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姑娘!可有事!”不远不近站着的护卫一听到这声音立马急急问道。

直到宁徽说了句无妨,那名护卫才退下。

姜月起得有点猛,脑袋更是撞得冒了金星,等听到宁徽说话后,她才团起了发抖的手。

“你以何凭证,我又如何信你!”姜月的声音微微颤抖,涌出希望的眼睛瞬间又被狠厉替代。

她怕得到的是欺骗的结果。

姜月的质问反倒让宁徽沉默了,她细想之下,竟发现自己拿不出任何的凭证,当初宋行青敢信她,无非是因为“陆洲宁氏”对他大有作用,就算她不是真的“陆洲宁氏后人”,宋行青也能让她变成真的。

“没有凭证。”宁徽说道。

这下轮到情绪激烈的姜月沉默了。

陆洲宁氏遵循“不鸣则死”,唯有出仕子弟的姓名才会被世人所知,未出仕的子弟则死死捂着身份,即使文采再斐然都不会流露半分。

如果宁徽极力证明自身,姜月一定会立马下车,可偏偏宁徽说了句没有凭证,仅这四个字,就让她开始动摇了。

姜月想了半天,最后只挤出一句话,以此试探宁徽目前对待流民的态度:“你要如何处置之后路上遇到的流民。”

“听说你杀人立威,尸体还在么。”宁徽反问道。

姜月点了点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宁徽的手指轻轻在大腿上敲击着,沉吟片刻后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裂尸后捆于两侧开路。”

姜月心中大振,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原来——还可以这样。”

宁徽不再说话,静静地坐着,等着姜月的下文。

良久之后,姜月才像是接受宁徽的身份般,询问道:“公欲复宋否。”

宁徽摇头,姜月面色瞬间一变,但没想到宁徽却直言道:“我欲取天下。”

宁徽顿了顿,继续道:“只盼再无乱世,天下再无流民。”

两句话重重敲到了姜月的心坎上,她良久地注视着宁徽,一字一句,咬牙道:“公若负我,我必杀公!”

姜月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却觉得恍如隔世,她甚至没注意到对她虎视眈眈的护卫们,脚步飘忽地回到了自己的队伍。

“少君!”眼见姜月平安归来,她的仆从跟部曲们都激动起来。

姜月打起精神点点头,看了几眼不远处的尸体后,说道:“裂尸,绑到粮车边上去吧。”

左右目光一颤,向十里外的方向望去,露出几分寒颤的忌惮,然后连忙按照姜月的话去做。

而这一路上,果然没有流民再敢疯狂上前抢粮。

半个月之后,云中县终于到了。

昔日可见热闹的县外,城门紧闭,萧瑟异常,姜月愣了一下,让从人拿着任命文书去扣门。

叫了半天之后,城门才打开,臂上系着麻布的中年人勉强堆起一笑,身后跟着稀稀拉拉的少量官吏:“请县令赎罪,城中有疫者鬼神行事,非下官刻意怠慢。”

县尉的话一出,姜月立马色变,往后退了好几步。

少数跟着姜月到此处的仆从也跟着流露出绝望悲戚的表情来:莫非是天要亡他们不可,才以为跟着少君有了安身栖息之所,可哪知是从一个绝境到了另一个绝境。

“去喊县令。”姜月让所有人跟城门保,持了一段距离,她话音一落,不光是先前对她行礼的县尉愣了一下,就连姜月的人马都愣了一下。

“你傻啊,让那个人顶缸,到时候治好了,少君就把功绩抢过来;治不好,少君就可以带着我们连夜跑路,左右少君都能拿好处,这时候当然得把那个人拉出来了。”有个自诩聪明的部曲压低了声音。

被姜月点名去喊宁徽的部曲立马恍然大悟,大感敬佩地看向姜月,随即立马撒开腿将这件事上报给宁徽。

正在尝试和414砍价的宁徽,听到这一个消息眼神沉寂了下来。

大旱、粮尽、战乱。

早在这三个棘手的情况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宁徽就已经做好了瘟疫来临的准备,因此她才想着看看系统商城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东西。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要直接面对这件事。

“随行中可有人会简易的缝补手工。”宁徽问道,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制作简易的口罩。

“姑娘!思行会!”另一辆马车里,赵望晓的声音传了出来。

姜月谴来的这个人,禀报的声音极大,因此即使林默言和赵望晓不仔细听都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刚听到这消息时,两人皆变了脸色,直到听到宁徽问护卫长,两人才反应过来,没多久,赵望晓就替林默言传了话。

然后,宁徽就亲自走上了赵望晓和林默言的马车。

宁徽虽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但没有继承这具身体的技能,因此即使有lv6书画的技能加持,她的毛笔字还是抽象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但危难当前,两人只在意宁徽画出来的简易图形和注视,自动忽略了她抽象的字迹。

“人之呼吸皆在于气,倘若气中有疫流行,健康的人吸入有疫的气,久而久之也会生疫。此物以布为阻挡,佩戴口鼻之间,在一定程度上可滤除气中之疫,或许能用以防护。”宁徽声音平淡,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她的镇定让两个紧张的谋士找到了主心骨。

林默言更是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宁徽的图纸,问道:“恩人,此物可曾赐名。”

“此物有名,称为口罩。”宁徽答。

“口罩。”赵望晓口中呢喃这两个字,定定地看着宁徽,继续问道:“姑娘能创造出口罩,是否已经对疫鬼之事胸有成竹。”

“不算吧。”宁徽看向车帘外:“我不是医者,开不了医治疫病的药石;我只能根据前人的经验,尽量地在防治这一方面,减少他们感染疫病。”

宁徽一点都不乐观,即使她能在防治这方面做到最好,但落后的医疗条件就已经注定了诸多患者的下场。

“前人经验。”赵望晓低喃,但不等他再细想,宁徽已经下车了。

车把式再次开始执握缰绳,驱使着马车调头离开。

宁徽传了命令,要姜月等人后退,远离城门。

“县令这是何意。”站在城门处的中年男子露出了悲愤的表情,跟在他身后的人也都纷纷感到一股绝望。

自从云中县有疫鬼行事以来,县尉等人就死死地封住消息,紧闭城门,不许城内人逃到外面去,可即使是这样,云中县的异常还是被其他县注意到,连“疫鬼”的消息都被人透了出去。

如今,云中县早已是孤立无援,如果连魏国派来此处的县令都打算放弃这座城了,那等待他们的下场只有死。

宁徽只交代了要姜月带人远离城门,但并没有吩咐如何回答对方的问题,因此县尉一发难,护卫长反倒沉默了。

而他的沉默,落在县尉等人眼里,就是一种放手弃城的默认。

有一位驿丞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声音泣血,不断地以头抢地:“云中县已入魏国管辖,县中黔首皆为魏国子民,下官恳求县令不要轻易抛却云中县数以计万的黔首!”

驿丞的情绪感染了诸多的官吏,另一名小吏也猛然跪下,重重地叩首行礼,声音哽咽:奴有亲友,皆因疫鬼,一时并逝,如今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县令当真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否。” (注1)

小吏一说完,场上的人无一不闻声落泪,连姜月等人都红了眼眶。

“少君!”有部曲忍不住了,但红着眼眶的姜月却咬牙拦住了这个冲动的部曲:“再等等,若是——若是——”

姜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发红的眼眶怔忪之间涌出大批的茫然。

若是宁徽不救,那她又该如何,她就算把宁徽杀了,也没有办法活万数黔首。

紧接着,更多的人跪了下来,他们犹如溺水将亡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或哽咽、或号泣。

宁徽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场的。

她戴着口罩,手上还拿着一个布袋,等听到这片连绵起伏的哭声时,宁徽愣了片刻。

“我何时要放弃云中县了。”了解了事情经过后,宁徽的眼神颇为复杂。

她话音一落,护卫长和姜月都大松了一口气。

连绵的哭声都因此变小,手臂佩麻布的中年男子一听,挣扎着就站了起来,生怕宁徽改变主意:“快去拿药盆,替县令接风洗尘。”

时人常以莽草、嘉草等为主药,辅以火燎烟熏之法消杀空气借此防疫,现在宁徽入城前,也要遵守此方法。

“等下,先带上这个吧。”宁徽喊停县尉,戴着简易手套的赵望晓,立马将口罩发到了县尉手上,并详细对场上的人阐述了口罩的用处。

随着赵望晓的话音落时,这个县尉眼底露出了和赵望晓当初一样的光芒。

“下官谢过县令。”县尉哽咽着,不管这个东西对疫鬼有无作用,但是却让他们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芒。

这个县令似乎和她所说的一样,不会轻易放弃云中县,他们好像有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黔首:百姓

空气消毒、熏蒸防疫最早可追溯到殷商时期

注1:曹植《说疫气》中记载:“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或以为疫者鬼神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