的帘门掀起又落下,带进来一阵冷风,混杂着刀剑特有的生铁气息。

裴恒右手落在了红漆木桌案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地叩击桌案,神色晦暗不明。

秦杰,信物,用情……

她喜欢秦杰这样的男子?

想到这里,裴恒忍不住冷呵了声,秦杰此人在行军打仗上确有几分能力,但生性纨绔风流,从边陲到京都,一路不知招惹了多少女子。

这回却是跋扈到招惹上了沈相的幼女,他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沈箬是他能招惹的吗?

裴恒右手掌心改撑桌面,站起身往外行。

男人步子大,将领的营帐距离很近,没多久就到了秦杰营帐。

秦杰刚沐浴完,只着寝衣歪在榻上,正挑着根花纹华丽的腰带在手指转,见到裴恒掀帐入内,他活像见了鬼似的站起身。

刻入骨子里的军规让动作比脑子快,他干脆利索地双腿笔直并拢,双手抱拳一握,大声道:“秦杰见过将军!”

话刚落,帘子带进来的一股寒意,吹动了秦杰空空荡荡罩在身上的寝衣下摆。

寝衣质地是丝绸,一荡一荡的,在烛光中甚至泛着暗银的色泽。

秦杰:“……”

饶是他此刻整个人怎么看怎么别扭,秦杰依旧不敢收回动作,只敢拿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裴恒。

裴恒看他一眼,挑了把靠椅坐下,道:“坐下吧,今夜寻你并非军中事。”

秦杰松了口气,狐疑地看着裴恒,也距他几步外的地方拣了把靠椅,规规矩矩地坐下了。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僵硬。

好在秦杰向来话多,见顶头上司不开口,便开始没话找话,道:“将军今夜特来营帐中寻末将,末将真是荣幸之至。既然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了?末将家中虽是大族,但胜在人口简单,房中尚无妻妾,连通房也无一个……”

裴恒抬眼:“听说你已有了心仪女子?”

秦杰眼色一亮,差点要拍大腿。

心仪女子,那可就太多了!

可对面坐着的是手段雷霆的战神一般的人物,他不太敢像跟其他将领那般随意,斟酌一番,他谨慎道:“属下及冠之后,略通男女情意,所以有那么……几个心仪的姑娘。”

不仅有,还同时有几个。

他这是将沈箬置于何地?

裴恒眸色微冷,肃声道:“那你准备迎娶哪家府上的女子?”

秦杰闻言便是一惊,细细回味那番语气也是淡中带冷,后背瞬间就冒出一层冷汗。

加上身上穿着的一身丝绸寝衣单薄,杵在那儿竟像晾衣杆似的空荡荡被冷风掠过,从脚底漫上来一阵寒意。

他今夜是无意间触了这位阎王霉头了吗?!

秦杰觉得自己有点冤,看看自己脚下的地面,又看看面容沉冷的上司,将声音压到最低:“唔……这个……”

并非是他吓破了胆不回答,而是,他与那些红颜知己交往时,从未想过成婚一事嘛!

两情相悦讲究的是一个互相取悦,你情我愿好上一段时间,等一方厌了腻了再和平分开,岂不是更好。

为何要拿婚约说事,束缚住自己呢。

裴恒看他支支吾吾,十分怵自己的样子,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遂放平声线,道:“你一路跟我从边陲到京都,若有心仪女子,自该帮你圆了姻缘。”

竟是来替自己主持婚事的?!

秦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这还是那位令敌国闻风丧胆,让军中将士敬若神明,战功赫赫,不苟言笑,冷血无……哦不对,冷情禁欲的一军首将吗!

秦杰忙摆手:“将军,不必不必,我是有几位心仪的姑娘,可却没有成婚的打算。”

裴恒一双寒潭凤眸往过去:“既无成婚打算,又为何要招惹别人?”

秦杰闻言,反而兴奋起来,说了声“将军稍等”,从床榻后的角落里搬出一个藏青色带锁的箱子。

他三下五除二拿钥匙开了锁,打开箱子转到裴恒面前让他看,高兴道:“将军请看,这些都是我的红颜知己送的礼物,有文房四宝,有衣衫香囊,还有字画情诗等等,我也会回以更自己精心准备的物件讨姑娘喜欢,几来几往,互说欢喜,大家开心!我止乎于礼不玷污女子清白,也不会耽误对方定亲,只求一个相逢互悦,所以,属下应是不会成婚的!”

说到兴头上,他也不管裴恒脸色如何了,竟开始一样样介绍箱中物品的来历:

“将军请看,这是我刚离开边陲时,行军途中遇上的农家女赠予的煤油灯。”

“这是初来京都时,红香楼花魁赠予的团扇,上面有她亲笔作诗,别说,文采极好!”

“这是前不久收到的突厥匕首,珍稀物品喲,这姑娘我尚不熟悉,估摸着是位身份不俗的京都贵女。”

“还有这条腰带,”秦杰骄傲地拿起手中纹样精致的腰带,“是位姓沈的姑娘赠予的,那姑娘生得水灵灵的,一看到她就想抱抱她,可我忍住了……”

姓沈的女子,腰带,想抱她……

裴恒垂眸,电光火石间,过去半月有关沈箬的记忆倏然涌入脑海。

她的确生得好,一双含水的杏眸望着你时,饶是有十二分的火气也淡了。

她也的确绣过腰带,只不过前不久剪碎了扔了。可,谁又能确定她只绣过那一条?

还有,见到她时,他的确想抱她……

秦杰口中的红颜知已之一,竟真的有沈箬?

一时间,裴恒心底窜出一股恼怒的戾气,在胸口冲涌升腾,眼神更是寒意凛凛到冰点。

他治军严明,但向来不管手下的私事,今日出口的话却像夹杂着冰棱子似的,厉声道:“你对待感情如此随意,又可知对方姑娘是否也愿意如此?若对方不愿,你最好与人家说清楚,莫辜负了她人心意!”

秦杰说得起劲,正拿着一块玉佩想介绍,冷不丁被裴恒兜头浇下一盆冰水,脑子一抽愣在原地。

裴恒却已不管他,掀袍拂袖出了营帐。

作者有话要说:沈箬:我喜欢谁要你管吗?

裴恒:气死了,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