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尧当然听见了人鱼说的话,她还没来得及震惊他居然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就被他说的虎狼之词给吓了一跳。
这人鱼怎么一会儿冷酷无情,一会儿天真无邪。
这么啵一下就私定终身了?
还是在那种情况下。
舒尧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还能听见玛丽苏霸总台词,心情很复杂。
当然,她在试图掂起人鱼的时候,心情更复杂。
人鱼的体型很大,光是想揽住人鱼另一边肩膀就已经十分困难,更别说将他从水里捞出来。
除非她是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
如果不是人鱼的求生欲一直在下降,她是不会干出下水捞人鱼这种蠢事的。
好在人鱼还算配合,见舒尧吃力,终于动了,他轻轻甩了一下鱼尾,水流便帮助舒尧游到岸上去。
舒尧狗刨式蹬着腿,绕到人鱼背后,将他半搂半推地带到岸边。
人鱼受了伤,七窍还在不停地渗血,鱼鳞后也有血迹渗出,很是吓人。
但舒尧的心情反而放松了下来。
从刚才开始,人鱼的求生欲就开始不断地上升。
刺啦一声,不太柔软的布料被撕下一角,舒尧捏着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人鱼的眼睛,口鼻,以及流血最多的鱼鳍。
人鱼全程一动不动地盯着舒尧,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唇也紧紧抿着,看起来心事重重,舒尧去擦拭时,他才不情不愿地微微张开。
舒尧五官皱成一团:……
他,他该不会是恋爱脑吧?
舒尧动作下意识变得粗鲁了一些,像是在面对什么“脏东西”。
但她没想到,人鱼的求生欲,竟然从15%一直飙升到了35%,似乎还有往上涨的迹象。
舒尧顿时觉得人鱼看起来无比顺眼。
恋爱脑也挺好,怪纯情。
帮人鱼擦干净血迹后,人鱼上半身还保持被舒尧带上岸的姿势靠在她腿上,下半身巨大的鱼尾浸在水里,幅度极小的卷着浪花。
好像还有点享受。
舒尧见人鱼情绪稳定下来,发着呆陪他待了一会儿。
没想到刚才还差点被人鱼溺死,现在却陪他在这打豆豆,他们这算是和解了吗?
这会儿一人一鱼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人鱼见舒尧不动,他也不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舒尧再回过神来时,人鱼竟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肯定是太难受了。舒尧心想着,然后扫了眼沾满了血迹的衣服,垂眸去看人鱼的脸。
闭着眼睛的人鱼少了些许惊悚的压迫感,他的睫毛很长,淡淡的金色,像蝴蝶的翅膀,上面还缀着一滴小小的水珠。
舒尧轻轻一吹,水珠就弹到了他的脸上,然后坠入鳞片中消失不见。
连这样也没醒过来,舒尧感觉有些好玩,她又去吹别的水珠,直到将他脸上的水珠全都吹跑。
玩着玩着,大概是被人鱼安逸的睡相给感染了,舒尧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这个点也不早了,她还差点溺水,身体有些吃不消。
舒尧正准备走的时候,人鱼醒了过来。
她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腿,人鱼的眼睛就睁开了,深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像是在问,你要走到哪里去?
要不是舒尧刚才听见了浅浅的鼾声,她真以为人鱼闭眼睡觉是伪装出来的。
“我明天再来看你。”舒尧不知道人鱼能听懂多少,耐心解释道,“现在已经太晚了,我不能留在这里。”
她有些头晕,想睡觉。
人鱼眨了下眼睛,片刻后,他的手指捂住耳鳍,拿开时,手指上顿时染上了些许残留的血迹。
舒尧反应过来,刚才的声纳干扰损伤了人鱼的听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舒尧无奈,只能用手指比了一个小人倒退,然后又比划了一个太阳,小人再倒退回来。
人鱼不吭声,也不做反应。
但他肯定看懂了。
片刻后,人鱼终于想通了,起身一跃跳进水里,然后在水中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舒尧一步一停地离开。
舒尧:可恶,臭人鱼是不是把她的腿偷走了?
哦,原来是麻了。怒。
“舒尧,你在吗?”
舒尧强忍着睡意洗漱完躺在床上,就听见了韩娜敲门,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她才无奈的踢着拖鞋去开门。
不知道韩娜是有什么急事,敲了好一阵子也没走。
舒尧刚打开门,把韩娜吓一跳。
“你脸怎么这么红?!”
舒尧乏力地摸了摸脸,很烫。
“发烧了吧,睡一觉就好了。”她像一条蛇一样游回床上躺着,刚才已经快要睡着,现在睁开眼的力气都没了,没什么心情回话,“有什么事?说完帮我带上门。”
韩娜走了进来将门关上,拉了一张凳子坐在舒尧边上,一副几欲开口,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的样子。
最后,她又跑去看了一眼门有没有锁上,才回来小声说道。
“……舒尧,之后要是上面将你安排到人鱼2号那里去当饲养员,你一定要拒绝,知道吗?”
没人应她,韩娜以为舒尧睡着了,想把她叫醒,这件事情很重要,必须要说清楚。
“嗯。为什么?”
她手还没伸到舒尧身上,就听她闭着眼睛忽然问道。
韩娜松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没想到你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以为我交代得够清楚……算了,只要你记住,他们把你安排成饲养员,你一定要拒绝,嗯……就说你身体不适,心理对水对人鱼有些阴影,知道了吗?”
舒尧没应,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答应。
韩娜嘴唇嚅动,隔了好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
“不要对人鱼产生感情,他会害了你。”
舒尧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
“因为人鱼实验吗?”
韩娜瞳孔一震,“你……你怎么知道妊鱼实验?”
舒尧直视着韩娜,眼睛里没什么情绪,盯得韩娜后背发毛。
实验室谁不知道人鱼实验?韩娜为什么这么震惊,难道此人鱼非彼人鱼。
“算了,这件事都怪我。”韩娜眼神闪躲了一下,对于告密这件事她显然不太擅长,她缓缓道来。
“之前安排到我饲养2号,安迪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但是没办法,他左右不了上面的决定,实验室女性本来就少……我从没有给2号送过食物,安迪让我刷卡进去后待两分钟就出来,不让我靠近人鱼……”
“我本来以为他是吃醋,或者是人鱼太危险他不放心,没想到……”韩娜的权限和舒尧差不了多少,都是底层人员,对于实验根本没有什么知情权。
舒尧,“……”
“……”韩娜肩膀垮了下去,最终还是选择跳过原因,她情绪稍微有点崩溃,“他们已经打算将你定为新饲养员了。”
“总之,你不要再和人鱼有什么接触了,正好你发烧,多休息几天,饲养员这个位置自然会有人顶替下去的……”最后一句话韩娜说的声音极小,很明显她自己也不确定。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韩娜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房间里变得异常安静,舒尧见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告诉她她要睡了,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研究所在海岛,周围严防死守,建筑也是经过各种设计,研究所内白天看不到太阳,晚上看不到星星,主打一个沉浸式搞研究。
夜晚的宿舍区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有回声。
舒尧半夜莫名其妙地醒了过来,睁眼看着天花板。
醒来得很突然,像是她的身体背着她的脑子发现了什么奇怪东西。
舒尧盖着被子没动,转了转眼珠子。
房间的灯已经关了,床边身影在晃动。
“韩娜?”
房间内几乎没有什么光线,只有天花上的呼吸灯发着微弱的光,一闪,一闪,忽明忽暗,照在舒尧脸上,异常惨白。
她此刻脑子转得有点慢,说完才反应过来,韩娜怎么可能现在还待在她房间里。
扑通……扑通……扑通……
是两个频率的心跳交叠的震动声。
一个是她的,另一个……
“你可以帮帮我吗?妈妈。”
呼吸灯骤然一亮,矮小的鱼头男孩站在舒尧床前,一双死鱼眼死死地盯着她,一动也不动。
【精神值-1,目前精神值97】
原本两秒一息的呼吸灯长亮不息,阴森森的光线照在长着人类四肢的鱼头上。
“妈妈……”
舒尧光脚下床,捡起白天丢在地上的铁棍,打开了房间的门。
她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握着铁棍,鱼头男孩站着不动,只是那双死鱼眼一直跟踪着舒尧。
“你可以帮帮我吗?”鱼嘴一张一合,发出人类幼童清澈的声音,如同3D环绕的催命符。
【精神值-1,目前精神值96】
电子音落下时,舒尧握着铁棍直插向鱼头男孩顶部的鱼嘴。
这一棍插下去,起火烧油能烧条烤鱼出来。
鱼头男孩不躲不闪,它好像不会躲避,嘴巴一张一合,像在呼吸,完全不畏惧死亡马上要来临。
可棍子偏偏在插进去最后一秒偏开了,舒尧瞳孔一震,扫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一瞬挥棒将鱼头男孩从房间扫了出去。
鱼头男孩被一棍精准扫出门外,嘭地一声,砸在了外面的墙上。
重物撞击声响起,舒尧迅速冲上前将门关上。
倚在门上等了许久,门外没有再传来动静,舒尧才松了一口气,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并不小,骨节分明,肤色白皙,能看见皮肤下微微凸起的青蓝色血管,根根分明的青筋也很有力量感,她敢保证,刚才那一棍如果插下去,鱼头男孩必死无疑。
可是为什么?她居然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影响了。
舒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按理来说,那些人的情绪,现在是影响不到她的……
思及此,舒尧不由得回想起昨天晚上刚到这里时,宿舍区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电路故障,她抬眼就看见了长廊尽头安静站着的鱼头男孩。
“妈妈”两个字,瞬间将舒尧带回了某段回忆中。
鱼头男孩的出现是在昨晚,但鱼头男孩的原型,要追溯到几年前,舒尧刚当夺梦师的时候。
那时的她刚完成一个大单,已经小有名气,很快就接到新的诉求。
单主希望她帮助自己摆脱梦魇,修改一段潜意识。
那位女士遭受过迫害,差点成了污染区的妊鬼。
妊鬼之所以被称为鬼,并不是因为迷信,相反,妊鬼的出现完全是人祸。
群魔乱舞的时代,在接近污染区的地方遇害的女人尤为多,非法代(孕),租借子宫等等……第一个妊鬼的出现,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从人类生存基地“逃”往污染区所导致。
那个女人是第一个从污染区走出来的污染物,那天,基地拉起了从没响过的红色警报。
她出来时,身上长出了无数个蠕动的洞口,身体里更是长出了无数个子宫,不时冒出粘稠的液体和奇怪的生物。
几乎是个行走的污染区。
这个女人被人类命名为妊母,此后污染区便多了一种污染物,妊鬼。
妊母出现的污染区在一夜之间覆盖了生存基地数十里地。
人类死亡的场景越来越诡异,不断地有人死在妊母的手中。
舒尧的单主就是这场事件的受害者,后来她亲手掐死自己亲生的孩子得以逃生。
可是那个孩子最终还是成了她午夜梦回的恐惧。
舒尧曾以第一视角接受过这个梦境,对方的无助与绝望深深地压迫着她每一根神经,每一次行动都异常困难。
自从那次起,舒尧便认为夺梦师存在即合理,她也不觉得自己是暗杀榜上该死的人,像是这样的受害者,联邦有太多。
有的人一生也见不到治疗师一次。
夺梦师是生野了点,但他们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接受能力。
他们每次入梦都必须接受单主在梦魇中的所有情绪,在篡改剧情时,对方的情绪无时无刻都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行动。
极大概率留下后遗症的,连舒尧这样的顶尖夺梦师也无法避免。
比如现在。
舒尧也没想到那个小孩会以如此掉san的模样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作为她潜意识的恐惧再次攻击她。
好半晌过去,舒尧回过神来。
她知道韩娜说的“人鱼实验”是什么了。
原来是——
“妊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