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鸡飞狗跳的生活各有各的糟心,平平淡淡的幸福却总是千篇一律。

祖父将二十亩水田的田契从当铺里赎了回来,一家人都很开心,祖母做主,又宰了一只大公鸡来庆祝。

鸡肠、鸡肝等用青辣椒和嫩姜丝爆炒,鸡肉则剁成小块,搭配着新挖的芋头仔儿红烧。

芋头软糯,鸡肉鲜香,爆炒的鸡杂更吃得人停不住嘴,要不是担心夜里积食,顾清晏能就着米饭吃好几大碗!

顾清晏考中了秀才,按理说早两日就该去县学报到,如今耽搁了一些时候,虽说是因为不可抗的因素,但也不好在继续耽搁。

自家恩师虽有大才,可到底是前朝的状元。

新朝的科试改了前朝的章程,主要的规矩和流程都没变,可试题却不再重视贴诗辨经,反倒更加看重实论与策问。

想要答好实论和策问,就必须要了解当下的时政,总不能朝廷都已经在着手海贸漕运,并放松了对于商户的压制,准许商户子参加科举了,你却还在那儿拿着前朝的旧政,洋洋洒洒地罗列出几十条论据,就为了证明商人重利,无仁义!

这就不仅仅是坐井观天了,这叫傻帽!

顾清晏自诩才高八斗,学思敏捷,可也不敢当真就自以为是,失了进取好学、求知探索之心。

眼看离着离八月秋试就只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顾清晏和自家师兄商议,打算一起去县学里长长见识。

最重要的是,得将县衙里收集的,从征和元年初到如今的邸报,都认真研读一两遍。

从县学到顾家,坐船加上步行,大概要耗费将近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每日来回不方便,顾清晏和凌绝顶打算住在县城里。

何红玉闻言,将绣屏风剩下的定金取了十两银子出来,操心道:“县城的房子也不知道好不好找?你别舍不得银子,最好租一个里县学近一些的屋子,不要太偏僻,更也不能因为图便宜,就选那破旧又是非多的。”

顾清晏只拿了五两银子,将另外五两还给祖母,笑道:“祖母放心好了,县学里有学舍,一个月只收三十文钱,也就吃喝需要花些银子,祖母给我五两就足够了,算下来,我每隔三五日,说不定还能吃上半只烧鸡,倒不像是去求学,而是去享福了。”

何红玉笑骂道:“呸,没出息,吃半只烧鸡就享福?还说要考举人进士呢,瞧你这眼皮子浅的。”

顾猫儿没大没小,也跟着取笑兄长道:“哥,等我将来出息了,每日孝敬你一整只烧鸡,那才叫享福呢。”

顾莹儿啥事都要跟顾猫儿攀比,瞎起哄道:“大哥,我以后每日孝敬你两只烧鸡!”

顾清晏一脸黑线,无语道:“你们大哥我又不是黄皮子成精,就只知道吃鸡了?!”

众人忍俊不禁,就连一旁的顾菲儿也乐得捂嘴直笑。

若是忽略掉居住在镇上的三叔一家,如今没了二十亩地的隔阂,顾家大房和二房倒是肉眼可见地和睦起来。

顾清晏去县学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明日一早要去镇上跟凌绝顶汇合,顾清晏打算顺道将自家弟弟送去恩师府上,好让恩师有足够的时间来考教他未来的徒弟。

晚饭过后,天还没黑,何红玉带着葛氏去将地里长苔的芥菜砍了回来,打算焯了水,积酸菜吃。

何红玉担心做多了吃不完,只带着葛氏砍了大半背篓。

婆媳俩坐在青石井边,将又老又黄的叶子都摘了干净,只留下脆嫩的叶子和苔杆,再打了井水来清洗。

葛氏坐在婆婆对面,手上不停,却又面色犹豫,吞吞吐吐了半天,才终于小心翼翼道:“娘,您之前给菲儿相看的那两户人家,原先看着都还不错,可如今,菲儿好歹也是案首老爷的嫡亲堂妹,这,这是不是有些低就了?娘,菲儿好歹也是您的亲孙女,她要是嫁得好了,将来也能帮衬娘家不是。”

葛氏人不坏,也勤快,可那性子却敏感又多愁,还喜欢想东想西,说话也是试探了又试探,不中听就算了,还总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好像她何红玉是多大的恶人似的,就看不得媳妇和孙女好!

何红玉白了葛氏一眼,心道:你也就是命好,遇到了我这样的好婆婆,不然就凭你这腻腻歪歪的性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呢。

何红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到现在都没给菲儿定下,是为了什么?不就想着晏哥儿若是能考中秀才,菲儿的婚事能再往上挑一挑嘛。”

葛氏其实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也不擅长交际往来,因此女儿的婚事,她除了干着急之外,就只能求着婆婆帮忙。

她有些急切道:“娘,您看菲儿翻过年坎儿就十七了,这婚事可拖不得了,再要重新相看,可就得抓紧了。”

何红玉闻言又是好一阵无语道:“你自己的亲闺女,竟事事都指望我?!”

葛氏瞬间红了眼,自怨自艾道:“儿媳是从山坳里嫁出来的,娘家在那穷乡僻壤,又有谁瞧得上我,在村子里也没几个说得上话的人,我倒是想给菲儿寻一门富贵美满的亲事……”

眼看葛氏又要落泪,何红玉深吸了一口气,连忙打断道:“行了,行了!你打住,赶紧打住!菲儿的婚事,我明儿就出门去托人打听,美满得看她自个的造化,富贵我就尽量找吧。”

何红玉真的是怕了这对母女了,原还想着既然大孙子对秋试很有把握,要不就等秋试结束后,再给大孙女相看,反正也不差那两个月的时间,可如今看来,还先慢慢挑着吧。

顾清晏带着自家弟弟,又在晨曦微明的时候,到了蔡府大门外,开门的还是王伯。

顾清晏没进去,只伸手理了理顾猫儿的衣襟,正了正他的冠帽,随意叮嘱道:“不管考教结果如何,你今日都要赖在这里,往日功课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全都可以拿出来请教蔡公,嘴巴要讨巧一点,行事要乖觉一些,记住了吗?”

顾猫儿挺了挺胸膛,坦然道:“记住了,身为读书人,求知问学的时候,该厚脸皮,就得要厚脸皮,哥,你放心吧,我一定能赖到傍晚的时候祖父来接我。”

王伯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随后又笑得肩膀直抖。

顾清晏轻咳一声,将顾猫儿托付给了王伯之后,便直接去了码头,跟凌绝顶汇合去了。

青石河堤旁,泊着一只乌篷航船,凌绝顶已经付过了两人的船资,占好了两个船头处的位置。

顾清晏手里拎着一个青皮儿包袱,穿着一身淡青色书生长袍,峨冠博带,郎郎书生气,偏又生得俊俏如桃花,当真如画中的仙君一般,引得同船的旅客目不转睛,直到人都坐下了,还望着那挺拔修长的背影,窃窃私语。

乌篷船顺水而下,沿途淡黄色的稻田连成片,三五只打草谷的麻雀在空中盘旋,却又忌惮着田间的嶙峋古怪的枯枝草人,迟迟不敢落地。

凌绝顶习惯了自家师弟的独领风骚,因此见怪不怪,只压低了声音,却又语气兴奋地跟自家师弟分享着他昨日的战绩。

以他祖父和那姨太太的性子,必然不会看着自家宝贝孙子,白挨一顿打!

凌绝顶不屑道:“大半夜的,哭天喊地闹到了祠堂里,还请了族老出面,想要将我们一家人给除族了,呵,当真是眼睛和鼻子隔了两丈远,好大个脸!”

“当初他自个在外边逍遥,险些牵连宗族不说,那几年天灾,族里有人生病遭难,或者没粮挨饿,可都是我祖母出面帮衬的,就凭这几分恩情,族人必然也不会站在我祖父那边!”

“再者说了,不是我自夸!十七岁就考中了院试第二的秀才公,眼看着前程无限,族人没道理会为了替那个草包出头,而得罪我!”

凌绝顶想到昨夜的场景,又幸灾乐祸道:“我祖父无能狂怒了半天,最后还怨怪上了众位族老,可惜却被我三太叔公给怼得险些吐血。”

顾清晏十分好奇,催促道:“老太公怎么怼他了,展开来说说!”

凌绝顶学着凌家三太叔公的模样,捋着不存在的胡须,半眯着眼,慢条斯理道:“凌冠英目无长辈,贪花好色,又狭隘狠毒,顶哥儿不计较长辈恩怨,愿意尽心尽力指点他,实乃豁达大度,怎么还有人这般不知道好歹?!”

凌绝顶好不得意道:“可不就是不知道好歹嘛,就算说破了天去,我也是在尽心尽力地指点堂弟,就他这么个畜生,不打,他能改吗?!”

帮忙出招的顾清晏大为赞同,确实,打是亲,这是为他好!

凌绝顶得意完,又感叹道:“如今想来,师父当年说的其实也没错,只有自身强大,站得足够高,才不会轻易受人欺辱。”

这话当然没错,但也不绝对,不过顾清晏也不是杠精,自然不会时时事事都去挑刺,只打心里替自家师兄以及师兄的家人们高兴,可算是从粪坑苦海里熬出来了,不容易啊!