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双手挽着女人的脸,俯身挨近,紧盯着那双映着自己面容的黑瞳,欲看清楚里头藏着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亲近,楚语凝心里打了个激灵。
男人纤长白皙的手碰触肌肤的那一瞬,不知是脸颊发热的缘故,她感觉那双手是冰凉的,温热的气息伴随着黑檀木香气的飘来笼罩全身,在鼻息相近时,仿佛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声。
抬起眼的瞬间,男人的脸在她的瞳孔中放大,彼此越靠越近,仆人们悄无声息退出房门,气氛显得旖旎暧昧。
她屏住呼吸,凝着那张堪称完美无瑕的脸,一眨不眨。
男人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瑞凤眼弧度生得标准,眼尾上翘,瞳孔上方有部分为上眼皮所盖,微眯时狭长凌厉,震慑人心;睁眼时多了一份冷意,抑郁盈眶,颇有清修者悲天怜悯的慈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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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心里不断劝自己不要耽于美色,但面对诱惑,她还是紧张地闭上眼,朱唇微颤,摆出一副愿君多采撷的模样。
卫玠瞧见眼前之人眉目乖顺地垂着,眼睑处的阴翳轻轻颤动,在灯影的衬托下,有种说不出的美感,他眼眸沉了沉,不知在思虑什么。
片刻过后,他松开了手,表情毫无温度地来了这么一句:“你有一双迷人的眼。”
会使人魔怔!
“……”
楚语凝听得云里雾里,睁开眼眸对上男人那寡然无欲的面容。对方的眼眸过于清冽凌厉,仿佛洞穿一切,她瞬间醒悟,此男并无欲念,方才不过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呵呵,你大爷的!
她在心里骂了句粗口,对着转身而去的世子竖起了中指。
再自作多情我就是狗!
十年不出家门的卫世子竟在成亲次日抱着一名少年回家,举止亲密,此事轰动了整个卫国公府。
卫国公夫妇与卫英红闻讯赶来,可此时楚语凝已换回女装,他们寻不到那名少年,又不知为何不敢找卫玠质问,只好托人出去打听。
这一打听,还真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传言。如今外头皆在传言卫世子有断袖之癖,在客栈与一名少年举止亲密,那卫家新妇不过是个摆设。
卫国公夫妇得闻,气得差点晕过去。卫国公勒令卫若泽将这些风言风语摆平,不许以讹传讹。
卫英红与苏流滢趁机煽风点火,明里暗里皆指这都是楚语凝的错,认为她没能尽到妻子的责任,方逼得世子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卫国公夫妇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认为她们二人言之有理,便将正在养伤的楚语凝提过来,劈头盖面地质问。
“世子妃,你这当妻子的太失责了!”
“世子从不曾干出格之事,你一进门就出了此等荒唐事,你真是个灾星啊!”
“世子这十年从不出门,与你成亲便出门,你到底使了何等妖法,如此祸害世子?”
“世子妃,你可知错?”
楚语凝硬生生挤出两行热泪,用力点了点头,又向二老磕头。
她心知卫国公夫妇不过是心中有气,不忍责怪儿子,便迁怒地位低微的自己。自己不能言语,注定吃亏,便任由卫家人戟指怒目,苏流滢在旁煽风点火,待他们安静下来时,方磕头伏在地上装乖巧愚笨。
“……”
卫国公夫妇本打算杖打五十大板,以示惩戒,可瞧见楚语凝如此乖巧顺从,认错态度诚恳,也重罚不下去。
发了一通火后,他们冷静下来,心知此事也怪不得新媳妇,便打发她去跪祖宗祠堂。
楚语凝暗自松了口气,在封四娘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过往的经历让她深知,自己人微言轻,在对方不悦之时为自己争辩只会让对方怒火中烧,让自己的下场更惨烈,唯有装乖扮柔弱,方能减轻旁人对自己的伤害。
她佯装娇弱地晃了晃身子,乖巧地向二老鞠躬行告退之礼,便虚弱地倚靠着封四娘缓缓离去。
卫国公夫妇本因楚语凝的出身对她心存偏见,如今见她这般娇弱可怜,回想方才她明明吃哑巴亏却乖顺有礼,心里不禁起了几分愧疚之意,对这少女有了几分欣赏。
苏流滢暗自用力搅动帕子,心有不甘。待众人散退后,她暗生一计,欺楚语凝不能言语,命贴身丫鬟春晓前往厨房假传卫国公夫妇命令。
世子妃必须跪三天三日,且不许任何人送饭给她。
府上的下人皆知楚语凝不受待见,乐意助长此事,听之任之,还故意将封四娘骗到柴房,将人锁起来。
封四娘本想去灵毓阁找卫玠帮小姐,如今出不去,气得咬牙切齿,却不担心楚语凝。跪祠堂不给饭吃这种事,她的三小姐在楚家居住时是常有之事,可谓身经百战。
卫玠自那日为楚语凝涂药后,躲到灵毓阁里潜心研究去疤痕的药膏。灵毓阁平日里只允许卫若泽一人出入,今日卫若泽被卫国公派出外头处理关于世子的闲言碎语,并不在府上,因而卫玠并未得到关于楚语凝的任何消息。
如此,一夜过去,翌日,天光乍现,曦光冉冉,卫国公府一大早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原来,这日乃卫玠的生辰,卫国公夫妇在府里设宴,邀请朝中好友前来做客。宾客络绎不绝,夫妻二人忙着招待,府里上上下下忙碌个不停,言笑晏晏,早已将他们的世子妃遗忘。
卫若泽执行任务而归,正想回侍卫院躺一躺,睡个回笼觉,可经过长廊时,不经意间闻得两名丫鬟交头接耳的谈话内容。
得知楚语凝的遭遇,他深知只有世子殿下方能将人解救出来,遂疾步往灵毓阁走去。
因卫玠曾下令,除了卫若泽,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灵毓阁。伺候沐浴更衣以及早上用膳的下人便排列在灵毓阁前,静侯世子开门出来,不敢催促一声。
众人瞧见卫若泽,仿佛遇见救星,纷纷面露笑意,管家恒叔更是上前开口请求:“若泽侍卫,劳烦您帮忙劝世子殿下早点出来,尔等奉了国公夫人的命令,在此等候多时了。”
卫若泽瞟了他一眼,知晓这些下人若不能按时将世子打扮好带到国公夫人面前,免不了受罚。
当年发生那件事后,世子殿下与卫国公夫妇产生了间隙,整日将自己关在灵毓阁内,不见任何人,也开始绝食。当他破门而入时,世子殿下已饿得奄奄一息,后来世子殿下没再轻声,大部分时间都在灵毓阁做各种研究发明,只允许他进出。而卫国公夫妇对世子殿下唯命是从,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特别奇怪。
这些年,卫国公夫妇生怕刺激卫世子似的,不曾到过此处来,不敢烦扰这个儿子,许多事都只是托下人来办!
“嗯!”
应了一声,卫若泽开门步入灵毓阁。为免惊扰主子,他刻意抬高腿,轻手轻脚地顺着阶梯上了二楼。
二楼陈列许多稀奇玩意,他的主子总喜欢在二楼研究发明东西,研究起来总会废寝忘食,累了会随意躺着睡,这点使得他看上去不像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
二楼人影浮动,上阶梯时便听见工具研磨东西的些微声响,闻到如幽兰芳香般的味儿。
及至厢房门口,他并未入内,而是身子倚靠在门栏上,瞟了一眼地上桌面上散乱一堆的玩意。
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说了世子殿下感兴趣之事:“世子殿下,世子妃被罚跪祠堂一天一夜了,不曾果腹。”
正在研磨草药之人闻言,手上的动作停顿,似是一惊。
饿肚子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深有体会,女人身上还有伤,遭这般折腾,只怕身子熬不住。
思及此处,尊贵的世子殿下放下手上的东西,绕过看好戏的侍卫,急匆匆走下楼梯,开门走出灵毓阁。
守在灵毓阁外的下人们喜出望外,纷纷拥上前,向他们的世子呈递精心准备的衣物与美食。
卫玠不喜人多以及被众星拱月的感觉,不悦地皱眉。
从下人口中得闻爹娘设宴为他庆生,且宴请朝臣前来,他觉得在眼前晃动的新衣裳在阳光下显得特别刺眼,仿佛在嘲笑他,他一把将新衣裳抓过来丢到地上,踩上去跑开。随后想到世子妃还饿着肚皮,脚步停下。
精致的食盒忽地出现在眼前,他转头瞧见卫若泽的笑脸,伸手捶了一下,双手背负在后,轻哼道:“跟上。”
“诺!”
卫若泽摸了摸被捶过的地方,提着食盒跟上主子的步伐。
因开设生辰宴,国公府上下皆在前厅忙前顾后,国公府祠堂当下四下无人,只一名老嬷嬷在守门。与外头的热闹不同,此处寂静无声。
老嬷嬷远远瞥见世子殿下,大吃一惊,忙跑过来下跪行礼:“老奴见过世子殿下!”
卫玠后退一步与其保持距离,不想理会无关要紧之人,绕过她走向祠堂。
老嬷嬷偷瞧了一眼,心觉不妙。她得了苏流滢的好处,特意在此看守世子妃,阻拦任何人接济,故匍匐上前,阻拦道:“世子殿下,世子妃被国公罚在祠堂思过三日,世子殿下还是不要前去打扰的好。”
卫玠向卫若泽打了个手势,卫若泽一脚踹过去:“狗奴才!世子殿下的道是你能当的吗?滚!”
老嬷嬷被踢到一旁,眼冒金星,尽管感觉身子骨散架似的,她还是咬牙忍着痛,前去寻苏流滢通风报信。
国公府祠堂内香烟缭绕,寂静无声。
卫玠透过门缝,瞧见他的世子妃背对着,身姿笔直地跪在祖宗牌位前,手捂着脸,不时低头发出些微声响,便以为她在委屈抽噎,不禁心生怜悯。
他静静推开门,缓缓走到女人身后,满怀歉意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楚语凝身形一僵,停下嘴上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