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隋珠也难住了,她局促不安地对上少年凉凉的眼眸,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
她抛却了礼教规矩,仿佛孤注一掷般,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要不,你背我也行,这样不耽误时间……”
现在是她有求于人,隋珠要是还抓着那些个泥古不化的规矩,处处讲什么男女大防,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矫情了些。
“背你?”
寒霁就像个被启蒙的稚童,突然被人点醒,知道了除了粗暴的扛之外,还能有另外一种更好的法子。
女郎倒是很主动,踩着碎步转到他身后,扯着他的胳膊意图将他身子往下拉了拉。
被女郎那双细软白嫩的柔荑触着,寒霁竟觉着胳膊也软了,任由着女郎将他身子往下拉。
不多时,一阵香风袭来,背上多了一团云,还是一团又软又香的云。
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却让他有一种心上压了千斤巨石一般。
寒霁这辈子,杀过人,揍过人,甚至也救过人。
但背别人却是头一次,还是个女郎。
勾住女郎两条软绵绵的腿,寒霁将人驮起,还犹自颠了颠,引得背上的女郎惊呼出声。
最脆弱的脖颈被一双细白的手环住,寒霁心中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
想挣开,又不想挣开。
山林间的风在隋珠耳边呼啸而过,树影倒退,偶尔有失重感传来,使得隋珠紧紧抱着寒霁这根救命稻草。
这一次比上一回好多了,至少不会脑袋充血想吐。
实在害怕了,隋珠便忘了分寸,将脸紧贴在少年肩胛处,试图获得安全感。
但这便苦了寒霁。
隋珠虽绑了发,但手法不算利落,加上夜风吹拂,不少都散落下来,同少年那高高束起的发交缠,分不清谁是谁的。
寒霁常年习武,手腕处总是配着护腕,此刻勒在隋珠的腿弯处,时不时的会硌着她。
也许男子的身子都是硬邦邦的,隋珠颠簸在少年背上,一身绵软与他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但隋珠仍然感受到了满满的踏实与安全。
小水潭还是如那夜一般,在月色下平静流淌着,偶尔冲刷过青石,便会不一样的清脆声响。
这回没有被扔到地上,寒霁蹲下,将其轻放在了地上。
隋珠整理了一下被吹得款七八糟的发,将怀中衣裳放在水潭边,忐忑地朝着四周看了看,问了一句十分多余的话:“这里不会有人吧?”
毕竟是第一次在这种露天的环境里褪去衣衫,隋珠没什么安全感。
“有啊……”
又是那种恶作剧一般的笑,寒霁故意接了话。
“你怎么不早说,那我们再换一个地方!”
一听这话,隋珠紧张起来了,立即表示要离开。
谁知寒霁却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隋珠疑惑地看着他,眼神催促。
少年笑得恶劣,指了指隋珠,又指了指自己,波澜不惊道:“有你,还有我……”
隋珠险些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也知道了是对方故意吓她,忍不住由着自己的性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将女郎那佯装凶狠的模样收入眼底,寒霁不以为意,转身没入了附近的林子里。
隋珠很满意他的自知之明,见没了他身影后,脚步轻快地躲在一块青石后,将自己穿了好几日的衣衫褪去,白皙光裸的小腿浸没在还带着白日余温的潭水中……
密林中,寒霁立于树间,背对着潭水方向,阖上眸子,耐心等待着。
尽管看不见什么,但听力极佳的他很难忽略潭水中那些细碎又旖旎的声响。
是女郎撩起细流的声音,是水花汩汩拂过肌肤的声音,甚至还有女郎嬉戏弄水的轻笑声。
零落的夜风拂过林梢,夏夜的蝉鸣,还有远处那偶尔响起的野兽低吼,通通都掩盖不去那潭水中的泠泠淙淙……
寒霁第一次在脑海中勾出了一幅画面,一幅不能宣之于口的画面。
一刻钟早已过去,就在寒霁第七次往林下看的时候,着一身新裳的女郎拖着缓慢的步子渐渐走过来。
寒霁立即从树上跳了下来,忽然出现的大活人明显将隋珠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谁,便没了惊慌。
“我好了,咱们回去吧。”
沐浴一番后,隋珠心情大好,笑意也随之挂在面上,笑语盈盈。
寒霁看着眼前荷红叶绿的美丽女郎,不自觉轻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眼光还是可以的。
沐浴过后的女郎颜色明丽,玉雪清透,两颊略带着些粉,再配上身上的裙子,就好像是接天的莲叶与荷花中坠着的一颗又粉又白的珍珠,叫人一看便爱极了。
但彼时寒霁并不知自己这份情愫是什么,只觉自己心中雀跃,情绪高昂。
这一回没有让隋珠亲自过来指点,寒霁很识相地弯下了腰,静静等着那个明珠一样美好的女郎覆上来。
隋珠瞧他自觉的样子,眸子忽闪了几下,倒也没有扭捏,顺势便抱住了他的脖子爬了上去。
行在林子里,两人皆是无言,但隔着衣衫与皮肉之下,两颗心都在不自觉的狂跳着,与它们的主人所表现出来的模样背道而驰。
女郎沐浴过后青丝未干,顺着肩膀散落而下,随着动作的起伏偶尔拂过寒霁的侧脸,让他从身体到心都酥酥痒痒的。
他将近忍了一路。
相反,那女郎倒是很舒坦,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起初寒霁只是以为女郎家话少,然而,就在自己脖颈处传来一道温热的气流时,他微微偏头,隐约瞧见了女郎丰盈润泽的唇,像一颗樱桃,红红的,看起来很甜。
本想将人往上提提的想法也被打消了,寒霁只得尽力托着女郎的腿弯,一路僵硬地回了竹屋。
将人稳稳当当地置于床上时,寒霁才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发麻的筋骨,就想将竹门甩上,但回头瞧见了女郎恬静的睡颜,他手下动作一慢,变得轻盈了许多。
安静地上了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少年颀长的身子躺在上面,右手盖住自己的眼,试图将那一丝月色与浮躁遮掩下去……
……
隋珠这一夜睡得很好,可以说是一觉到天亮。
去小溪边洗漱时,她又看见寒霁在溪边收拾着鱼。
刮鳞、杀鱼、掏内脏……
他的手很好看,像是一双常年抚琴点茶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但这样好看的手染满了鱼身上的鲜血时,有一种矛盾感,血腥,但又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隋珠看不得鱼肚子里那些腌臜的东西,甫一看到那双手将那堆东西扯出来,便有些反胃,赶紧将头扭过去。
心里很抱歉,但隋珠确实不是个接地气的女郎。
不会下厨,也没见过宰杀牲畜,她做不到面不改色。
那股将吐不吐的一瞬正好被寒霁余光瞥见,忆起这个女郎皇室女的出身,他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看着少年手法熟练地将鱼串在树枝上,紧随其后的隋珠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鱼啊?”
寒霁正掏出火折子,听她问话,生火的动作慢了慢,道:“为何这么问?”
隋珠腼腆地笑了笑,看了一眼屋前那只装着鱼的大水缸道:“山里明明最不缺野味,但你还是日日吃这个,且还会时刻存蓄着,若是旁人,怕是几次下来也腻了,你却回回都吃得很香,所以我觉得你定然是很喜欢的。”
女郎音如其人,总是柔婉又温和,就算是气急败坏,也不见一丝尖利。
如今笑语晏晏,更是春风化雨,和煦如一轮暖阳,让寒霁听着也很是舒心。
他捕捉到了一丝别样的意味,没有急着回答问题,而是另起了话头道:“你也腻了吗?”
寒霁不知晓旁人怎么想的,他只知道自己不会,且始终如一。
但架不住旁人口味的变化,他也终于意识到了眼前女郎也是旁人,与他那单一的偏好不同。
隋珠没想到寒霁会反过来问她,踌躇了片刻,笑道:“并无,只是瞧你日日都烤,好奇多问一句罢了。”
其实隋珠还有话没说出来,她并不是腻了烤鱼,而是怕了这炙烤油腻的饭食。
隋珠本就不是偏爱荤腥那一挂,如今日日只能吃这些,偶尔也会觉得过了,甚至,她已经隐隐感受到嘴角要生出燎泡了。
应当是快要上火了。
若是放在矜贵人家,父母发现了子女这般,定然吩咐厨房好生养护,但隋珠不能比,以前不能,如今更是不能。
这种小事,忍一忍便过去了,说出来平添麻烦罢了。
若无其事地笑笑,仍旧是一副乖顺好说话的模样。
但就是这副摸样,却让寒霁皱了皱眉头。
“我记得那片林子里有一些果树,果子味道不错,前些日子我路过时已经红了一半,现在想必是全熟了……”
故意操着一口蛊惑人的语调,少年语气慢吞吞地,像是在钓着什么。
果然,不出他的意料,女郎眸子亮了起来,那里面的雀跃像是有形状,根本难以掩藏……
“但那里经常有狼出没……”
只一句话,像是一盆凉水兜头而下,将隋珠的热情浇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