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突如其来的压制,引得楚语凝红唇翕动,娇喘着。一手动不得,她只得抬起受伤的手,忍痛向对方展示手语:“议亲那日,卫若泽冒充世子殿下,我不曾见过殿下,便认为他是我要嫁的夫君。出了这事,真不怪我。”

卫玠盯着红唇一张一合,宛如一头锁定了猎物的孤狼,凶狠又残忍:“你可知,谋害世子,是死罪,谋害夫君,同罪。”

楚语凝呼吸一口气,顾不得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受伤的手激动地在两人之间比划:“我想谋害你,就不会来救你。你就不能饶了我这一回吗?世子殿下。”

“……”卫玠盯着她不语,眼神清明又冷漠,似乎在衡量什么。

“提个条件吧,世子殿下要如何才能放我一马?”

被压制的身子很不舒服,楚语凝试图调整姿势,往旁边挪了挪。岂知她这一动,身子差半寸便贴上谢昀。

卫玠眸子一暗,眉峰轻挑,沉声道:“和离。”

楚语凝身子一僵,抬头迎接那意味深长的低睨,意识到婚姻有危险,强作镇定道:“以身抵债吧。”

卫玠压着眉,眸里浮光微漾,有那么一瞬,那淡漠的面容似乎出现些许松动。沉默片刻,他终是松开楚语凝,端坐在车厢一旁,淡声问:“为何不走?”

她不过是家道没落的商人么女,攀上高门注定不受待见,若某日卫国公府的人发现她还是个哑女,只怕处境堪忧,得到的结果会比休妻更惨烈。

为何明知如此,也要执意留下?

楚语凝闭了闭眼,脑海闪现在楚家受到的种种不堪,垂手不语。

得不到回应,卫玠抬眼望向楚语凝,见她闭着眼等待着,眼皮颤抖,似乎受尽委屈,又极其畏惧,模样楚楚可怜。

他不禁忆起这女人写给自己的二十封情书,里头情意绵绵的措辞,唯有情场老手或痴情之人方能写出,显然,眼前的女子是后者。

忆及此处,心便软了,眼神亦不似方才那般冷漠无情。

能为了什么?她能有何理由不走?还不是因为痴恋我?我如此问她,实在过于残忍了!

卫玠盯着那双如削葱根的纤纤玉手,指尖带着点点浅浅的樱桃粉,美如冠玉,有那么一瞬间失神。在伸手碰触的那一刹那,他猛然收回。

“过来坐下吧。”

既然她想挨着我坐,便顺她一回吧,下不为例。

男人如此想着,却未察觉平淡的语气比方才多了些柔情。

楚语凝察觉卫玠的态度有所转变,不敢逆他的意,赶紧弓起身走过去,怎料体力有些不支,临近男人身旁时,双腿一软,马车一颠,整个人险些往车厢外摔过去。

她知他身份尊贵,又不喜欢自己,定然不会出手相救,索性咬牙闭眼,迎接糟糕的命运。不曾想,男人纾尊降贵,竟伸手搂着她的细腰,禁锢在怀里,柔声叮嘱:“小心。”

她默默靠在温热的怀里,肌肤紧贴男人的衣衫时,只觉得身子软绵绵,冷檀香熏得她有些飘飘然。

她心想:这男人身上的味道怎会这般好闻。

“……”

这女人如此痴恋我,可如何是好?

回到卫国公府,卫玠无视那些形色各异的表情,抱起受伤的楚语凝,径直回屋,将人搁在床上,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身后。

楚语凝刚一动,便听到他轻斥一声:“小心伤口。”

楚语凝不动了,僵着身体,垂眸看他。

卫玠蹲在床边,抬手一点一点地扯开她的衣襟。

不多时,圆润白皙的肩膀露出,楚语凝吃痛,发出轻轻的一声“嘶”。

“疼了?”卫玠动作轻柔了许多。

楚语凝心头轻轻颤抖,从小到大,除了奶娘,不曾有人如此温柔询问她疼没疼。

察觉到这位夫君想替自己清理伤口,她感觉怪不好意思的,用手语委婉道:“此等杂事还是不劳烦世子殿下了,还是让奶娘来吧。”

守在一旁的封四娘闻言,欲过来帮忙,却被世子殿下一个凌厉的眼神劝退。

卫玠瞧见楚语凝衣裳下方逐渐显露的伤口,上头除了新伤,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旧伤,目光不由得一滞。

女子落下伤疤会遭夫家嫌弃,她一个大家闺秀身上怎会留下如此多的伤疤?她的爹娘为何不好好保护她?

想到这里,卫玠的眼神沉了几分:“这些旧伤,怎么来的?”

楚语凝身形一僵,想到身上的伤疤,有来自楚家人给予的,来自年幼时讨乞遭人毒打,来自被人诬陷是小偷时被砸伤,来自到码头扛沙袋时刮伤,来自与人贩子厮杀,来自替兄弟挡刀……

她无语凝噎,摇摇头。

卫玠没有强迫她,伸手轻抚眼前的脑袋,柔声安抚:“以后不会再让你添新伤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她是个女子,怎会不在意身上的伤疤?

心怀一丝怜悯之情,卫玠决定为她研制一种去疤不留痕的药膏。

楚语凝仰头凝着眼前的夫君,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他的五官,心里在想:从前不觉得,直到此刻,方觉得这男人真教人着迷,枉我之前,还想着与这男人说清楚,从此一刀两断。

突如其来的心声闯入耳里,卫玠猝不及防,目光停留在伤口上,眉头皱了一下。

她不是痴情于我,非君不嫁的吗?为何要与我一刀两断?莫非是因为她写了二十封情书给我,我一封都没回她?

忆起铁盒子里保存的那些信笺,他便觉得暖人心脾,里头字字句句饱含真情实意,一句“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让他无比震撼,世间竟有如此痴情又才华横溢的女子。

虽则他对人世间的情爱早已看淡,不会沾染情爱,无法爱上任何女子,但不想伤这女子的心。

他拉开床头的抽屉,取出一支青色的瓷瓶,拨开瓶塞,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倒在楚语凝肩头的伤口上,郑重道:“会给你写回信的。”

楚语凝缩了缩肩膀,不明所以地看着男人。因肩上的疼痛,她不想用手语交流,便不去回应,只是在心里嘀咕:回信?回哪门子信?

听到她的心声,卫玠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对上她的眸光,解释道:“你写了二十封情书给我,我会给你回信的。”

嗯?

楚语凝一时之间没了反应。

卫玠将药瓶搁在床头,拿起一件自己的外袍,罩在她身上,以免她着凉。

“你不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吗?我会给你回信的,只是……”卫玠迟疑一下,直起身体,真诚道,“你需要等一等。”

情爱这东西,他从不沾染,不知如何委婉拒绝才不伤女子的心,得好好琢磨。

楚语凝这才忆起自己叫裘布衣代笔写了二十封情书寄给卫玠这事,顿时心虚得眼珠乱转。

当时她写情书只为了促成这门亲事,好从中获取想要的利益,除了第一封情书,其他情书的内容她连看都懒得看便寄出了。不曾想,这位世子殿下对此事如此上心。

等等,若世子殿下回信,要求她也回信,那岂不糟糕?如今人不在临安,无法让三哥代笔……

思及此处,楚语凝顾不得肩上的疼痛,赶紧摇头否认,双手在空中激动地比划:“世子殿下不必回信,我对此事并没有耿耿于怀。”

卫玠见她如此激动,微微一笑,却是不信。

若非对此事耿耿于怀,嫁给梦寐以求的夫君,心里怎会想的是斩断情缘?这一刀两断的想法,难免带了点赌气的意味。

楚语凝见卫玠但笑不语,一时摸不透此举为何意。

她常年混迹江湖,阅人无数,只从世子身上那份令人不敢亲近的冷漠与疏离,便知对方并非是个和善亲切之人。

两人并不相熟,敷药后相对无言。沉吟片刻,卫玠站起身欲离去,楚语凝心里有事,再也憋不住了,伸手拽着对方的衣衫一角。

见对方转过身一脸困惑地看向自己,她悬着心,脸上堆着笑意,双手在空中缓缓比划:“世子殿下,我送你去衙门坐牢这事,你可否不耿耿于怀?”

“……”卫玠凝着那虚假的笑颜,眸色深沉。

楚语凝得不到回应,紧张得心如捣鼓,心里嘀咕:他不说话是几个意思?没商量的余地,铁了心要休我?不行,不能让他休了我……

她指了指肩上的伤,用手语向男人哀求道:“能不能看在我为你受伤这份上,就此揭过?”

“……”

卫玠依旧缄默,内敛的气势显得整个人高深莫测。

楚语凝心里暗骂男人小肚鸡肠,咬了咬牙,双手在空中用力比划:“你罚我什么都行,就是千万别休妻。”

卫玠听到她在心里骂自己小肚鸡肠,眼眉上挑:“你很怕我休妻?”

“很怕。”

楚语凝仰头紧盯着他,眼里夹杂着复杂的情愫,哀求、期待、畏惧、心虚、愤怒。

然而,落入卫玠眼里,却是那双眼眸过分迷人,耳侧不由得回响起衙役小刀的混账话。

“小心,她这是在勾引你,正对你使用传说中的迷魂术。千万别看她的眼睛,据说中了迷魂术的男人都变得特别淫、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