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冷意更深了些。
伴着潮水般的窒息感,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
转瞬的功夫,便从淅沥转为瓢泼。
雨声震天,夹杂惊雷,日头被遮了去,屋内也变得昏暗起来,笔墨纸砚横斜在桌上,影影绰绰,叫人看不清楚。
宁枝枝身上发冷,仿佛被剥了皮毛埋在树下的不是那狐狸精,而是她。
她喉咙微微动了动,勉强吞了口水,才叫自己嗓子没那么干涩。
“那狐狸做尽坏事,表兄这般也是应当。”
谢怀清整个人陷进阴影中,宁枝枝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你说,那狐狸求的是什么?”
宁枝枝下意识移开眼,手指在桌面上抠了抠。
上好红木所制的书案,自然不会被她轻易损毁,宁枝枝指尖发白,也只在上面留了带着湿气的印子,她的手指一挪开,印记也随后不见。
宁枝枝喃喃自语。
“大概是求自由吧。”
声音被窗外的雨声盖过,也不知谢怀清有没有听到。
他沉默许久,更显得雷声滔天。
宁枝枝垂着眼,从头到脚像是被泼了冷水,冰冷异常。
谢怀清在试探她,她纵然反应慢了些,却不是傻子,总能感觉得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她拿起这话本,还是进他的书房,或者是从她手下那一箱子书籍?
宁枝枝想不出。
方才看话本的时候,她没做多想,如今再看,只觉手指僵硬,一页也翻不开。
狐狸是她,她就是狐狸。
谢怀清大抵是猜不到重生一事的,却也看得出她性情变化有蹊跷,不过是在借着话本子敲打她。
她狼子野心,而他能做包庇她的共犯,也能做断送她性命的杀神。
宁枝枝的心神不宁被在昏暗中被放大,谢怀清合了书,宁枝枝身躯一震。
“光线不好,莫要再看了,免得伤了眼睛。”
他声音平淡,仿佛那些叫宁枝枝身上发冷的猜测都是假象一般。
他起身到了宁枝枝面前,随后伸手,将宁枝枝手中的话本撤了出去。
宁枝枝知道自己破绽不少,顺从地放下话本。
谢怀清却未止步与此,他上前一步,轻松越过书案那条界线。
宁枝枝心跳如擂,手心险些戳破。
然而下一瞬,谢怀清目不斜视地路过,将宁枝枝身后的窗户关上。
宁枝枝的紧张却丝毫未退。
窗户关得解释,雨声被阻断,屋内的沉闷就更清晰了些。
谢怀清就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半晌,却忽而一笑,方才紧绷的气氛徒然消失。
“不过是个话本,表妹怎得吓成这样。”
他笑起来,像是方才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宁枝枝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再看轻了他。
而她若是背后长了眼睛,便能对上谢怀清那双冰冷的眼。
他眼中的情绪并未因方才的玩笑散去半分,反而随着宁枝枝的沉默,眼中寒霜渐凝。
他垂眸,看向自己骨节分明的手,随后虚空握了握。
刚好能握住宁枝枝的脖颈。
这是他给她的机会,希望他聪慧的表妹莫要叫人失望才是。
宁枝枝并不知道自己正面对什么,她此时也在天人交战。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脉搏比平时跳动得更热烈了些。
可正要开口,书房便传来了敲门声。
“怀清,你可在里面?”
谢怀清双目微凝,向门口看去。
门外的人似乎笃定谢怀清就在这里面,问了一句后便推门而入。
宁枝枝被打断,又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都是一惊,竟下意识躲了起来。
谢宇坤竟在此时来了。
谢怀清瞧着她的动作微微挑眉,宁枝枝躲在书桌后面,抬眼和他对视,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是可以借着谢怀清的名义叫自己少吃些苦头,但却不能在此时被谢宇坤发现她和谢怀清走得过近。
其中微妙她难以解释,只能求助地看着谢怀清。
脚步声越来越近,宁枝枝也变得煎熬。
就在谢宇坤要跨过屏风时,谢怀清终于上前一步,将谢宇坤堵在了屏风之外。
宁枝枝终于松了一口气,窝在书桌之下,紧紧地抱住自己。
屏风外,父子二人寒暄过后,聊了起来。
“……可知那贵客,何时入府?”
谢宇坤问道。
他这样说,宁枝枝心中略有猜测,果然,只听谢宇坤继续:
“那贵客可是不得了的人物,那些金银财宝未免太过俗气,为父打算送他一份大礼,不知怀清觉得如何。”
“哦?”
谢怀清漫不经心。
“不知父亲要为那位大人准备什么。”
谢宇坤笑了起来。
“怀清觉得,为他谋一个亲事如何?”
谢怀清轻笑出声,似乎觉得荒唐。
“他可不缺亲事。”
“诶,你不懂。”
谢宇坤哈哈一笑。
“这可不是普通的亲事,是咱们家的表小姐,若是咱们两家能结姻亲,那不就是亲上加亲。”
谢怀清没说话,而宁枝枝的心却沉了下去。
她先前猜的不错,谢宇坤果然是要把她卖掉。
她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可谢怀清始终不开口,叫她难安。
谢宇坤见他不答,仍在继续。
“当然了,枝枝那丫头的身份自然是配不上人家的,养在外头也是好的……况且,也不是白养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谢宇坤似乎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这是那丫头的嫁妆,一并送给那位大人了。”
谢怀清终于开口了。
“玉如意?”
惊雷在昏暗的天空辟出一道白昼,谢宇坤接下来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她呆坐在原处,脑中是一片光怪陆离。
玉如意,玉如意。
是她母亲的遗物,她遍寻不到,如今出现在了谢宇坤手上。
她想起来了。
母亲的死,和她的死。
谢宇坤的声音不知何时远了,另一道脚步渐渐走近,逐渐取代了宁枝枝响在耳边的心跳。
她呆呆地抬头,尚未从突如其来的记忆中回神,便对上了谢怀清的眼睛。
仍是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不论是谢宇坤还是宁枝枝,都没在上面留下一点印记。
他垂眸看了宁枝枝半晌,扣在桌上的手骨节分明,似在打量,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就这样过了半晌,他移开了目光。
“雨停了。”
宁枝枝如梦初醒,连忙从桌下钻了出来。
雨季便是如此,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思绪纷乱,一时间没注意到谢怀清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只茫然无措地往窗边走了几步。
“那我将窗子打开。”
她这般行动,实际如行尸走肉,脑中一片空白。
将将把窗子开了一条缝隙,徒然被另一股力量猛地盖了下去。
‘啪嗒’一声,窗闩重新回落。
谢怀清的声音混着方才挤进来的雨意,粘稠又冰冷。
“表妹你呢?也是求自由吗。”
他方才果然听到了。
宁枝枝的手落在窗沿,渐渐收紧。
两人离得太近,宁枝枝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打在自己头顶。
那他呢?听得到她如雷鸣的心跳吗。
宁枝枝不敢猜。
谢怀清带着冷意的手若即若离地触到宁枝枝的脖颈,宁枝枝未有感觉,寒毛先一步竖了起来。
她倏然转身,在谢怀清面前实实在在落下泪来。
“我不求自由,只求怀清哥哥垂怜。”
她开口,声音喑哑,满是虔诚。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v啦!!
放个狗血味儿预收:《惊枝雀》
【糙汉将军娇娇雀,含男二火葬场】
阮茵茵是摄政王养在府上的一只娇雀,旁人都道摄政王将她宠上了天。
就连她自己也这样以为。
毕竟他亲自将她从教坊司接回来,之后琴棋书画,不假他人之手。
摄政王虽给不了她名分,但她总觉得,他心中是有她的。
阮茵茵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大将军凯旋,她被亲手送到了将军榻上。
“茵茵,我知道你是最听话的。”
将军府上,一夜荒唐。
阮茵茵怕得想逃,却被横出的手臂禁锢了细腰。
人人都说那将军是个阎王都发愁的狠角色,阮茵茵这样身娇体弱的雀儿怕是难长命了。
阮茵茵自己也怕,那双手抚上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性命随时都要被折断了。
可将军只是轻抚了她的背,像是在安抚焦躁不安的小雀。
“莫怕了,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闻言,阮茵茵眼泪掉得更凶了。
毕竟教她养她的那个尚且能把她拾掇着送进别人怀里,遑论这个身长八尺,又不苟言笑的鬼见愁呢……
将军把她留下了。
她惶恐不安,等着自己的死期,可等来的是数不尽的财宝,还有流水一般的宴席。
从前她被养得身娇体软,当真能跳掌上舞,如今腰身却足足多了两寸半。
阮茵茵更惊惶了。
他这是要把她唯一的长处都剥去……
做将军的,果然心思黑得很!
后来。
将军功高盖主,被刺毒酒。
摄政王宣读圣旨,端坐高位,眼神却直直地盯着阮茵茵。胸有成竹。
“茵茵,过来。”
阮茵茵从前最怕死,如今更怕将军死。
她跪于摄政王面前,一声又一声,求他手下留情。
向来冷漠的摄政王破天荒捏碎了手中杯盏。
“你多求一句,我便多剐他一寸血肉。”
阮茵茵明白过来。
她再次拜下,再没抬头。
“求摄政王,赐我与将军同死。”
燕雀鸿鹄,本该同去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