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县长那边,明确和老婆说了,不能从家里送嫁。
“没听说过从堂姐家里出嫁,不行。”
“要是从我们家嫁出去,婆家不敢小瞧她。”
“她有过婚史,回头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帮忙隐瞒,你想过我的名声没有?”
赵县长气的很,“你怎么拎不清呢,还有,你堂妹婚史的问题,我已经跟组织坦白过了,和我们无关,你好自为之。”
赵县长爱惜羽毛,肖红凤只好提前一晚来齐云村帮堂妹送嫁,委婉的解释:
“你姐夫忙,考虑路远,让我来知青点给你送嫁。”
苗巧真心里凉了一半,和姜美心说:“看看,县长都瞧不上她的做派,这是告诉我们,以后对外面不要说是县长家亲戚。”
姜美心劝她,“娶媳妇是因为她怀上了,高高兴兴把婚宴办了吧。”
姜美心想起来个事,未雨绸缪,说:“如果新儿媳妇要分家,你还不如分了,少生点气。”
苗巧真大儿媳妇想分家好多年,她都没同意。
“我想我也伺候不好老三媳妇,她要分家更好,就怕老大媳妇说我偏心。”
第二天苗巧真家里娶知青媳妇,肖知青只有县长夫人一个堂姐送嫁,村长给其他知青都放了假,也算肖知青的娘家人了。
姜美心掌勺,五六个婶子一起帮忙,十二桌酒席办得比嫁女儿那天的酒席还体面。
苗巧真把自己住的东间主屋重新粉刷,添置了新床、衣柜、五斗柜、木沙发,新家具贴着喜字,这放在村里任何一家,都体体面面。
十几个亲戚婶子过来看新娘子,夸苗巧真家新媳妇漂亮。
“知青就是不一样,大大方方的。”
“苗大姐,你家这婚结得体面,十来天办齐家具酒席,难为你了。”
苗巧真心里抱怨,面儿上照样挂着笑,说:“结这个婚,拉了不少账,亏了今年两个厂,把工分值拉高不少,不然酒席都办不出来。”
一年内一嫁一娶,嫁闺女没要彩礼,娶媳妇没给彩礼,但家具、陪嫁、酒席都是实打实的钱。
“难为你了,好在老三结婚了,以后你担子轻松不少。”
肖红凤热情应酬,等看新娘子的亲戚出去吃酒,她劝肖闻倩,“你婆家这酒席办的不错了,刚才那么多亲戚,你也该给个笑脸。”
肖闻倩道:“我结我的婚,不想讨好别人去笑。”
闵秀春和韩心欣现在关系不错,吐槽道:“我知道肖知青不开心的原因,聂家文婆婆在他们打完结婚证,就把她户口迁到齐云村来了。”
韩心欣说:“也没错啊,人家娶媳妇,总要多重保险。”
苗巧真家娶了新媳妇,肖闻倩不是知青了,下不下地挣工分是聂家的事,生产队不管。
聂家文虽然比媳妇小三岁,但性格沉稳,疼媳妇疼的不得了,不叫她下地干活,三朝回门小两口去了趟县城,去堂姐家里吃过中饭就回来,据说赵县长当天开会没回家。
新媳妇过门半个月也不下地挣工分,苗巧真大儿媳妇黄如娟忍不了。
小家没分,老三媳妇闲在家里,她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黄如娟不愿意了,“娘,三弟妹当知青的时候还下地呢,嫁到咱们家来,不能总闲着吧?”
妯娌多了不分家,就会比较,老三娶的偏偏是知青,苗巧真压根管不了新儿媳妇,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她也烦恼,“好了,这才半个月呢,你刚嫁进来,头几天也没让你下地干活。”
再拖拖,就可以说老三媳妇怀孕,要保胎不能下地,先糊弄着吧。
偏偏生产队开始发粮发钱了,姜美心家领了粮、棉花、菜籽油,还分到了六十多块。
她和老大向东两个人的工分,都能领到六十多,老宅那边劳力多,大概能分到上百块。
这在村里可是了不得的大钱。
分到粮油钱当天,各家欢天喜地买肉买鱼,村里一片欢声笑语。
也有人不高兴,谢春梅和苗巧真儿媳妇去河边洗衣服,黄如娟羡慕道:“你家今年分到一百一十块,在厂里上班工分就是高。”
那么多钱,谢春梅高兴不起来,说:“有什么用呢,都在婆婆手里,我是一分没看见。”
“不能吧,今年分了这么多,你男人出了大力气,你婆婆不分一点给你自己存着?”
谢春梅嗤笑,“还钱呢,昨天只割了半斤肉,我多吃一筷子婆婆的眼睛就瞪过来了。”
黄如娟道:“还是你大嫂舒服,分家了,想吃啥没人说,她家分了六十多呢,一早就去潘大娘家做棉袄去了,她哪儿来的棉花?”
“四板桥买的高价棉呗,自己能当家做主就是好。”
谢春梅问道:“你家呢,这次分了五六十,你家人少,能过个好年了。”
黄如娟摇摇头,“老三娶媳妇,欠的账好几年才能平上,昨天分钱,我婆婆都没舍得称肉,你大嫂又是肉又是鸡,香味都飘到我家,可怜我家狗蛋馋得不行。”
“你家老三娶媳妇欠的账,凭啥让哥嫂还?”
谢春梅为黄如娟不值,河边只有她们俩,她才说:
“我告诉你个事,不知道真假,你可千万别往外说,我听我大嫂和你婆婆聊天,你三弟妹结婚前就怀上老三的孩子,这才不得不结婚,按照她的娇气程度,生完孩子再做个月子,一年都不会下地干活。”
黄如娟呆怔住了,好半天反应过来。
“分家、必须分家。”
…
姜美心从潘大娘家送棉花回来,老秦家和苗巧真家,都在闹分家。
当时姜美心那般泼辣,徐老太才勉强同意,现在高低不愿意分。
谢春梅这次也撒泼打滚了,“大嫂能分,我为什么不能分,娘就是偏心。”
秦老三急的要跟媳妇干架。
姜美心及时制止,其实分了老两口还舒心些。
她问秦老头,“爹,三弟妹这次铁了心要分,你怎么看?”
秦老头重重叹气,说:“我原本想着等长丰娶亲的时候再分,老三媳妇既然要分,那就分吧。”
姜美心分家,要走了三间瓦房,现在老宅这边有三间瓦房、两间翻新的厢房,一间宽敞的大厨房。
秦老头说:“不是我偏心,长丰大了,过几年就要娶亲,正屋的三间给老三一家,老二一家委屈两年,先住两间厢房,爹再卖卖力气,这两年帮你再盖三间,厨房呢,给老二,老三你们再搭个厨房,我和你娘手里还有一百多块钱,分三份,以后各过各的吧。”
秦老头说一不二,两个儿子跪下了,“爹,你和娘住哪儿啊?”
秦老头说:“你们也别难过,自古都是老的为小的,以后你们也会为你们的儿女做到这一步,我和你娘在老大媳妇家旁边,盖一小间,十来天就能搬出来,就这么定了。”
苗巧真家也定了,她家两个儿子,当初盖的就是五间,给两个儿子一人分了两间,吃饭也分开,老大一家没摊债务,也就没有分钱了。
秦家和聂家分家算是没扯皮的了。
今晚又停电,姜美心对着灯芯看了好一会。
招娣问道:“姑,你在想什么呢?”
姜美心数了下存款,卖蛋糕的利润比生产队分到的多,裹住吃喝花销,还有一百来块,加上卤味那边给的两百多分红,姜美心私房钱快四百了。
她咬咬牙,把生产队分到的拿出五十,和招娣说:“去把老大老二喊过来。”
向东和向南来了。
姜美心说:“老大明天把这五十拿到窑厂,给你爷爷奶奶定砖瓦,你和向南吃过晚饭,都去窑厂帮忙摔砖,房子没盖好之前,让你爷爷奶奶来咱们家搭伙。”
“娘。”老大往下一跪,声音哽咽,“娘,我以后当亲娘一样孝顺你。”
第二天,秦家老二老三听说大嫂子拿了五十出来给爹娘买砖瓦,把自家屋后头的树放了做木料,又去公社赊了沙子水泥,分到的几十块全还回去,给爹娘盖房子。
盖两间,一间睡觉起居,一间小点的做厨房。
村里人没夸要分家的老二和老三,反而狠狠夸了姜美心。
“徐大娘,你家老大媳妇真没的说,对比村里,老二老三算不错了,你宽宽心,分家一样过。”
只盖两小间,房子盖的是非常快的,第五天上梁,七天上瓦粉刷,十几天就能搬了。
新盖好的房子总觉得冷,而且现在也进了腊月,好在姜美心打的棉被和新做的棉袄好了。
她抱了床八斤的新棉被,和两件新棉袄,送去给徐老太。
“爹、娘,这是我卖鸡蛋糕挣的,今年冬天冷,你们不要推辞。”
“老大媳妇……”徐老太忍不住流泪,“这个家苦了你了。”
“不苦不苦,我真觉得挺好的。”
姜美心见不得人哭,借口道:“我给我娘也做了件棉袄,我回娘家一趟,爹娘试试新棉袄,大小不合适让潘大娘改改。”
潘大娘的手艺,怎么可能不合适呢。
试了新棉袄,摸着厚厚的新棉被,这个冬天不会冷了。
徐老太趴在被子上哭,“老大,你要还活着多好,看看你媳妇儿,她心里有我跟你爹。”
三个儿子儿媳都分了家,秦老头也难过的很,“好了,别哭了,老大媳妇给咱们做棉衣打棉被,是高兴的事。”
腊月是农闲季节,地里没什么活,上工也只记很少的工分,不少人都在自家自留地里翻土,搭塑料布的小棚子,种些开春能吃的菜。
村里那条主路上,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腰背挺直,步伐有些急促,穿着军装,戴着军帽,正往村东头这边来。
村里出去当兵的有好几个,苗巧真直起腰,仔细的看了又看,突然像见鬼了一样,但现在大白天呀,那人有影子,还叫了她一声。
苗巧真激动的大喊:“是墨生,他没死,徐大娘家的墨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