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山阴先生大概有四十五六岁左右,乃前朝秀才,却不知因何缘故,竟当起了说书人,放弃了科举入仕的大好前程。

顾清晏又听山阴先生讲了两场据说是真人真事的奇谈故事之后,才终于打听到了山阴先生的住处,特意写了张名帖,约好了时间登门拜访。

茂荣县草花巷子里的清静宅院内,山阴先生于正堂会客,见院试案首是如此年少俊逸的人物,眼里升起了几分欣赏,但也就仅此而已。

顾清晏行了个晚辈礼,寒暄客套几句过后,便直奔主题。

山阴先生讲的故事大多是他自己走访乡间采集而来,有时候也接受别人的投稿。

他接过顾清晏手里的纸稿,随意翻读起来,初时还不以为意,渐渐地竟是看入了迷。

待读完第一篇时,山阴先生已沉溺其中,只恍恍惚惚,喃喃自语道:“再黄泉路上看花饮酒,就连阴差都不敢随意招惹的异世‘诗仙’李太白?……‘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能写出如此千古绝唱,也当得起‘诗仙’二字!”

——这说的是《顾书生离魂游地府之上篇:黄泉路上遇诗仙,异世晚辈得指点》。

讲的是顾书生被阴差锁至黄泉路,见一逍遥之人在那儿赏花饮酒,有阴差对新亡之人动辄打骂,却被那人呼和制止。

此人自称李太白,据说是另一世界的文豪才子,有“诗仙”之美名。

他见顾姓书生相貌俊逸,气质出尘,似是命格不凡,不该年纪轻轻就入了地府,因此断定其中必有乌龙。

攀谈过后,李太白发现这后生晚辈颇有才学,性子也是豁达洒脱,竟与自己十分投缘,便要亲自领着他去阎罗殿里问清缘由,路上还指点了顾书生诗词写作。

待读完第二篇后,山阴先生似是恍然大悟,拍手大赞道:“阎君断案,救人者不一定可以积功德,杀人者却有可能得来世功勋,是了,是了!战场上的勇将砍杀敌寇,官场上奸佞包庇恶人,一个是保家卫国,另一个却是同流合污,阎君明断啊!”

——这说的是《顾书生离魂游地府之中篇:九幽阎罗殿,善恶从头算》

讲的是顾书生进了阎罗殿,正好看见阎君断案。

勇将杀敌千万,文臣救人数名,本以为杀敌千万者定会孽债满身,救人数名者胜造浮屠功德。

可结果却恰好相反,救人者救的是行恶之人,杀敌者杀的侵略之敌,阎君断案,二人来世之命途,竟是杀人者享福运,救人者受恶果,完全颠倒了个!

因为有上中两篇作为铺垫,待读完最后一篇时,山阴先生竟丝毫不疑,如狂热的神鬼信徒一般,看着顾清晏,崇拜又激动道:“顾案首有状元之才,不愧是文曲星命格!没想到你昏迷八日,竟是去了地府一游,当真是奇遇,奇遇!”

——这说的是《顾书生离魂游地府之下篇:文曲星误入地阴,无常君恭送回阳》

讲的是阎君看出顾书生身负文曲星命格,累十世善德,本该福寿绵长,攀蟾折桂,乃经世治国之良才。

如今有此一劫,皆因新朝初立,仍有鬼祟横行,妄图夺取人间气运。

阴差疏忽大意,阎君公正仁慈,赐顾书生一道护身法印,命黑白无常君将其恭送回阳间。

顾清晏见山阴先生那痴狂模样,一时竟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山阴先生是位清醒的编纂者,却没想到他竟然也是戏中人。

自个瞎编的故事,要的就是亦真亦假。

顾清晏装逼装到飞起,只似笑非笑道:“何来奇遇?不过是大梦一场,凭白多了一些虚妄幻想罢了。”

顾清晏话刚落下,凌绝顶竟抢先反驳道:“如何就是虚妄幻想了?!我还不知道你顾伯昭!……实论策问,你能写得世无其二,可在诗词方面,你也就只是个三板斧而已,不能说是毫无灵气,只能说是匠气十足,就算再是幻想,凭你自个的实力,也想不出那般旷古烁今的诗句来!”

就因为诗仙李白的几首诗,凌绝顶竟然比山阴先生还要当真!

又因为凌绝顶这个知情好友的佐证之词,本就未曾怀疑的山阴先生更加当真了!

顾清晏瞎编的话本,最后在山阴先生的再三恳求之下,以三百两银子的谢礼,“赠”给了他。

这只是《顾书生离魂游地府》的第一笔收益,待山阴先生在各大茶馆酒楼里讲说过后,还会再有其它好处,不过这都是后话。

顾清晏得了银子,先将承诺过要翻倍还给凌绝顶的一百六十两,还给了他。

凌绝顶却死活不收,翻倍不过是玩笑而已,真要收了,那他凌绝顶成什么人了?!

两人推来挡去,最后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相互妥协,凌绝顶收了一百两的整数。

顾清晏兜里有钱,心中不慌,暂时也不用再为乡试的路费发愁了。

另一边,顾菲儿在何红玉的眼皮子底下老实了半个月,原本以为是压服了性子,却没想到还是那般不知是非,不明事理。

何红玉七拐八弯地找关系,卖人情,终于替顾菲儿寻到了一个好人家,只待找机会让两个小儿女见上一面,若是合了眼,便能定下来。

何红玉将这好消息告诉了葛氏,道:“那也是个耕读之家,不过家底却比咱们家厚实,光是水田旱地加起来就有一百五十多亩呢,在镇上好像还有一间铺子,家风好,长辈也都是和善明理的,跟菲儿相看的是长房长子,是个懂事有担当的,人才相貌也都好,还是个读书郎,才十六岁左右,就已经考中童生了。”

跟自家大孙子虽然不能比,但也是顶顶好的儿郎。

葛氏听完也十分满意,转头就将这好消息告诉了大女儿。

哪知这对顾菲儿来说,却无疑是晴天霹雳,当即便大闹起来。

顾菲儿哭得肝肠寸断:“我知道祖母您瞧不上我,也不喜欢我,可您为何要这般作践孙女,不过是有几亩地的庄户子罢了,考了两三回,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凭这样的人,也配我嫁?!”

何红玉听得目瞪口呆,似是不认识眼前这狂妄自大的孙女一般,沉默许久后,才慢幽幽道:“那你觉得,你配嫁什么样的人呢?”

顾菲儿心道:刘云溪能嫁给宁庆侯,我比她差哪儿了?我自然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