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香云在古朴雅致的房间内缭绕,空气中浓稠的药材,沈舒云趴在床边,怔怔地看着床上肤色苍白,毫无血色的人。
江别寒沉静安宁地睡着,他的呼吸绵长,渐渐地不再气若游丝,可仍没有醒来,那双盛了星河浮光的眼眸依旧紧闭着,不肯让世人得见风华盛景般吝啬了。
沈舒云目光里带了点茫然,她垂下的眼睑、平平的嘴角无一不昭示着她低落到谷底的心情,似乎浑身浸泡在无边无际的孤寂里。
魏子平见状不忍道:“师妹,你先去休息吧。”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平淡地摇了摇头。
沈舒云瞥见江别寒干涸苍白的如同生出裂纹的冰层的嘴唇,倒了杯水喂给他,她喂得很慢,可还是有些许水顺着唇边没入了鸦黑的墨发里。
“不用了,大师兄。”她放下杯子,“我想亲眼守着师兄醒来。”
魏子平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知道修真界的残酷和亲身体会是完全不同的,江别寒躺在她怀里奄奄一息时,有一个人会因她而死的那种背负上一条鲜活的生命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
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修真界待久了,一个生命的重量似乎不值一提。但她显然没有那种看淡生死的超然洒脱,背负上一条无辜的性命于她而言是午夜梦回时骤然惊醒的噩梦。
所以她想亲眼看着他脱离危险,安然无恙地醒来。
这些天沈舒云一直照顾着江别寒,亲眼见到这具沉疴累累的身躯如同未着色的美人图点上绛红的色泽般鲜活灵动起来,呼吸吞吐间流露出惊心摄魄般的魅惑。
沈舒云趴在床榻上,乌发堆云砌雪般枕在江别寒的胳膊上,她呼吸平缓,似乎是坠入了一个令人十分不安的梦境,眉间微蹙。
江别寒悠然转醒,他睁开一片清明冷凝的眼眸,不带半点温度的视线一一扫过屋内的摆设,继而停滞在床榻边的少女身上。
他直起半个身子,像是绸缎般的丝滑柔顺的拂过他的手,江别寒顺势抓住了一丝就要从手心溜走的青丝,捻在指尖,清凉丝滑的触感通过指尖传递到身体里。
带了点好闻舒神的香气飘进鼻尖。
江别寒胸前的那处贯穿的伤口因他的起身动作,迸出洇湿纱布的鲜血,像是雪中怒放的绛梅。
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满不在乎地俯身,端详少女安睡的面容,目光一寸寸地移动,移至她蹙起的眉峰时,目光晃了晃。
师妹呀,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有着不同于旁人的软弱。
而这点软弱让她欠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
他的目光带了点心满意足的意味,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于是,他往前探了探,伸出略微瘦削骨节分明的手,如上好的白玉细雕慢琢而成的指尖抚平那点山峦峰聚。
微微蹙起的眉间渐渐舒展,如同缠绕杂交的柳枝被极有耐心地理顺,如春风里轻拂人面般惬意。
江别寒的笑里含了畅然,看着沈舒云眉头展开,他的手挠了挠她的下巴,好像瘦了一点。
沈舒云如小扇般的睫羽颤了颤,几乎微不可察,像是雪夜里从枝头飘落的轻雪。
快要醒了啊。
江别寒有些遗憾地放开手,往后稍稍靠了点,等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沈舒云也缓缓醒来。
沈舒云半梦半醒间觉得似乎有人看着她,她睁开惺忪的眼睛,一张好看到足以失神,造成视觉冲击的脸放大在她面前。
她一愣,迷茫的视线对上他的目光,旋即反应过来,“师……师兄?”
江别寒见她懵懂的样子不由笑着点了点头,“是我,师妹。”
语气里带了点亲呢的笑声。
沈舒云回过神,很快便找了回来状态,“师兄,你有哪里不舒服吗?你想吃东西吗?你的伤口还疼吗?”
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言语里的激动都能溢出来了,她说着边往乾坤袋里翻找,各色装了极品丹药的瓶子摆在他面前,放了可遇不可求的药材的玉匣垒得有一臂之高。
目光不着痕迹地划过她布满喜悦的脸。
江别寒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师妹,谢谢你这些日子里的照顾。”
沈舒云听着有些低落地低下了头,“师兄不用和我客气,如果不是为了帮我挡住那只画妖的攻击,你不会受伤的。”
她倏然抬起来头,问出了一个困扰她多时的疑惑,“师兄为何要救我?”
沈舒云没提即使画妖攻击她,她也有应对之策的事情。用身家性命救下的人,结果却被对方告知“不用你救,我自己能行”,不但剥夺了他救下人之后的欣慰,更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这就是当了一个妥妥的大冤种。
江别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回问道:“那么初次相遇那一次,师妹为何要向我伸出手呢?”
这不一样,举手之劳和豁出性命是不一样的。
沈舒云怔怔地看着他,江别寒坦然一笑,将放在杆秤上无疑会滑向后者的不对等的差异并未放入心里,他倚靠在床榻上,眉眼间皆是豁达疏朗,襟怀明畅,风姿特秀,如浊世里翩翩君子,令人遐思纷飞,忆起那句颂咏芝兰玉树、临风少年的话:“郎艳独绝,世无其二。”①
江别寒见她恍惚的神情,嘴角的弧度也越扩越大,他张了张嘴——
“咚咚咚。”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师妹,江师兄醒了吗?我带了点伤药,来看看他。”
沈舒云飘忽的神思被拽了回来,她打了一个机灵,赶忙去开门。
江别寒嘴角的笑蓦地一僵,陡然间如一滴烈日下被晒干的水珠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琮手里大包小包地拎了不少东西,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都不用招呼。
自来熟得很。
“江师兄,我带了点补品,你伤了内脏可得好好补补。”叶琮像是前世经常去医院看望病人一样,那一整套模式流程十分熟练,走得极为顺畅。
沈舒云不由沉思,叶琮上一世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喝了口茶,缓了缓刚刚介绍补品来历用途,说了一段话快要冒烟的嗓子。
战术性的喝水后,立马接上下一个流程,体贴病人住院期间低落消沉的心理,“江师兄,你放宽心,这段时间里好好疗伤,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帮你照看。”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以示自己十分可靠。
江别寒手指微微动了动,克制着想要捏死叶琮的冲动,他面上微微一笑,“就不劳烦叶兄了。”
他说着轻咳了声,脸色有些疲倦,仍旧苍白的肤色配上倦怠的神色,显得异常脆弱。
叶琮意识到自己该告退了,于是利落地起身,毫不磨叽地向江别寒告辞。
沈舒云像是在逃避似的,送叶琮出门。
她的背影里透露出一种落荒而逃的意思,江别寒眼里散了笑意,阴郁的情绪一扫而空,嘴角噙着一个饶有意趣的笑。
想了想刚才师妹的表情,要是再多一些,再深一点就更好了,为他神魂颠倒、心旌摇曳。
他懒散地靠在床上,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俊美得有些妖异的脸上,眼波流转间勾人摄魄,好似幽潭般勾引人前来戏水,然后一个不小心就会坠入其间,无力挣扎。
叶琮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朝沈舒云挤眉弄眼,“诶,你跟着我干嘛?怎么不回去照顾叶兄?”
沈舒云本就有点乱,被他这么一提,横眉一笑,“叶师兄,你是如何识破那只画妖的身份的?”
和沈舒云的半蒙半猜不同,叶琮是一早就确定了“苏荷”不是人的。
她记得那只画妖问他为何识破自己的伪装时,叶琮的脸色格外臭,臭到她十分好奇叶琮脸臭的原因。
沈舒云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叶琮脸上闪过纠结、苦恨交织的神色,一边在心里暗叹自己转移话题的本事。
叶琮像是调色板一样不停变换的表情停了下来,他运用自己不常转动,有些跳脱的脑袋组织话语,“你应该看过穿越小说吧。”
“穿越到异世界的主角一开始是最低级的菜鸡,谁都能欺凌他,后来他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和超出常人的气运,最终成了小说里的NO.1,疯狂打脸输出那些欺辱过他的人。”
沈舒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传说中的‘天凉王破’?”
叶琮清了清嗓子,“差不多吧。”
“这和你识破“苏荷”的身份有关系?”沈舒云一脸狐疑地看着叶琮。
叶琮朝她瞪了眼,“那些小说里,主角是不是一路上都有美女投怀送抱?大把的红颜知己,桃花运极旺。”
沈舒云点点头,语气悠扬,“啊对。”
叶琮脸皮一阵抽搐,他克制乱飞的表情,“我一开始也是这样的,在哪都有女生热情得不行,还以为自己两辈子终于能解决单身这个人生大事了,结果——”
“无一例外,全是妖魔鬼怪,这是什么致命烂桃花!”
“艹,它们都是馋我身子!”
嗯,物理意义上的馋。
沈舒云报以同情的目光,但很快抓住了华点,她挑了挑眉,“你这是想开后宫啊。”
叶琮冷笑一声,以谴责的目光看着沈舒云,“我这种接受社会主义思想教育的有志青年,怎么可能被腐朽落后的思想文化荼毒。”
义正言辞,饱含深意。
被腐朽落后思想文化荼毒的沈舒云:“……”
他不就是想看看桃花运能不能找个两情相悦的女生吗?
咋就这么难呢,呜呜,他都做好了守身如玉,坚守男德的准备了,咋就自己人嫌狗憎,咋碰到的还全是这种烂桃花!
叶·烂桃花·龙傲天·琮仰天长叹。
作者有话要说:①:宋朝《白石郎曲》郭茂倩
今天正要勾引舒云的江别寒被打断,江别寒:手痒了
叶琮:如果我是龙傲天,世界上就没有比我更惨的龙傲天。淦!这破龙傲天爱谁当谁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