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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白无故的,太子罚凌昭作甚?
何皎皎说奇也不奇,她眨眼间想明白前因后果。
多半他犯事撞太子手里了,今儿下午他不是要混出宫去?
凌昭是天下第一的惹祸精,三天两头就得捅回篓子。
至于小林子嘴里的什么抽了他十鞭子、调羽林卫过去看守。
何皎皎倒不太信。
小林子最得凌昭重用,保不齐被他派过来夸大其词、煽风点火。
好惹老祖宗心疼,去给他求情。
便是真得,那也算凌昭活该。
何皎皎在太后耳边轻声告状,“令仪今天下午见过十三殿下,他想出宫去西郊同人跑马来着。”
“老祖宗,您快去救救十三殿下吧!”
小林子一阵哭天抢地,却不说太子何故罚凌昭。
他伏拜下去,明显等着人问话,太后睨了睨,没理他。
阖宫只有太子能管着点儿凌昭,太子一向对自己胞弟严厉得很。
嫡亲的两兄弟,当兄长的乐意管教幼弟,太后其实不怎么掺和。
这和太子带凌昭南下的情况又有不同,故而太后跟何皎皎都神色如常,不见半点急色。
习惯了。
太后牵着何皎皎略过小林子往偏殿暖阁里头走,缓声道:“令仪,咱先不腾地方,老祖宗和你说会儿话。”
何皎皎扶太后上炕落座,递了个大迎枕妥帖垫她腰后。
她方搬了个小凳子在太后身边坐下,替她锤起腿来。
太后翻看过一些她写好的礼单,指出几处不妥,笑眯眯地,“往年皇后遣人领着你做这些时,开小差去了吧?”
何皎皎对上太后好笑打量她的视线,到底不好意思了,“这阵子诸事儿都堆在一处,令仪的确忙不过来嘛。”
她羞起来,干脆直往太后怀里钻,搂着她撒娇耍痴,“老祖宗,您不许笑话我。”
太后本来假装要把她往外推,结果没舍得,拢住她的肩膀轻拍两下:“哎……我的娇娇啊。”
“寿光回来后,哀家让皇后从她宫里再指两个管事过来,今年你可得好好跟着学了。”
老人家说着叹了声:“老祖宗还能替你们操几年心。”
何皎皎赖在她怀里,不接话也不想起来,太后身上在佛堂沾了许多檀香,让她心绪宁静。
一盏茶的时间后,太后扶正何皎皎坐好,她握着她的手,才望向外厅刻意晾了许久的小林子,“小林子,你也说说看……”
太后脸上笑意收敛,声音淡淡:“小混球又闯哪门子祸了?”
凌昭不守规矩,小林子平常跟着他也浑,可他哪敢在太后跟前造次,寒冬腊月跪出一身冷汗。
他支支吾吾半晌,才把话捋顺了,“十三殿下跟燕世子今儿在演武场打了一架……赶巧让太子爷撞见了。”
他还是要给自己主子找场子:“太子爷不由分说打了殿下十鞭子,还要关殿下一个月的禁闭,调羽林卫去守了承乾宫!”
“好了!”
太后揉了揉额角,她宠坏的幺孙,她还能不了解性子?
齐周和北梁曾有世仇,燕东篱是北梁皇子,身份特殊,他从进齐周皇宫后便一直谨小慎微,不招惹丁点儿是非。
说难听点儿,说他一直在齐周皇宫里夹着尾巴做人也不为过。
燕东篱能跟凌昭打起来?
怕不是凌昭揍了他一顿。
——也不是头回了。
太后当下额角突突直跳,厉声问道:“他把燕世子打成什么样儿了?”
这不算小事,燕东篱身体不济,要在齐周有个三长两短,到底要给北梁一个交代,一说不好,两国怕又要兵戎相见。
更何况,齐周同样有个皇子在北梁,还不晓得过得什么日子。
何皎皎垂首静坐,原是置身事外等太后问完话,此刻抬眼探向外厅,心悬了悬。
她想到燕世子一直病殃殃的,凌昭仇视他得很,手上没个轻重,燕世子挨得了他几下?
“这…”
小林子埋下脑袋,吞吞吐吐,“奴才不是太医,奴才不清楚。”
“放肆!”
太后气急,拍得炕上案几一颤,“那你来慈宁宫做什么?想搬谁给他当救兵啊?”
“鞭子也抽了,人也关了,混账东西觉得他老祖宗能飞檐走壁把他救出来是吧?”
“他老祖宗没这个本事!”
看太后一脸铁青,何皎皎站起来替她抚背顺气,忙柔声劝她:“老祖宗,你别急,别气着自个儿了。”
她给小林子使了眼色,呵斥道:“没眼儿力见儿的蠢物,胆敢在慈宁宫冲撞起老祖宗来了?”
“还跪在那儿干什么,自己下去领板子吧。”
小林子见状不对,飞快磕下两个响头请罪,退出去一溜烟儿跑了。
何皎皎回过头来继续哄太后,“老祖宗,咱不理他。”
“过两天咱们去寿光玩,看他被太子哥哥关着去不成,到时候保不准急成什么样儿。”
太后勉强顺过来气儿,“对,咱不理他,不让人省心的玩意儿,才回来几天又闯祸?”
话虽这般说,太后依然招手唤来两位得力的管事,让她们分别去东宫和承乾宫问清楚。
接着让人下去开了库房,挑了年份不长不短的补品药材,并一些活血化瘀的伤药,领着个老太医去了燕东篱住处探望。
慈宁宫摆晚膳时,两位嬷嬷先后回来。
老太医跪在前厅,刚跟太后回禀完燕东篱的伤势。
他说燕世子身子一向单薄,行经滞脉,今日呕了口淤血出来,反倒气息通畅,旁的并无大碍。
他话是说,燕东篱受了凌昭一记窝心脚,让他踢得吐了血。
何皎皎听得直想皱眉,硬生生忍住了。
太后下午发了通火儿,晚上无心用膳,她端着碗劝老人家多少得用点儿吃食,不好表露别的心思。
去承乾宫的取竹姑姑先回来。
她一无所获,摇头道:“承乾宫都给羽林卫围了,说监国严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承乾宫。”
对太子的称呼是监国,事情似乎比想象中要严重。
去东宫的弄婵姑姑进殿时,同样神情严肃。
当着何皎皎的面,她简略说了下经过:“今儿演武场的课,十三殿下本就去迟了,太子爷临时兴起考教,比十三殿下都要早半个时辰到。”
“十三殿下到后,被太子爷训斥了几句,本来也无事。”
她越说越含糊其辞:“后来不知怎地起了口角之争,十三殿下就当着太子爷的面,踹了燕世子一脚。”
谁和谁起口角之争?
凌昭和太子起口角之争,他打燕世子干嘛?
何皎皎越听越听糊涂,见弄蝉姑姑近了太后跟前,俯身与太后耳语片刻。
太后的眉头直锁成了川字,脸上皱纹都在昏黄灯火下现出阴影。
弄蝉姑姑直起身道:“太子爷递了话儿,让您老人家放宽心,十三殿下没少半根头发。”
“只是他这回,怎么也要挫一挫十三殿下这性子,说什么都要关足他一个月。”
何皎皎清楚了,有些话不是她该听的。
她当下不再好奇,问也不问,待两位姑姑退下后,她只寻些旁的趣事儿来逗太后开心。
太后心不在焉,没再出个笑模样。
直至晚膳后,何皎皎服侍太后歇息,太后换了寝衣坐上榻,方闻得她一声长叹,说得却是:“禁足便禁足,太子调那么多兵去守着干嘛,知道的是他亲弟弟,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儿来的朝廷重犯。”
“再说了,燕世子不是没事儿,禁足一个月是不是太久了?”
老人家气消了,显然更心疼小孙子。
何皎皎故意板起脸:“老祖宗,你这样可不成,咱说好了不理他的。”
“好,不理他,哀家有令仪陪着,懒得理他。”
太后来拉何皎皎的手,笑容显得疲倦。
翌日,十一月初七,不见天光。
后天便要启程去寿光了,何皎皎一早起来,同管事们最后清点了一遍行装。
望着天穹昏昏,她略显忧虑,“怎么瞧着要下大雪的模样?”
那山里边的寿光猎场,得多冷啊?
雪蕊知道自家郡主最受不得冻,宽慰她道:“许只是阴几日。”
到傍晚,细小黑影于夜中纷飞,举灯一探,竟真下起细细密密的雪来。
太后怕雪下大起来冻得路滑,早早撵了何皎皎回去。
回到玉琼殿,雪蕊领人去备她洗漱之物,何皎皎自个儿带着几个小宫女往寝殿走,未下游廊,她瞧见寝殿内昏昏暗暗,一点光也未亮。
何皎皎待下人宽厚,只疑惑了一句:“兰茹跟寒蕊呢,怎么没人掌灯?”
几个宫女相互望了望,纷纷摇头,其中年纪最大的月枝道:“郡主,奴婢先过去瞧瞧吧?”
她提着灯笼加快脚步,越过众人去,边高声喊守值的宫婢名字,“兰茹姐姐,寒蕊姐姐,你们哪儿躲懒去了,怎地连灯也不掌?”
灯笼照亮脚下一射之地,众人见月枝裙摆翩然踏过厅门,再一拐过墙,那灯笼晕黄的光一坠,竟蓦地熄了去。
而那门后,竟是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郡、郡主?”
留在何皎皎身边的宫女脸色登时煞白,拉住何皎皎停下,全都护到她身前。
寒风呜呜似哭似泣,她们手中灯笼光芒淡淡,四周绿植照出暗影,张牙舞爪。
何皎皎喊,“月枝?”
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