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云自梦中惊醒,她似乎做了一个不怎么美妙的梦,以至于出了不少汗,醒来后身上粘乎乎的。
她皱了皱眉,施了一个去尘诀——这类低等术法她还是会的,不得不说修真界就这点方便,要干什么施一个诀就好了,省了不少时间。
不过沈舒云还是很少使用术法的,因为省下时间是为了生存,慢慢悠悠才是生活,而她恰好是个闲人。
一身清爽连带她的情绪也爽快不少。
就在沈舒云换好衣裳时,窗外传来数声尖叫,叫声凄厉,几乎可以穿透云霄,又在升至最高处后戛然而止,仿佛被扼住了喉咙,掐断生息。
沈舒云心下一沉,她推开房门,院落里各色道袍的修士穿梭着,无一例外的脸上写满了焦灼的神色,然而最吸引她的还不是这个,是犹如印象派大师笔下瑰丽奇幻的天空。
暗红色的天空上云海聚集,像波澜壮阔的大海翻涌着巨浪,其间点缀着纯黑的色彩,晦暗的色泽模糊了天与地的相接处,压抑沉闷,死亡的不详触动看到这幅画的每个人的神经,如同置身于阴诡地狱。
不远处升起缕缕如炊烟般的长烟直通苍穹,红色的淡淡长烟被卷入云海里,厚重得几乎要压下来的云海间偶有雷光闪过,连她这样轻轻一瞥都能觉察到里面蕴含了可怖的气息,似乎足以毁天灭地。
有人在用这一城百姓的性命进行血祭!
这个认知让沈舒云心一凉,仿佛混沌成一团浆糊的大脑豁然开朗,抽丝剥茧得出了真相,不敢触碰的真相。
像是恶劣的捕手嚣张狂妄的态度,激起猎物无助的绝望,介乐城成了孕育怨煞之气的温床。血祭通常为歪门邪道的魔修所用,是他们迅速提升修为的捷径,又或者是撬动某个传承秘境的开门斧。
江别寒凭窗而望,冷冷的目光划过天幕,语气中意趣渐浓,“做的不错。”
“能为您效力是我等无上的荣幸。”一个身量矮小,浑身用一块破布包着,只露出老树般纹理的手的魔族闻言喜不自禁,连忙跪下道。
“但此次是梵烈擅自行动。”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声音平淡地随意说道,“他的小动作太多了,心思也多。”
跪在地上的魔族抖了抖,估摸不准他的意思,“大人……梵烈他……现下魔族还未稳,留着他还有些用……”
“东陵仙府一开,属下定会拦住他,梵烈他进不了东陵仙府。”
“不,让他进来。”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梼杌猛地抬头,张了张嘴巴,又快速低下头去。
“一个分身而已。”江别寒缓缓道,“不听话的狗总要给点教训。”
分身死了对本体不吝于神魂震荡,轻则神魂受损,修为止步,重则身死魂灭,魄散魂飞。
梼杌压下心底的恐惧,他越来越觉得大人的身影和千年前那位生杀予夺的魔神吻合了,“那请让属下同您一道入仙府。”
一种隐秘的喜悦渐渐激起,他眼前仿佛浮现了初始魔族盛极时的模样。
“你留下来,仙府的事不用插手。”江别寒至始至终都没看梼杌,这些魔族脑子里想的东西他知道。
千百年来的渴求浓烈又癫狂。
像是阴沉雨天里无孔不入的湿气,无趣烦躁。
江别寒意兴索然,目之所及提不起他一点兴趣,就在这时一个绰约风姿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视线,似乎世界就此被分割,了无意趣的画卷变得鲜活多彩。
是她。
她微微蹙眉,脸上布满了焦灼的神色,正紧张兮兮地张望四周,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发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一颤一颤的,好像就要掉下来。
江别寒看着晃悠的流苏,目光不自觉的追随着,心里升起一种隐秘的欢愉,唇角也随着勾起。
“你下去吧。”
梼杌发觉大人的情绪有了些许变化,惊奇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冷不丁响起的一句话却断了他的思考。
于是他恭敬地弯腰,退到阴影里,在融入阴影前余光却瞥见了一个妙龄少女。
这是……还不等他想起什么,游弋的阴影便散离了。
“师妹在找我吗?”江别寒眼眸里闪着光,嘴角上扬,语气里带了点笑意。
不合时宜的软弱,她有着不可推脱亦欣然接受的责任感。
觉得应该对自己这个伤员,即使有些强出头的师兄负责,所以聚精会神地寻找他,牵挂他。
魏子平斩断扑倒面前的妖兽的身躯,分为两截的妖兽掉到地上,像温泉般滚滚流出的血,引得其余妖兽红了眼,他们争抢着分食同伴的尸体,前赴后继地扑上来,即使地上堆满了同类的尸体也不知退却。
这种简单粗暴的车轮战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却很有效,魏子平一众的灵力渐渐被消耗,受伤的修士也越来越多。
他体内的灵气周转一滞,一只妖兽猛然扑上来,魏子平咬牙劈开妖兽,一道污血飞溅到眼里,眼帘骤然蒙上了一层红纱,他忍住下意识眨眼的动作,奋力睁开眼,视线却扫到一个被妖兽逼到角落里切切发抖的孩子。
不好!
眼看妖兽尖利的口器就要扎入女孩瘦弱的身躯,魏子平顾不上周围飞扑上来的妖兽,运气提力,挥动疲惫不堪的手挽了个剑花,不太光亮的剑光在最后一秒堪堪斩入妖兽腹部,女孩救下了,魏子平却脱力地踉跄了一下,摇摇晃晃的根本无力避开向自己攻来的妖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如黑夜中的闪电般劈开黑暗,半空中的妖兽一顿,然后不可抗拒地朝外摔去,紧接着地面一震,激起地上的尘埃。
熟悉的招式。
剑光蕴了不可抵挡之势,似乎在那一霎窥见了巍峨高山,不绝江水。
难道……魏子平心里跳出一个名字,他霍地抬头,视线触及了一个人后,心又平静下来。
江别寒手执长剑,衣摆飘摇,无风自动的衣裳昭示着他刚刚施展了灵力,那道剑光的威力非同小可,说是气吞山河都不为过。
江师弟……难道他的修为恢复了?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就又多了一个战斗力,一个不可小嘘的战斗力。
魏子平欣喜的目光投注向江别寒,看到他的脸时却陡然一僵——
江别寒脸色苍白,呼吸间起伏极大,像是调动全身奋力一击后的状态,双手无力地下垂,虚带着剑柄,似乎连站也站不稳了。
眼神不可避免地有些惋惜,以江师弟的天赋取得硕果也是指日可待,现在却连挥出一道剑气也十分勉强。
魏子平叹了口气,道:“师弟,你们来了。”
沈舒云把小女孩带离战场,确定安全的藏好后才返回。
叶琅叶琮这对两看相厌的兄弟匆匆赶到,身后还跟了一群修士。
人都到齐了。
妖兽似乎有所预谋地将他们赶到一起,虎视眈眈地围成一个圈,重重地呼气。
魏子平的目光扫过众人,被一个东西吸引力注意力,那是江别寒剑柄上一条剑穗。
平平无奇,甚至歪七扭八有点丑的剑穗。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脑海中灵光一闪,再看向剑穗时带了点不可思议的哑然。
鸿宇仙尊的剑上也挂了这种剑穗,那段时间仙尊时常带着晃悠,许是剑穗与众不同的模样和仙尊有些幼稚的炫耀,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看到江别寒手上的剑穗时瞬间联想到了师妹给鸿宇仙尊编的那条。
这如出一辙的模样……
魏子平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江别寒对上他的目光粲然一笑,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突然他想起了某个夜晚师妹和叶琮在门前依依惜别的模样,现下师妹又赠了江师弟剑穗,该不会……
师妹她……不,她只是年少,心性不坚,容易被繁花乱了眼。
从小疼爱到大的师妹舍不得责怪,魏子平看向江别寒的目光带了点同情。
江别寒当然知道魏子平在想什么,他看到剑穗时的诧异可是被自己看得一清二楚,他得出了何种结论也在意料之中,甚至他乐得证实魏子平的猜想。
沈舒云若有所感地抖了抖,来不及多想,周遭的妖兽突然退了几步,一个粗狂沙哑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几个乳臭未干的小鬼,羯魔那个废物还真是没用!”
半空中突然出现几个身披黑袍的身影,周身缭绕着一股邪恶至极的黑气,为首的那个身上的黑气极重,浓重得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
梵烈居高临下俯视下面的修士,视线带过某个身影时,眼里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幽光,这种视角让他生出一种暗地里的窃喜,仿若高高在上,立于顶峰的快感。
“魔族和人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现在是要向正道宣战吗?”魏子平提高音量,即使处于劣势也依旧不卑不亢道。
几个魔族不屑地嗤笑,梵烈更是连连冷笑,“哈哈,乌合之众本尊从来不放在眼里,本尊今日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我族即将重返修真界,你们就是第一块脚踏石。”
“这是无上的荣耀!”
他说着大手一挥,天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翻滚涌动,似乎要把一切都吸进去。
江别寒冷冷看着状若癫狂、不可一世的梵烈,几不可闻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舒云:这可是天大的误会啊!
江别寒:让我来坐实一些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