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言青眸光一闪,以诡异的手速抽出腰间短剑格挡对方的大刀,抬腿横踢,如踢沙袋般将人横扫开来。

万利成向来仗势欺人,本身武艺差强人意,自然不会是跑江湖之人的对手,被横扫出去后,其身子重砸到墙壁上,坠落地面的那刻疼得他“唉哟”惨叫,感觉浑身骨头散架了。

其手下对水龙吟这江湖组织略有所闻,深知个个身手不凡,自是不敢招惹,忙将老板扶起来,战战兢兢地后退着。

万利成身为一方恶霸,怎能忍受这等屈辱,怒吼着将那群窝囊废踢出来:“还楞着做甚,杀了他!”

打手们深知这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可老板发话了,只能硬着头皮,抄刀围攻言青。

裘布衣早已摸肩擦拳,见有架要打,怎忍得住手?只见他持剑兴奋地冲进人群,一个凌空旋转,震剑横飞,三下二除五将一众小喽啰击倒在地。

小喽啰倒地□□,不敢也不能再度起身,万利成万没想到自己花重金请来的打手如此不堪一击,惊得目瞪口呆。

言青手中转动着短剑,横眉冷对:“成老板,我这人很喜欢讲道理,不喜欢动粗,你别逼我。”

“你你——”万利成气得气壮脖子粗,但好汉不吃眼前亏,狡猾的他边往门口跑边撂下狠话,“给老子小心点,走!”

打手们见老板率先败走,连武器都顾不上捡了,纷纷一溜烟逃窜。

打走恶霸无疑是振奋人心之事,水龙吟的弟兄们欢呼喝彩,可言青却面露担忧之色,万利成并不难对付,可怕的是其背后的朝廷势力,只怕往后水龙吟的日子不会平静。

此事最大的获利者无疑是楚家少爷,转危为安后,这位翩翩公子四肢得以活动,行至楚语凝面前。楚语凝站起来,紧张得手不知往何处搁置。

犹记得,还没被祖父赶出家门前,旁人欺她辱她,唯有这位兄长出来维护,真诚相待。即便后来她被祖父扔到楚家外庄自生自灭,兄长被勒令不许见她,他总托下人悄然拿点心给她尝,拿钱财衣物救济。

在她看来,楚澜与楚家其他人是不同的。她一直将其视为好兄长。

她欲与其相认,却激动得手足无措,可惜楚澜不懂她的心情,亦认不出眼前之人是胞妹,拱手作揖道:“多谢好汉相救,他日在下必定以重金致谢。”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重谢。我送你回家吧!”

面对兄长客气有礼的态度,楚语凝笑着在空中比划双手,她没有示意言青代为解说,因她知晓兄长看得懂。

兄长为了与她交流,从小学习手语。

她以为用手语与其交流,兄长多少能看出端倪,然而,在楚澜眼里,她不过是不能结交的江湖草莽而已。

得闻对方要送自己回家,他想到的是对方可能要上门勒索、可能要高攀楚家、也可能想缠着自己,顿时吓出一身虚汗,赶忙推脱:“感谢好汉心意,在下自行回家便可,告辞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跑去,那匆忙神色如见鬼一般。

楚语凝见兄长避之如蛇蝎,才意识到他不想与江湖草莽扯上关系,心情无比失落,连相认的念头亦打消了。

她担心兄长会路遇那些恶霸,向言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派人暗中保护,便转身离开。

言青见她黯然神伤,张了张嘴,欲询问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他们这些结拜兄弟从不曾过问彼此私事,冒然询问显得唐突,思虑再三,他终是忍了。

虽则早已知晓五弟是五妹,但他一直装作不知,五妹以男子身份跑江湖自有她的理由,若让她知晓自己的秘密早已被窥见,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发生无法预测的变化,他不想改变目前的关系。

与水龙吟的义兄们告别后,楚语凝雇了辆马车,直奔楚家外庄。她打算回去瞧一瞧那失忆男子的模样。

路上,经过一个小集市,她瞧见一束粉紫色芍药,其花瓣纤薄柔嫩,层层叠叠地抱作一团,又簇拥出向外偾张的生命力,便下车买了。

封四娘爱花,养了一院子各种各样的花,四季各有佳期,那是她少时的桃源。

马车咕噜咕噜前行,约莫半个时辰后戛然而止,车夫告知外庄已抵达,已更换少女装束的楚家三小姐抱着芍药跳下马车,径自入家门,脚步利索得很。

时值酉时,正是外庄晚膳时分,人还没靠近膳食厅,饭菜的香味已飘进了鼻息,楚语凝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小姐?”封四娘从膳食厅探出头,笑道,“请稍等,还有一道菜便可用膳了。”

楚语凝颔首微笑,行至内室。她取来花瓶,用清水涮过,将芍药斜剪了枝放进去,又用手掬一点水洒在嫩生生的花瓣上,往桌上一摆,顿时让整个家的氛围鲜活起来。

封四娘端着菜入膳食厅,放下后行至内室,见桌上芍药,忍不住赞道:“真鲜灵,真好看!”

楚语凝含笑看着她,双手在空中比划:“你喜欢便好,我特意买给你的!放心,不贵。”

封四娘含笑看看花,又看看楚语凝:“小姐,您对老奴我可真好!”

她垂头细品鲜花,伸手轻抚花瓣,爱不释手,灯光下,鬓边的白发微亮,楚语凝看着,心中不免酸楚。

奶娘年轻时乃江湖侠女,自由洒脱,蓝颜知己遍布大江南北。当年因生母救她一命,她卖身进楚府报恩,不料,恩公很快消香玉陨,哑女遗孤饱受欺凌还被扫地出门。

她本可与情郎携手共游江湖,看遍世间繁华,云卷云舒,却毅然留下,倾其所有养育恩公遗孤。

这些年,即便落魄,她始终优雅得体,在困窘中寻找生活品质与乐趣,那份侠女风骨不减当年。但楚语凝知晓,情郎的离去,生活的困难,身体的病痛,已让她的心千疮百孔,只是不肯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

如若祖父所言不假,与卫家的婚姻,她权当献祭自己,因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放奶娘自由,让其余生有个舒适体面的晚年。

“奶娘,我们用膳吧,别饿了肚子。”

楚语凝双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伸手握着封四娘饱经沧桑的手,牵着人往饭桌走去。

夕阳西沉,霞光万丈,她们相对而坐,互相夹菜用膳,在余晖中享受独属于两人的温馨时刻。

用膳过后,楚语凝方想起失忆男子之事,便用手语询问:“对了,奶娘,那名男子今日有何动静?”

封四娘不想让小姐知晓那男子因见不着人便闹个不停,刻意隐瞒道:“并无不寻常举动,整日呆在房中,不曾迈出半步。”

楚语凝不曾料到那人竟如此乖巧听话,神色愣怔片刻,眨了一下眼,用手语回应:“行吧,我去瞧瞧。”

她得去瞧瞧男子究竟长何等模样。

踩着豪迈的步子,少女来到后院客房,果真瞧见房门禁闭,遂猛地推开门,打算吓唬对方,却发现内里空空如也。

呵,能在奶娘的监视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这男人……还真不简单!

她命人将外庄上下搜寻一番,又与奶娘深入交流,一无所获,男人的离去似乎不曾留下蛛丝马迹。

此后的一段时日,男人没再出现,楚家的人亦没再来打扰,一切显得风平浪静。楚语凝从忐忑到失望,又有一些莫名的如释重负,总之心情十分微妙。她甚至怀疑与男人的偶遇,祖父要求的联姻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总而言之,此事发生得如斯诡异,没有下文也很正常。

时至五日后的响午,奶娘出外采办,楚府主宅那边又来人。

这回的阵仗比上回大许多,丫鬟端来绫罗绸缎,嬷嬷端着金银珠宝,多年未见的大娘子亲自驾临。这年过半百的女人依旧扬起下颚看她,将她视作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货物,命人给她梳洗打扮。

她虽知此事定然与卫家亲事有关,但内心甚是反感大娘子的作为,双手不断在空中比划。可无论是大娘子还是丫鬟嬷嬷,无人看不懂她的语言,亦不屑与她交流,下人们宛如听令行事的木偶般,将她装扮成玉瓷娃娃那般娇贵,二话不说塞进轿子里。

下了轿子,被半胁迫搀扶进楚家,楚语凝不动声色,且看大娘子在玩什么把戏。

当目的地抵达时,她的脸色沉了下去。

楚家后院议事堂,噩梦般的存在。

犹记得年幼时惹大娘子不高兴,总被关在此处,每回祖父带人来议事碰见她,不问缘由便骂她没规矩,甩手便是一巴掌,罚跪罚饿肚子成为家常便饭。大娘子带她前来,莫非是要旧事重演?

楚语凝紧攥着拳,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凌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谁怕谁?

走进大堂,见那儿站了三四个人,似乎在等人,转头又见大娘子体态优雅地端坐着,叮嘱她待会见贵客莫要失礼,她勾唇,在心里冷笑。

【不让做,我偏要做,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