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云穿梭在哀嚎哭叫的伤员间,疗伤的丹药化了水给他们灌下,红润的色泽不一会儿就会爬上面颊,疗愈修士受伤的丹药被稀释过后用在凡人身上也见效极快。
安置房里的伤员越来越少,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这就像趋于平静的水面下实则暗流涌动,愁云并未消散。
介乐城中藏匿起的邪魔屡屡作乱,魏子平他们已经带领各派弟子轮流值班,往日里夜不闭户的民居如今家家门户紧闭,唯恐惹上祸事。先是守夜的弟子遇袭,再是轮值的弟子血溅高墙,步步紧逼,像是逗弄猎物的猫,乐于观赏猎物苟延残喘活下去的恐惧。
魏子平用剑鞘挑开白布,一具血已流尽的的尸体就映入众人眼帘,尸体已经呈现出灰白色,四肢僵直,口歪眼斜,尤其是那瞪得似乎快要跳出眼眶的眼珠给人一种随时就会转过来盯住自己的错觉。
沈舒云蹙眉,眼前景象的太过诡异了,好像下一秒就会和你对视。
魏子平打量片刻,最后看了眼颇有疑点的眼珠,“他似乎十分惊讶杀死自己的人,所以死前仍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不错,而且出手极快。”叶琅换了一只手握剑,指了指尸体脸上的表情,“来不及变换脸上的表情就已经死了。”
在旁从听的叶琮发出比老鼠还要小的声音,“还要你说,这不是废话。”
可惜在场的都是修士,耳聪目明的,哪个听不见他小声叨叨。
叶琅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反而更是和颜悦色地面对叶琮:“琮弟若是对我有意见,现下也该放下成见了。”他话语微顿,稍稍提高了音量,“大家皆应摒弃前嫌,共御外敌才是,否则我们内部先乱了,岂不是给了魔族可趁之机?”
“没错!就应该像叶道友说的,我们大家齐心协力,粉碎魔族的阴谋。”人群之中豪爽的修士最先赞誉。
然后就像若米诺骨牌一样,一个传染一个,高声大呼:“叶道友所言确实如此,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真是狠赚了一波声望值。
叶琅只看了叶琮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转而换上了一副谦逊有礼的面孔推拒对自己的盛誉。
好一只变色龙!
叶琮的眼皮抽了抽,他就知道叶琅这个不是人的东西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会想方设法摄取对自己而言最大的利益。
江别寒瞟了眼人群之中的叶琅,目光在叶琅和叶琮之间流转,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如星子般亮了亮。
他微冷的眼眸如同太微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森寒刺骨。
江别寒转过头去,目光停滞了一瞬,阳光洒在明眸善睐的少女身上,她半眯着眼睛同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玩乐,看上去颇得孩子的喜欢,几个孩子围在她身边,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沈舒云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就打发他们自己去玩了。
少女安逸地坐在槐树下的秋千上,自枝叶间漏下的阳光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眉间带了点浅笑,米色的槐花飘落在她顺滑的青丝上也没能发现,像是纯真无瑕初入尘世的花妖。
让人忍不住想要往这张白纸上添色,看看她别的样子。
“师妹。”江别寒轻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沈舒云正安慰一个摔倒了的小女孩,她从袖子里变戏法般掏出一颗糖递到女孩面前,用手轻轻拭去眼泪,俯身在女孩耳边说了些什么,女孩听了她的话重重地点头,吸了吸鼻子,很快止住了哭声。
“师兄?”沈舒云站起身,示意小女孩去和朋友玩。
“他们都很喜欢你。”江别寒朝几个探头探脑的孩子笑了笑,结果收效甚微。
他也没有半点气馁,语气里甚至带了一点调笑的意味,“看来我没有师妹受欢迎了。”
沈舒云有些不好意思,“小孩嘛,很好哄的,师兄只要耐心点,拿块糖出来,小孩就会很开心的,他们很好满足。”
“看来师妹很会哄人了。”江别寒伸出手,摸到沈舒云的头发,“别动,该乱了。”
沈舒云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反应被阻拦,呆呆地任江别寒在头发上动作。
江别寒动作轻巧地取下米粒大小的槐花,柔顺软绵的青丝在他手心划过,带来微末的痒意。
藏在青丝里的槐花被他一个一个取出来,就像极有耐心地发掘埋藏起来的珍宝。
沈舒云微扬着头,可以清楚地看到江别寒垂下的眼睑如蝶翼般轻颤,他似乎极为专注,神情染上一点认真地色彩,脸颊着上了柔和的光晕,恍惚间以为是在修习什么玄奥的术法。
甚至能闻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清茶气息。
“喏。”江别寒摊开手心,米粒大小的槐花躺在他修长带有薄茧的手上,语气里是淡淡的笑意,“落了一头的槐花雨。”
沈舒云摸了摸自己梳得平平整整的头发,没有乱半点,服帖得很,藏在头发里的小槐花不好找,她刚要说“谢谢”就被堵了回来。
“谢就不必了。”江别寒摇摇头,手心的触感还残存着,他捻了捻手,面上一派如沐春风,“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
长风带过槐花,朵朵飘落在地上,从远处看像是铺了细碎的流沙。
沈舒云愣愣地点头,脑子飞快地转动,“不如我给师兄一个剑穗吧?”
话音刚落沈舒云就后悔了,说什么不好非得说剑穗,那剑穗是鸿宇仙尊看别人都有自己也想要时哄着沈舒云编的,鸿宇仙尊得了剑穗的那段时间,逢人就拿出本命剑,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晃悠,十分嘚瑟地炫耀“这是我闺女编的,怎么样你们没有吧~”恨不能人人传阅欣赏自己闺女的大作。
其他人:倒也不必,你是不是没见过好的!
当然明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背地里是咬手帕羡慕嫉妒恨了。毕竟像鸿宇仙尊这种事业家庭双丰收的人生赢家全修真界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
沈舒云至今想起来都能尬得抠起脚趾。她记得自己当时编了三个,一个给了老爹,一个给了哥哥,由于美人娘亲不用常用剑,因而还剩下一个。
“要不……要不……我还是——”沈舒云期期艾艾地开口就被打断了话头。
“好啊。”江别寒眉眼藏了极浅的笑意,有那么点逗弄的意味,“正好我缺个剑穗。”
沈舒云眼神里有点哀怨,可对上江别寒无害的目光,最终还是把流转于唇齿之间,想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说出去的话是拉不回来的马。
沈舒云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爽快地拿出乾坤袋开始翻找起来,等找到剑穗的时候又犹豫起来。
她握着剑穗,开始怂了,“师兄……”
江别寒挑了挑眉,“师妹找到了?”话音一顿,语气里带了一点忧郁落寞的味道,“师妹不会食言而肥吧。”
“不会。”沈舒云见他有些感伤的模样连忙说道,心一横干脆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行动间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悲凉。
江别寒接过剑穗,细细看着,眉眼间带了淡淡的笑,如向清湖里掷了块石子,荡开层层涟漪,湖心的莲花也微微颤动花蕊。
沈舒云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发誓自己没有看错,江别寒眼里分明闪过了一丝好笑的情绪。
她就说江别寒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出她的难处,分明是刻意为难她!
这人怎么这么坏!简直是一肚子坏水!
沈舒云瞪圆了眼睛,眼里因气愤闪烁着鲜活生气的光亮,江别寒垂下眼眸,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这双眼睛太澄澈了,一眼就能望尽。
他取出剑,将剑穗别在剑柄上,通体漆黑的剑挂上青白的剑穗仿佛多了丝生息,不再冷冰冰的。
沈舒云看了眼自己编的歪七扭八的剑穗,只想捂脸像个鸵鸟一样逃避,当自己不存在。
江别寒拂了拂剑穗上有些凌乱的流苏,温声道:“多谢师妹的剑穗了。”
“师兄多礼了。”沈舒云不甘示弱地抢词,“师兄刚才还说,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
她着重强调了后面一句,扬了扬下巴。
少女格外鲜活的生息直直映入眼瞳里,能难不去想占有。
江别寒轻轻叹了声,似乎格外好商量,“师妹想要怎么样?都听你的,好不好?”
沈舒云转溜着圆圆的杏眼,“师兄以后能尽量少用剑吗?”
怎么搞得她像是无理取闹一样。
她有点泄气了,“要不还是算了。”
江别寒状似无奈地抱歉,“恐怕不行了,我答应师妹非到必要时刻不用剑好不好?”
“万一有人问起,我就说这剑穗是我自己编的。”他指尖摆弄着流苏,同沈舒云笑了笑。
沈舒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严肃且认真,想了想话里似乎没有什么陷阱,才点点头。
江别寒看她谨慎得眼珠子圆溜溜的样子,愉悦地笑出了声,音自肺腑而发,流于唇畔之间。他今日好像笑得格外频繁。
你还笑!沈舒云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怒目直视。
虽然没人知道是自己编的,但还是好气哦。
叶琮从院子外走进来看见这幅场景呆了呆,他想了想和沈舒云相认的那个夜晚,某个人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预备当小白脸的自己,再定睛一看槐花树下你侬我侬的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严苛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江别寒。
行,他承认,比他是有那么几分姿色。
但咱们做人能不能不要那么庸俗,先看看内在,重视一下涵养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沈舒云:江别寒太坏了,就是个狐狸,好会骗人!
江别寒:把玩剑穗,我想舒云误会我了【一脸无辜】
叶琮:日!吃了超标的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