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病

孔嬷嬷是夫人身边的人,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召集她们这些庶女去挽香阁里立规矩。

面上也是这般和蔼可亲,却能面不改色地压着三姐姐跪在冷硬的大理石阶上不许吃饭,直跪到晕倒才被抬了回去。

府中庶女过得本就艰难,何况是她这样没有姨娘的孩子,她平日里是最怕孔嬷嬷的。

庶女名义上也是主母的女儿,都归夫人管教,奶娘也早就教过她要乖巧懂事。

现下见了和孔嬷嬷举止相似的琴音,她只乖乖听话,不敢反驳。

见她点头,琴音也不为难,端起花朝捧着的墨玉甜瓷小碗,道:

“这是殿下赐的凉汤,虞小姐快喝了吧。”

奴婢随主子,这么多年下来,琴音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即便是端着一碗对于女子来说无疑是慢性砒|霜的避子汤也是笑意盈盈的。

虞时娇嘴里发腥,她昨日咬破了唇角,现下又刚起,只觉得浑身酸软,什么也吃不进去,

“姐姐先等一等,我稍后便喝。”

琴音连微笑的弧度都未变过,似是早就料到,

“虞小姐,这是殿下的心意,还请您不要浪费了。”

她把好看的陶瓷碗碟又推近了些,不管虞时娇愿不愿意,她都要看着她喝下这碗避子汤的。

两人间的氛围顷刻间便有些凝滞,正在挽发的绿盈放下手,垂着头不敢言语,花朝也立在一旁不敢抬头。

虞时娇从琴音手上接过碗碟,只喝了一口便觉得嘴里满是苦涩的药味,这比她往日风寒喝过的苦药要苦得多。

凉汤不比其他药,药性寒凉能使女子不孕,为了药效更是需晾凉了再服用。

冰凉的口感加上苦涩的药汁,她只喝了一口便满嘴生苦,涩得想要吐出去。

本就从昨日起便未曾食过的腹部涌起不适,但在琴音的目光下,虞时娇还是一口一口把凉汤喝光。

苦涩的味道充满了口腔,胃里也在翻滚着抗议。

好在她在虞府时便忍惯了,倒也不觉得多难捱,只是因着腹部的抽痛,原本红润的嘴唇立时泛了白。

虞时娇咽下一口茶水来压压苦味,嘴里的涩意却是怎么也散不掉。

但她还是弯起嘴角,亮晶晶的星眸微弯,模样笑盈盈的,

“多谢琴音姐姐。”

她在府中也一向嘴巴甜,旁人见她不受宠总喜欢欺辱她,可她反应慢,多半时候不知道自己是受了欺负,总是笑盈盈的。

久而久之,那些捧高踩低的便也觉得没意思。

虞时娇身上乏得厉害,再加上嘴里压不住的苦腥味,她午膳只用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饭后又在外面略略坐了片刻便回了屋里。

晚间沈渊渟没有来,也未叫人传话。

虞时娇等到亥时才休息,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空落落的。

她夜里睡得不好,只觉得浑身乏累,像是被禁锢在一片出不去的火笼里,热得难受。

细细密密的痒意传上肌肤,喉咙里干渴得一句都说不出,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像是放在水里要溺毙。

夜半守夜的花朝察觉不对,只进来看了一眼便吓了一跳。

白日里还好端端的,虞时娇却现下发起了热。

她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红了一片,不正常的晕红烧着一般蔓延上皮肤。

额角上满是虚汗,白玉般的脸上热得烫人,微微张开的嘴唇吐出的气浪在春日里竟凝成了雾。

花朝只摸了一下,便心惊肉跳起来。

她立刻起身,越过中苑,去了东配殿小声敲琴音姐姐的门。

“姐姐!琴音姐姐!”

“小姐发热了……您快来瞧瞧!”

虞时娇脑袋昏沉沉的,头昏脑胀下,她迟钝地想起之前在府里的事。

那是一个艳阳天,夫人叫了绣娘来府上来做衣服。

她们这些庶女一般是要等嫡姐选完之后才有机会选的。

她性子慢,反应迟钝又受排挤,往往要等其他姐妹选完后她才能选。

剩下的料子多半花色繁杂,倒不是不珍贵,只是未免不太符合时下的审美。

她从少时到现在,从未选上过一样自己心仪的物件。

唯有一样。

嫡姐娇贵,平日里喜好的物件一时一变,有次才选完缎子,之前选好的钗子虞慕雪便不喜欢了。

她并不是多蛮横霸道的人,不喜欢的东西便也不在意,转头便叫了丫鬟送回来。

其他姐妹早已挑完回去了,唯有虞时娇还在。

那钗子是点珠缠花的,用材不够华贵,却胜在心思新颖,盈润漂亮的珍珠和茶白色的缠花纠缠在一起,细碎又漂亮。

那是她少时最喜欢的物件。

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有人在摸她滚烫的额头,还为她换上了湿帕子。

她吐出一口气来,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是发热了。

琴音为她换好帕子便回去了,只留下花朝守着人,这丫头年纪小,看着又是个实心眼的,也不怕出什么问题。

现在住的倚绿苑不像在东宫时那般宽敞,她住在东配殿,离得近,也不怕出什么意外,况且她本来是伺候殿下的丫鬟,晚间确实不宜留在春熙殿里。

虞时娇烧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退热,期间是绿盈和花朝两人轮流照顾的。

花朝心细,又本分,直到她退烧才回去休息。

绿盈守了白天,晚上便又换回了花朝。

琴音来时,这丫头正动作轻巧地给虞时娇喂水。

琴音把手搭在虞时娇的手腕上,确定人烧已经退了,今夜就能苏醒便松了一口气。

人没事,她就没搞砸主子的差事。

虞时娇病了的几日里未曾见到沈渊渟,问琴音对方也只道殿下在忙,再见到人已是半月后。

“虞小姐,东配殿里传来话,今晚殿下会来。”

琴音正拿着一盒脂膏,嘱咐着小丫头给她梳洗。

“绿盈,把虞小姐的衣裳拿过来。”

换好衣裳后琴音后她手腕和脖颈处涂上了一些脂膏。

这脂膏通体雪白,细腻光滑,涂在手腕处显得肌肤越发盈润细腻,若是内行人瞧见,必定明白这东西价值不菲。

这脂膏的香气甚是好闻,轻轻浅浅的,但她仔细嗅闻后却觉得有些不适。

“这是什么味道?”

虞时娇有些好奇。

“回虞小姐,是白兰香,殿下喜欢。”

原来殿下喜欢白兰香啊,她在心里默默记下殿下的喜好。

她今日未戴繁重的首饰,而是只用一只清透水润的红玉簪挽了一个发髻,头发半披散在身后,整个人显得尤为温顺乖巧。

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何质地,只尤为轻薄。

虞时娇不好意思地抿唇,这衣服实在……太羞耻了。

“琴音姐姐,这衣服……能不能换一件……”

“虞小姐慎言,这可是殿下亲自为您选的。”

“为我?”

殿下亲自为她选的?

她呆愣片刻,后知后觉一般红透了脸,遮掩一般披上了一层外衣,却未再说换一件了。

日暮时分,东配殿里传来话让她准备好,脱下外衣端坐在层层帘帐后的床榻上。

比起夜半时分的昏暗,现在光线更好,恰好能看见她胭脂色的脸庞和白皙的肌肤。

虞时娇生得白皙,粉色的轻薄布料在她身上倒是相得益彰。

对比半月前的一次,这次沈渊渟显得足够有耐心,她被按在了梳妆台上,狭小的台面让她不敢乱动,只能僵硬着身体,感受到后背落下的宽厚手掌。

对方压在她的颈间,似乎是轻轻嗅闻了一下,她不适地蜷缩着手指,咬着唇瓣。

白日里做这些事情对虞时娇来说还是太过羞耻,即便她已经足够忍耐,可还是不小心把妆匣打落,妆匣掉到地上,里面的首饰落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手腕被粗暴地抓住,带着强势的意味让她转过身后。

“殿下……”

虞时娇眼里都是泪意,即便只是第二次肌肤相贴,可她却产生了无数惧意。

身体被肆意玩弄的感觉的太过强烈,她挣扎着想要逃开。

沈渊渟的眸光依旧如初见般,即便在做天下间最亲密的事,可还是教人没有丝毫亲近之意。

他一直都是这般清冷疏离。

虞时娇觉得难堪,她身上的薄衫已被褪尽,可沈渊渟却只解开了外衫。

她凌乱不堪,只能闭着眼睛承受另一个人粗暴的对待。

结束时她已云鬓微湿,浑身酸软,双腿还在战栗着。

侍从停在帘帐外时,帘帐是薄薄的一层鲛纱,能隐约看出人影来,她抓住锦被遮住自己,蜷缩着身体躲在床榻上。

那侍从目不斜视,只恭敬道:

“请殿下更衣。”

沈渊渟解下沾上泪痕的外衫,微不可见的蹙眉,眸光停在泪水涟涟的虞时娇脸上,

“过来。”

他的声音一如往昔清冷,却夹杂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虞时娇身上的布料已被撕得无法蔽体,那侍从已掀开了半卷帘帐,若是此时出去……她咬着唇,脸色苍白地摇头,却不想这举动彻底惹怒了沈渊渟。

“过来。”

任凭何人都能听出这话语中夹杂着的风暴,可处在恐惧中的虞时娇却未听出来。

她只惊恐地摇头,又往床里缩了缩。

沈渊渟上前一把扣住她白皙小巧的下颌,

“不听话了?”

凑在耳边传来的声音带着烦躁和不可忽视的冷意,虞时娇星眸微敛,带水的眸子里满是恳求。

“殿下别生气,娇娇很乖的。”

她实在是生得漂亮,这样看人时眸子里水蒙蒙的,像是海底珍藏的珍珠,叫人忍不住怜惜。

她颤抖着身体却又竭尽讨好的模样似乎是取悦了沈渊渟,对方没有再叫她过去,而是屏退了左右。

可虞时娇还未来得及感激便又被按住了腰,对方粗暴的动作叫她无法逃脱,她被一把拽起按在了冷硬的八仙桌上。

对比起方才的‘温柔’,这次就无异于是折磨。

结束时虞时娇只觉得浑身上下要坏掉了,可沈渊渟还是如来时那般不染纤尘。

她这次学乖了,囫囵套好衣服便从侍从手里拿过沈渊渟的衣服为他穿戴。

双腿还在打颤,可她却不敢像方才那样讨饶,生怕惹得对方再动怒。

终于是换好了衣服,沈渊渟像是抚摸宠物一样揉揉她的头顶,

“娇娇下次也要这么乖。”

明明是温柔的爱抚,可想起方才被无情按在香楠木八仙桌上的情景,她又觉得如坠冰窟。

殿下上次没有在这里过夜,这次也不会。

等人走后凉汤就端了上来,虞时娇喝完后满嘴都是苦味,便也没有心思用膳,早早就歇下了。

夜里虞时娇做了梦,梦里她像是溺水的鱼一样无法呼吸,她试着拼命呼喊,可却根本无法逃脱。

捕猎者的凶猛残暴她早已见识过,只能战战兢兢地小心讨好。

眼尾里落下一颗泪,惨白的唇要被咬破了,过度的情|事和惊吓叫她夜里发起热来。

今日是绿盈守夜,她根本未发现虞时娇的异状。

还是第二日琴音起得早,才发现不对劲。

她掀开被子一瞧,昨日跪在冷硬桌子上的膝盖现下早已红肿起来,隐隐透出一股紫色,若是再晚些发现,恐怕这腿便会落下病。

她深吸一口气,先是叫来花朝和绿盈用布巾给人降温,又取了药油给人揉搓膝盖。

即便是在梦里,虞时娇也睡得不安稳,或许是因为膝盖太疼,她紧蹙着眉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琴音掀开被子,准备用湿帕子擦拭脖颈。

可却在虞时娇脖颈下发现了细细密密的红疹,她皱眉,又快速翻开虞时娇的手腕。

果不其然,这里也起了一片红疹。

摸着脉搏,她不确定般又把了一次脉。

“琴音,主子来了。”

虚空里传来一句话,琴音立刻收回把脉的手,恭恭敬敬地立在一侧蹲身行礼。

“主子。”

“她如何?”

沈渊渟的声音疏离又冷淡,仿若不可溶化的坚冰一般。

“回主子,虞小姐的烧已经退了,只是……”

沈渊渟坐在八角桌旁,素来淡漠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端起茶盏,轻轻扣动了下。

这是继续的意思。

“回主子,方才婢子把脉发现虞小姐似乎不止是发热,还有些风疹。”

对女子来说,风疹便是天大的事,若是发痒挠破,怕是要留下疤痕了;重些的发热风寒,还会要人性命。

沈渊渟未语,只微微抿了一口茶,绷直的唇角没有丝毫变化。

琴音摸不准什么意思,只能继续道:

“许是虞小姐体质偏寒,闻不惯这白兰香。”

沈渊渟放下茶杯,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眼里却像是淬了冰,琴音怕得跪下来,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婢子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她跪在地上,语调里满是惊慌,就连额角也涌上了层虚汗。

“孤不喜欢多嘴的奴才。”

沈渊渟转动了下杯盏,声音里听不见半点情绪,却无端叫人觉得惶恐。

宫禁之内,最要紧的便是要管好嘴巴,若是胡乱说话,怕是不知那日便被拔了舌头。

铡刀在颈侧悬而不决,琴音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不敢再多言一句,只静静等着主子的处决。

“去找江海领罚,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话音落下,人已不见了。琴音虚脱一般卸力坐下,只觉得方才是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