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皇上的授意,不过一日,延禧宫就恢复了往常的熙攘热闹。
殿中摆设焕然一新,牌匾廊柱也被重新刷了一层新漆,院子里的杂草被拔得干干净净,转而换上了五颜六色的鲜丽花卉,新来的宫人收拾妥当后,恭恭敬敬站在殿前,等候叶芳愉的训导。
叶芳愉却没什么心思耍威风,只简单提点几句,把她们都交给了杜嬷嬷去安置。
她正想着明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事,就听得紫鹃风风火火来报,慈宁宫那头派了位老嬷嬷过来传话:太皇太后叫她不必急着请安之事,等大阿哥回来了,母子两个一起过去也不迟。
叶芳愉当即眉开眼笑地应了下来,又亲自将那位老嬷嬷送出延禧宫。
看着远处蓝天碧瓦,叶芳愉心中不由生出诸多感慨——大病初愈后宛如新生,今日起,她就算正式入职紫禁城了!
之后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保清回宫的日子。
叶芳愉记得,小保清是在满月后才被抱出宫去的。他还在延禧宫时,就被交给了太皇太后派来的宫人照顾,且不许原主过多亲近,是以一直到原主出了月子,才堪堪见过保清三面。
又这么些年未见,谈不上熟悉,只能先派人出宫去打听保清的喜好,再根据回复过来的消息,指挥宫人收拾暖阁,添置器物。
后殿的纳喇庶妃知晓今儿是她们母子团圆的日子,只清晨过来陪着用了顿早膳,就善解人意地回了自己屋子,再没出来过。
旁的宫殿也是,纷纷一大早就遣人送来了贺礼,祝福之语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偏就有那等没甚眼力见之人,这里特指赫舍里庶妃。
清晨叶芳愉还未醒,她便极有闲情逸致地从西六宫一路溜达到了延禧宫,对着进出忙碌的宫人们指指点点,一会儿说宫人们搬动器物堵了她的路,一会儿又说这边被弄得乱七八糟,烟尘四起,无端扰了整个东六宫的清静。
逼得叶芳愉不得不从床上爬起,然而还不等她气势汹汹冲出门去,就听到外头原本还嚣张的女声倏地戛然而止。
几分钟后,紫鹃喜气洋洋,脚步轻盈地跑进来,“娘娘,您猜外头怎么着?”
“皇上方才派梁公公过来传了口谕,说今儿是大阿哥回宫的日子,本就该平顺和睦。赫舍里庶妃一大早过来扰乱后宫清静,是为不懂后宫规矩;另外她不过是庶妃,您却是实实在在享着嫔位待遇的,实属以下犯上。所以命她回去闭宫思过三个月,罚俸半年,每日还需抄写佛经三遍呢!”
叶芳愉挑选衣服的动作不由顿了顿,侧首问:“三个月?”
紫鹃点头:“是呀,娘娘您说,这时间如此巧妙,是不是背后设计害您的那人就是……”
“慎言!”叶芳愉出声打断她的猜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懂么?”
紫鹃被她吓了一跳,过了好几秒才连忙点头,“奴婢知晓了。”
解决掉赫舍里庶妃,叶芳愉也没了睡意,她换上一身烟霞色旗装,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紫鹃为她盘着头发。
心里实则还在想着其他事情。
原本叶芳愉的计划是解禁后直接躺平。
——她现在一有生育皇嗣的功劳,二有足够的资历,三有嫔位待遇,四有两位老祖宗的怜惜和护佑。最重要是,她还有皇上心中那新鲜出炉、热气腾腾、暂时浓烈到不行的愧疚之情。
等于保命的符篆捏了一沓又一沓。
更别说,两年后她会封嫔,六年后会直接成为四妃之首。
只要她不作死,单凭这些就足够她安乐闲逸地活到晚年了!
所以妃嫔之间这些勾心斗角的阴私技俩,她并不怎么看在眼里。
但……
她视线挪向一边,不远处还摆放着内务府送来的几箱小衣裳和小玩具,旋即拧着眉陷入沉思——她那个即将回宫的便宜儿子,好像是九龙夺嫡的深度玩家之一?
这怎么能行?躺平大业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乱。
她扭头就问紫鹃,“暖阁那边收拾得如何了?”
紫鹃一听暖阁,想到下午就能回宫的大阿哥,声音就抑制不住的激动,“快收拾好了,娘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叶芳愉摇摇头,等头发梳好后,走进书房拿了几本书出来,“暖阁那边有布置书房吧?除了三字经,千字文外,把这些也放进去。”
紫鹃接过来一一看了眼封面,“中、中庸?道德经?心……心经??”念到最后一词,声音不敢置信地高高扬起,随后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向叶芳愉,娘娘莫不是拿错了吧?
要是被皇上和两位老祖宗知道,娘娘私下里给大阿哥看这样的书……
紫鹃咽了咽口水,不敢细想。
但无论如何还是拗不过叶芳愉,只得战战兢兢把手中几本书放到了暖阁。
……
内务府拟定的吉时是正午过后,午膳之前。
一顶金黄色小轿,穿过冗长宫道,最后在宫人侧目中,缓缓停在了延禧宫门口。
叶芳愉早已等候多时。
轿帘掀开,一张白里透着粉,肉嘟嘟的小脸从轿子里探出来,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灵活滚了滚,滚过青石瓦地砖,滚过跪了一地的宫人,最后停在叶芳愉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原先打好的腹稿也在他看过来那一瞬间,通通失了效。
未语先凝噎,叶芳愉一时也说不清是不是原身的情感在作祟,只知道等她反应过来,她人已经疾步走到了小轿前面,挥开奶嬷嬷伸过来的手,弯腰一捞,就把轿子里的小崽子抱到了怀里。
小保清被抱起一瞬间,很是亲昵地伸出双手,跟着搂住了叶芳愉的脖颈。
还散发着奶呼呼香味的小脸熟稔凑过来,在叶芳愉脸上贴了贴,最后软糯唧唧地开了口,“额娘……”
竟是半分隔阂也无!
叶芳愉身后的杜嬷嬷和紫鹃等人齐齐看呆。
她们原先还想着,娘娘同大阿哥到底三年未见了,到时候会不会生疏?若是大阿哥不认娘娘该怎么办?
娘娘大病才刚好,可万万受不得这般刺激……
可谁成想,跟在大阿哥身侧的奶嬷嬷还未介绍呢,大阿哥就分外伶俐地知晓了谁才是他的额娘。
难不成真是母子天性?
杜嬷嬷感极而泣,悄悄拿出块帕子擦了擦眼角。
那厢叶芳愉还沉浸在“崽崽真软,崽崽真可爱,崽崽声音好像糯米糍啊”的欢喜激动中,一时也忘了自己根本就没有过多少带娃经验。
手上力气不断加重再加重,脸颊也情不自禁跟保清的小肉脸贴到了一起,蹭啊蹭啊蹭。
没有注意到小轿旁的奶嬷嬷欲言又止。
直到保清在她怀中惊呼了一声,“额娘,太紧啦!”
叶芳愉才松了松手上的力气,不好意思地对着保清笑了笑,“抱歉啊保清,额娘太激动了。”
保清点点头,脸蛋上的肉肉看着很好摸,黑漆漆的圆眼睛里熠熠闪着光,“额娘轻轻抱就好,保清喜欢额娘抱抱。”
萌得叶芳愉心中再次尖叫!
花了好长时间才抑制住激动。
“从今往后你就要跟额娘住一起啦,额娘先带你逛一逛延禧宫吧。”
“刚好小厨房那边还在准备晚膳,等我们逛完,那边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两株是额娘当年入宫时亲手种下的银杏树,等到了秋天的时候,树上金灿灿一片,可好看了……”
“这是你汗阿玛派人送来的玉兰花,那是海棠,还有丁香,丁香有紫色的、白色的……”
怀抱奶里奶气的小娃娃,叶芳愉如同根本不知累一般,步伐矫健,眨眼间就把整个延禧宫前殿介绍了一遍。
等到后殿时,她只站在两殿中间,遥遥指了指,“那个宫殿里,住着你纳喇额娘,等明儿她过来,你就能向她请安了。对了,你纳喇额娘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宝宝呢,等小宝宝生下来,就能陪你一起玩耍了……”
小保清坐在她手臂上,似乎不知道自己很可爱一样,肃着一张弹力十足的小脸,不住点头,表情显得十分认真。
实则心里在悄咪咪进行着对比:
他在宫外时,是自己一个人住一个大院子。
额娘却还要跟别人合住,看来额娘穷穷的。
嗯。他以后要少吃点才行,可不能把额娘给吃垮啦!
……
等到了用膳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早先派人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叶芳愉就特意问过了,知晓保清现在可以自主进食,不需要旁人一口一口地喂。
于是按着现代看过的宝宝吃播视频,叫人特别打造了一个带有分格的陶瓷盘子。
盘子里分做四格,一放米饭,一放蔬菜,一放肉类,一放蛋白质,营养全面又均衡。
而她自己,因着还在病中的缘故,面前只摆了一碗鸡丝蔬菜粥,几块糊塌子和两碟小菜。
净完手后,她先给保清戴上围兜,才把餐具递到他手里,眼神里满是温柔和鼓励,“吃吧。”
保清手握银勺,看着面前不伦不类的小餐盘,忽的,陷入了沉默。
他之前想过额娘会很穷,但没想到会这么穷。
他……他以前用餐,至少都是八道菜起步!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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