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你何时认得了琼阳郡主?”眼见着崔宝音抱着狗回去,容觉终于忍不住,转过头问谢玄奚。

方才这么一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崔宝音是冲着谢玄奚来的。

回想起少女眼中毫不掩饰的,明晃晃的戏谑与挑衅。大抵是年纪小,又或许自觉底气足,想要找人麻烦也是一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模样。

谢玄奚神情淡淡,语气寻常:“或许你应该问,我几时得罪了琼阳郡主。”

容觉觉得这可能不是一个好问题,于是识趣地选择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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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膳后,众人便四散开。

作为今日的东道主,裴信姝自然考虑得周全,让下人们撤了桌椅,在园中另设了投壶射覆的物件器具,供宾客们玩乐。

又有几位贵女想看看定国公前些日子里新让人从南边移过来的几株名品海棠,裴信姝自然也乐得带她们游园赏花。

看热闹谁都喜欢,有了她们带头,另外五六位勋贵家的子弟便也决定顺道去赏赏花作作诗,打发时间。

“既然都要作诗,总得评个优劣。不如咱们各自压个彩头,谁若得了魁首,谁便能将这些彩头俱都收入囊中。”

说话的这人先解下了腰间的洒金折扇,“这扇子是乌木象牙作骨,扇面上的吴江春山图则是祝大家的手笔,只此一扇,可抵京郊良田百亩。”

他起了头,旁的几位自然也不甘示弱,纷纷慷慨解囊。

裴信姝见了这一幕,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

婢女得了示意,不多时,便笑意盈盈地捧了红漆描金仙山楼阁图托盘到诸位公子哥儿们面前,盛放他们拿出来的彩头。

崔宝音对赏花作诗,投壶射覆都没兴趣,正想起身回府,却见着丛霁也凑到了作诗的行列里,似乎是想赢了彩头,好搏裴信姝欢心。

裴信姝也正在一众贵女的拥簇下,眼含笑意地望着丛霁。

崔宝音忽然轻笑出声。

她抬了抬下巴,对采棠道:“放出话去,就说本郡主瞧中了那把扇子。”

她说罢,便不再管后面发生的事,低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饕餮油光水滑的皮毛。

贺初窈也陪在她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偷偷带出来的话本,看到一半,她忽然合拢了册子,抬起头来望着崔宝音问道:“方才饕餮怎么忽然跑到谢玄奚身边去啦?”

崔宝音隔着绢帕,从采棠捧着的锦袋里捏了一块肉干,往不远处扔去。

肉干还没落地,原本瘫在地上看起来像是快要睡着的饕餮已经动如雷霆,向其奔去。

贺初窈:“……”

贺初窈仰慕地看向她:“不愧是你,驯狗大师崔音音。”

“不过谢玄奚去哪儿了?”

崔宝音幸灾乐祸地笑道:“谁知道呢?兴许是回府换衣服去了。”

想起谢玄奚按捺着不耐与裴信姝告辞的样子,还有他暗红衣摆上鲜明生动的一片狗爪印,崔宝音心情大好:“不说他了,你娘今日怎么忽然想起将你带在身边?”

往日里这种场合,贺夫人一贯是放任她俩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贺初窈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整个人都蔫了下去:“还不是为了让我相看。”

她一口气数了好几个名字,“我娘一会儿说这个长得棱角分明,一会儿说那个浓眉大眼,总之在她看来,谁都合该做她的乘龙快婿。偏偏我一有开溜的架势溜她就捂着心口喊疼……你不知道,我坐在那儿都快急死了。”

好在最后她娘看不下去她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拧着眉头放走了她。

崔宝音仔细听着她的话,贺家是春陵望族,在定京根基也深,但终究不比定京世族,显然贺家也知道这一点,给女儿挑的相看人选大差不差,都是世族出身。

只是……“那刘搏瞻脸方得跟块砖头似的,这是不是棱角太分明了些?还有那个蒋峪,不是我说,长了眉毛和眼睛就能叫浓眉大眼啊?”

贺初窈深以为然:“可能我娘也觉得她睁眼说瞎话说得太过,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我放走了。”

她说到这里,正好望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们面前的裴信姝,语气很微妙地顿住。

崔宝音似有所感般抬起眼。

见两人目光望向自己,裴信姝气定神闲地扯唇一笑:“崔宝音,听说你喜欢燕骥那把扇子?可惜有丛公子在,恐怕你今日得空手而归了。”

毕竟丛霁可是皇上钦点的状元,与那些看似锦绣实则草包的世家公子半点不一样。

崔宝音抿了口茶:“是么?乾坤未定,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况且,裴信姝,认识我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吗?”

她这人,想要什么都会搞到手。

她说到这里,仰起头,冲裴信姝笑得格外乖甜,“你该庆幸本郡主虽然品行不端,行事放荡,但却对丛公子半分兴趣也无。”

她刻意将重音放在“品行不端,行事放荡”八个字上,果然,裴信姝几乎是立时变了脸色。

她张了张嘴,又觉得没什么好和崔宝音说的,更何况贺初窈还在旁边,索性气哼哼地转头去寻那帮游园赏花的贵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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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奚辞别了裴信姝,便拖着一身的狗爪印回了府。

下人伺候他换下绯袍后,苍叙适时在一旁道:“公子,属下查到,除了学宫祭酒宋览迴外,还有一人,也觊觎着少傅之位。”

谢玄奚立在窗边,窗外花木扶疏的影子透过窗纱落在他薄白如玉的脸上,他的眉眼于是变得隐约起来,连面上的神情也晦暗了,教人看不分明。

苍叙见他没有反应,这才继续道:“是礼部侍郎尤春楼。今日他下朝后,便见了钦天监司仪……”

三年前襄北数月大旱,又有蝗灾,田间地头颗粒无收,百姓甚至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国库里赈灾的银两流水一样淌向襄北,然而却仍是杯水车薪。上苍一日不降雨,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寝。

彼时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襄北又频传恶信,眼看皇帝就要颁罪己诏,就在这时,钦天监司仪指天发誓,不出三日,必定有雨。

后来襄北果真传来佳报。

这场雨浇灭了襄北百姓的民怨,也让御书房案上那卷罪己诏再无得见天日之时。

而钦天监司仪陆知常,也因为这一场雨,一跃成为皇帝眼前的红人。

尤春楼与陆知常素无交情,这时候找上门去,很难说是不是为了太子少傅的事。

想到这里苍叙心头就涌起一阵后怕。

谢天谢地谢谢琼阳郡主,他刚收到宫中传出来的消息,正愁春宴上人多耳杂,不知该怎么向公子禀报这事,谁料忽然杀出来郡主的爱犬,逼得他家公子不得不提前回府更衣,这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可以见缝插针地将这事报与公子知晓。

谢玄奚静了一晌,方道:“先是宋览迴,又是尤春楼,这一程,当真是风波险恶。”

皇帝想收拢兵权,又不敢操之过急,更怕寒了天下臣民的心,于是想了个迂回折中的法子,明面上赐封他为太子少傅,实则是诏他入京为质。

如此他尚且不甘心,还想借他谢玄奚的手对付宋尤两人身后的党派,好以此削弱世家。

如此一石二鸟,倒是好计谋。只可惜他不是鹬蚌,皇帝也当不成渔翁。

谢玄奚从窗边的花木影中走出来,语气是一贯的温和:“我记得,陆知常有个干儿子,名唤作……陆争先?不错,是个好名字。”

“公子是想?”

“说起来,我忝为太子少傅,入京以来,诸事繁杂,只见过太子一面,委实不该。”谢玄奚看向他,“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入宫。”

苍叙应了声是,又问:“琼阳郡主那边?”

不独谢玄奚心明眼亮,今日春宴上,侍立在他身后的苍叙也看得分明琼阳郡主那赤裸裸的挑衅与针对。因着自家公子的缘故,苍叙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崔家人的,哪怕对方是琼阳郡主也不例外。

谢玄奚敛眉:“不必管她。”

不过是小孩心性罢了。

他仍然没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她,但是不重要。

苍叙欣慰地想,他家公子真是宽容大度,竟然一点也不和琼阳郡主计较,可见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

倒是雍州那些世家豪族总说他家公子是条疯狗,一个个真像是得了失心疯。蠢笨如猪的东西,看他下次回雍州不把他们嘴撕烂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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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里,却春园中。

众位公子哥儿的诗作比试结果也出来了。

为了保证比试结果的公平公正,裴信姝特地想了个法子,让自己的婢女将众人的诗作誊写了一遍,再请贵女们评判高下。

为了应今日这场春宴的名目,评判方式也不是唱票计数,而是将诗作一字摆开,贵女们执花赏评,谁的诗作上得了花枝最多,谁便是今日魁首。

因着先前琼阳郡主说瞧中了乌木洒金扇,众人作诗时可谓摩拳擦掌,绞尽脑汁,纷纷使出了浑身解数,只为最后能拔得头筹,有幸献扇。

然而就在这会儿公布结果之时,众目睽睽之下,魁首人选却爆了大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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